築基後期修爲,二十二紋金丹境神識。
瓶頸突破,識海擴張,神識穩固後,墨畫能真切感覺到,自己的神念又變強了。
不僅識海更深厚,神念更堅韌,操控更敏銳,冥冥之中,對金丹境力量的領悟,似乎也更深刻了一分。
在築基境界,便可領悟金丹境界的力量。
儘管這種力量,不是靈力和血氣,而單純是神識層面的,但也難能可貴,對墨畫的修行,同樣也是大有裨益。
甚至墨畫忽然有一種錯覺。
因爲神識超階的超前領悟,自己結丹的瓶頸,似乎也會相應小很多。
因爲在肉身真正結丹之前,他已經有了金丹的神唸了。
“金丹……”
墨畫握了握自己的白皙的手掌,心中默默道:
“只差兩紋,就可以學饕餮紋,鑄本命靈骸陣,結成金丹了……”
“這個過程,太漫長,太辛苦了,也費了太多心思?!?
“希望大荒這套,禁忌的饕餮絕陣,不會讓我失望……”
“只差兩紋……”
墨畫目光微亮。
不得不承認,受信徒供奉,享用過香火的大荒蠻神,其念力滋補的效果,的確非常好。
好到墨畫,都有些意外的地步。
神識證道艱難,如若不然,他也絕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晉升到二十二紋。
這種機會彌足珍貴,必須要抓緊時間,再多“吃”點。
儘快將自己的神念境界,給提上去。
神識足夠了,才能去窺測大荒饕餮絕陣中的無窮奧妙,才能去領略金丹境的力量規則。
次日,營帳中。
墨畫喚來扎木長老,道:“扎木長老,你替我做一件事。”
扎木長老行禮:“謹遵巫祝大人吩咐?!?
墨畫將一疊皮紙,遞給扎木長老:
“你去黑角部落周邊的山界察訪,將各部落位置,以及部落中的蠻神,其姓名,來歷,祭祀方式,全都記在這張紙上,回來交給我?!?
“我會派幾個人護你周全,你多加小心?!?
扎木長老恭敬接過皮紙,遲疑片刻,緩緩道:“巫祝大人,有一件事,可否容老朽問一下?!?
墨畫點頭,“你問?!?
扎木長老道:“這些蠻神……它們……”
扎木長老忽而一頓,不敢再問了。
墨畫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一臉肅穆道:
“蠻神的恩賜,得自於神主。它們最終都會,迴歸到神主的本源。這也是一種救贖?!?
扎木長老神情一震,緩緩點頭:“老朽明白了?!?
扎木長老捧著墨畫賜下的皮紙,去“登記”蠻神去了。
墨畫又喚來一個黑角部的長老。
黑角部落的酋長,是個脾氣暴躁,且寧死不屈的死腦筋,已經死在了此前的交戰中,被兀魯部酋長兀剎,一刀砍掉了頭。
除了酋長外,黑角部還有五位長老。
這五位長老,死了一個,逃了一個,剩下的三人中,有一個資歷最老的,懂的最多的,名爲“角護”。
也正是如今,被墨畫喚來問話之人。
角護長老滿臉皺紋,見了墨畫,垂首行禮,道:“巫祝大人。”
墨畫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們黑角部,有鑄造蠻甲之法?”
這是黑角部的機密,角護長老閉口不答。
墨畫語氣淡漠道:“神主的恩賜,是需要虔誠的?!?
“對不虔誠之人,神主亦會降下怒火。”
“神主神威通天,祂的怒火,只需一絲,便可將你黑角部,焚燒殆盡?!?
角護長老聞言,心中一驚,擡頭看了眼墨畫平淡且深沉的眸子,只覺識海受壓迫,神識都有些刺痛,當即不敢再心生怠慢,恭聲道:
“是,我黑角部,的確有鑄甲之法?!?
“你們的鑄甲之法,從何而來?”墨畫問。
角護長老道:“乃我黑角部,自古流傳而來。”
“自古……”墨畫有些意外,“你黑角部,有多久的歷史?”
角護長老道:“據族典記載,有兩千年一百年?!?
墨畫微微頷首。
在蠻荒這個地方,部落交戰吞併頻繁,兩千年的歷史,的確不短了。
但是……
“你們兩千年的鑄甲之法,只有這點水準?”墨畫有些好奇。
角護長老的面頰漲紅,顯然頗爲羞怒,爭辯道:
“這是我輩無能,無法重現祖輩的榮光,鑄不成黑角蠻甲,養不出黑角重兵,這纔會有此番敗仗。更是連酋長大人,也遭逢厄難,身首異處……”
墨畫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我是你們的‘厄難’?”
角護長老低頭,含恨道:“不敢?!?
墨畫輕笑道:“帶我去你們鑄甲的地方看看?!?
角護長老遲疑片刻,咬牙道:“是,巫祝大人?!?
角護長老將墨畫,領到了黑角部後山,一個封閉的山洞內。
如今這個山洞,已經被強行破開了,裡面的一切都暴露了。
這是兀魯部搜刮黑角部財物時下的手。
若非如此,這個角護長老定還會瞞著墨畫,不可能“引狼入室”,將墨畫帶到這鑄造蠻甲的山洞中來。
山洞之中,擺放著一些黑色的,堅韌的蠻甲。
還有不少零碎的材料,以及半成品的皮革和甲
衣。
墨畫大略掃了一眼,心中微動。
此前他也想過,給烏圖山界自己麾下的那些蠻兵,鑄造鎧甲,但實際去做,才發現行不通。
首先,他煉器的知識有,眼光和見識也都不差。
但他畢竟不是煉器師,而且自小體弱,掄不動大錘,缺乏實際煉器的經驗。
在太虛門裡,他煉器的功課成績,也一向是墊底的。
因此他能畫陣法,但自己卻沒法煉器。
其次,大荒的煉器傳承,與九州不同。
所用材料,鑄造手段,淬鍊方式,都有不少出入。
這些墨畫也都不太懂。
在這偏僻的地方,他也沒辦法弄到那麼多煉器材料,因此,鑄造兵器和鎧甲的事,就暫時被他擱置了。
但如今黑角部落的蠻甲,倒是給了他一些契機和參考。
墨畫在山洞中,走了一圈,將各種蠻甲的鑄造流程,——在腦海裡過了一遍。
一些蠻甲,也被他順手拆了,爲了看內部的結構和陣法。
角護長老在旁邊看得十分肉痛。
這些,都是他黑角部落,最珍稀的寶物。
如今卻被墨畫,說看就看,說拆就拆,怎能不讓他心中酸苦。
墨畫拆完了,又看完了,問角護長老:“黑角蠻甲的鑄造方法,你知道麼?”
角護長老道:“只知道一點?!?
墨畫有些詫異,“你是長老,只知道一點?”
他還以爲這個角護,年齡最大,資歷最老,怎麼著也應該掌握了黑角部最核心的機密。
角護長老卻道:“鑄甲之法,是我黑角部,最機密的傳承,被拆分成八份。酋長手裡有最核心的兩份,我手裡有兩份,其餘四個長老,每人手裡一份?!?
“這些拼湊起來,纔是完整的黑角鑄甲之法。”
說完,他半是慶幸,半是幸災樂禍,還夾雜著一絲苦澀道:
“如今,酋長被你們殺了,長老也死了一個,逃了一個。這份鑄甲之法,恐怕要永遠失傳下去,再無人知曉了……”
“沒事,”墨畫好心道,“你不知道,我告訴你?!?
角護長老一愣。
他根本不知這位巫祝大人,在說什麼……
墨畫便取出紙筆,在紙上勾勒煉器圖,將黑角部最機密的黑角蠻甲的鑄造流程,從頭到尾,都畫了出來。
角護長老就在一邊看著,越看越心驚,胸中掀起驚濤駭浪,震驚失聲道:
“這!你……你怎麼會知道?”
墨畫神情微妙。
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東西,他也不知道,這個角護長老,在那裡震驚個什麼東西。
墨畫沒理他,繼續畫圖。
畫到最後,他還順手將黑角蠻甲圖中,涉及到的四象牛角紋,也給畫了上去。
這幾道艱深的四象牛角紋,直接擊潰了角護長老內心的驕傲和信仰。
他整個人,都彷彿化爲了蒼茫的風沙。
最後,他緩緩擡頭,出離了震驚,用滿含敬畏的目光看著墨畫:“您……當真是巫祝大人?”
墨畫有些詫異:“怎麼,我看著不像麼?”
角護長老默默看著墨畫,沒有說話。
年紀輕輕,一張白淨得跟月亮一樣的臉,渾身上下更是一道蠻紋沒有,哪裡有一點“巫祝”的樣子?
他一開始,只以爲這位年輕的“巫?!?,是個招搖撞騙的騙子。
這種事經常有。
蠻荒這個地方,每過幾十年,便有一些人打著“巫?!钡钠焯栃惺?,難辨真假。
甚至有些人,真的以爲自己的“巫?!薄?
但巫祝的身份,何等尊貴?
成爲巫祝,何其艱難?
真正的巫祝,學成之後,都在侍奉王庭,怎麼可能四處招搖?
至於帶來和平與繁榮這種事,更是屁話。
但是……
角護長老深深看了眼墨畫筆下的陣紋,神情滿含敬畏,忍不住彎下腰恭聲道:
“老朽此前,的確懷疑過大人的巫祝身份?!?
“但此等高深的‘聖紋’,除了真正供奉王庭的巫祝大人,絕不可能有人能畫出來……”
墨畫心中一動。
聖紋……
這個聖紋,指的是陣紋?
墨畫轉念又想,這個說法,好像也不太對。
至少五行八卦類的陣紋,就沒被蠻族,認爲是“聖紋”。
所以,這個聖紋,指的是大荒自古以來,在本土傳承的四象妖紋?
以及四象妖紋脫胎而來的,作爲四象本源的四聖獸紋?
墨畫微微頷首。
如果這麼一想,就合理了。
“巫?!钡纳矸蓊^銜可以作假,但聖紋不會。
畢竟陣法這種東西,是很艱深的,不會就是不會,怎麼著都不會,因此能畫“聖紋”,也最具說服力。
而且,算起來,四象系的陣紋,因爲與“妖”沾邊,好像也的確沒什麼人敢學。
當時在乾學州界,真正能算得上,精通四象妖紋的,也唯有屠先生一人。
其他邪陣師,頂多學過些鱗鱗爪爪的。
自己好像真的,有作爲“巫?!钡馁Y格……
墨畫神色淡然,沒有多說什麼。
角護長老將墨畫的這份從容淡定看在眼裡,心中越發篤定。
墨畫又問道:“你黑角部的鑄甲法,只有這些?”
角護長老道:“稟巫祝大人,只有這些了?!?
見墨畫神情似乎有些不悅,角護長老連忙解釋道:
“我黑角部,當年是大部落,盛極一時,黑角蠻兵令人聞風喪膽。只是兩千年來,漸漸衰敗,族人四散,一些鑄甲傳承,也都被其他部落奪去了,這才敗落至此……”
墨畫微微頷首,將手裡的蠻甲圖紙,遞給角護長老:
“這個給你,十日之內,鑄三套蠻甲給我。”
角護長老神情一驚,“巫祝大人,您要將黑角蠻甲圖,贈給老朽?”
“嗯?!蹦孅c了點頭。
角護長老雙手舉在頭頂,恭敬接過,手都有些發抖。
這是完整的蠻甲圖,此前便是黑角部酋長,都沒資格擁有。
“十日之內,定給巫祝大人,一個交代?!苯亲o長老道。
“好。”墨畫頷首。
角護長老捧著蠻甲圖,便想離開,墨畫卻突然把他叫住,問道:“還有一件事。”
角護長老一怔。
墨畫緩緩道:“你是不是……把黑角部的孩子,藏起來了?”
角護長老一驚,當即跪倒在地,“巫祝大人……”
墨畫並不怪罪角護長老。
部落交戰,非存即亡,將一些有天賦的孩子,偷偷藏起來,當做“火種”,也是人之常情。
當然,他不怪罪角護長老。
但這批孩子,他得弄到手。
孩子可塑性強,尤其是一些,年紀尚小,心性淳樸,且天賦不錯的孩子,對墨畫而言,纔是最珍貴的“寶貝”。
“孩子在哪?”墨畫問。
角護長老默然。
儘管他已經認定,墨畫是尊貴的“巫祝大人”,但件事,他還是不敢貿然鬆口。
孩子是他黑角部的希望。
而誰也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巫祝大人,心裡在想些什麼。
更不知道這巫祝大人,信奉的是哪位神主,奉的是什麼神道。
若是這位巫祝大人,和其他詭異的巫祝一樣,拿這些黑角部的孩子去獻祭,去煉丹,去養蠱,或是自己“吃”掉了進補,那黑角部落,就永遠不可能再有未來了。
可看著墨畫,那雙洞悉人心的眼眸,角護長老心中猛地一寒。
巫祝大人開口提到這批孩子,顯然意味著,他已經知道,這些孩子在哪了。
換句話說,黑角部的孩子,已經在這位巫祝大人的手掌裡了。
角護長老臉色發白,顫抖著跪下,但又不知說什麼,只道:
“求巫祝大人您……放這些孩子一條生路……”
墨畫心中輕嘆。
他雖然“吃”蠻神,但又不“吃”孩子。
墨畫道:“孩子是部族的將來,我會親自教導。若是有天賦上佳者,我會傳授他們大荒的聖紋?!?
聖紋?!
角護長老心底震驚,難以相信。
聖紋……也是能傳的麼?
這位巫祝大人,當真有這麼大的權柄?!
他莫非是在騙自己?
可如果他真的會傳聖紋,那此番豈不是……黑角部落千年難遇的福報?
可……
角護長老心中既是憂慮,又是狂喜,搖擺不定。片刻後,見墨畫有些不耐煩了,這才心中一驚,知道事已至此,他已經沒有拒絕的餘地,便心中苦澀,叩首道:
“多謝巫祝大人成全,我這便,將孩子帶過來……”
墨畫點頭。
角護長老退下了,片刻後,將四十多個孩子帶來了。
這些孩子,穿著獸皮,各個髒兮兮的,臉上或是茫然,或是悲憤,或是驚恐。
但無一例外,血氣都很健康,而且體格健壯,資質也都不錯。
難怪角護長老,要將這些孩子藏起來,也難爲他
爲了部落,用心良苦了。
角護長老看著這些孩子,滿眼不捨,又擡頭看了眼墨畫,神情忐忑。
墨畫只道“你放心吧”,安撫了一下角護長老,便讓他去鑄造黑角蠻甲去了。
之後墨畫讓小扎圖,將這四十多個黑角部的孩子,帶下去清洗了一下,還給了他們一些吃的,這才重新將他們召在一起。
洗去污垢,吃了東西,這些孩子的情緒,也都穩定了下來。
再加上,墨畫目光清澈透亮,面容俊美隨和,這些孩子,也就生出了幾分親近之心。
墨畫溫聲道:
“從今以後,你們隨我,看書識字,修道煉心。彼此友愛,不可互相辱罵,不可鬥毆,不可生私憤之心。”
“若有天資不俗,用心勤勉者,我會親自傳其聖紋?!?
這些孩子,不太知道“聖紋”是什麼,但心中也大概明白,這必是極上等的學問。
在普通的蠻族部落,大多數人的修行,就是打打殺殺。修道的傳承,是極其稀缺的。
能讀蠻文,學法門,還有各種巫術的,少之又少。
更不必說,還是“聖紋”這種崇高的傳承了。
“是……”
在場的孩子,紛紛應和道,聲音稀稀落落的。
但這些孩子,並不知怎麼稱呼墨畫。
這時,便有一個年長些,也更高大些的黑角部孩子,似是事先知道了墨畫的身份,向墨畫拱手道:
“是,巫祝大人。”
其他孩子,也都紛紛拱手,“是,巫祝大人。”
“巫祝大人……”
墨畫點了點頭,片刻後心念微動,道:
“你們與他人不一樣,不必喊我‘巫祝大人’,你們可以喚我……”
“先生。”
這些黑角部的孩子聞言一怔,而後紛紛拱手,嗡聲道:
“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