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炳緩緩推進棋盤上代表著騎士的白子,在他對面,胡桃已經是一臉苦思冥想後徹底放棄的表情,隨手把棋子一丟,“我最討厭三哥那樣的聰明人下棋……不玩啦!”
“胡桃小姐口中的‘三哥’,應該是墨理修斯家族的第三子,湍流·墨理修斯吧?”琥珀很適時地插了一句,略帶點奉承的語氣,“我聽說,他雖然沒有魔法或者神術上的天賦,卻在學士塔那裡有著相當好的風評,大家稱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
“那當然,三哥腦子可好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檔案、表格,什麼家族在哪兒,有多少封地,該怎麼和他們打交道,他全都門兒清。十二歲的時候,父親就派他去巡視北境內的其他家族,一圈下來,全都對他服服帖帖的。”
一說起家人,十幾歲的胡桃晃悠著小腦袋,粟色的雙馬尾左右搖晃,一臉驕傲的小表情,“本來這次,王室那邊是指明要我三哥和父親一起去金冠的。結果父親執意要三哥留在家裡,也不知道怎麼和他們協商的,最後就換成我啦。”
諸葛炳和琥珀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深意。
按照胡桃的說法,墨理修斯家族此次南下,是爲了接受王室的表彰。這幾年來,北境在維護邊境、抵抗亡靈方面功勳不小。授勳嘛,人到了就行,爲什麼還要帶家屬呢?
諸葛炳能夠想到的可能性,大概內部有消息,要讓這位北境守護在金冠長期辦公了。也只有這種情況下,才需要帶家屬過來,實際上就是當人質,免得你再心生什麼念想。
“我在五歲的時候來過一次金冠,那裡真的好大!即便是冬天,也沒有北境那麼冷,周圍還有海呢!希琳公主帶我去過太陽劇院,那裡的表演超級有意思,有一個人,能把一根那麼~~~長的劍一口吞下去,還能噴出火來呢!”
“北境的條件肯定沒有金冠好啊,大家都這麼說。埃爾文隊長還說,到了之後,想再嘗一次金冠本地釀的藍波酒……”
“……”
下意識提到逝去之人的名字,胡桃整個人怔了一下,嘴角抽動,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
在宛如好萊塢動作大片的驚險落地水後,諸葛炳也試著重返山上,去尋找倖存者。遺憾的是,就算有人沒被骷髏弓手的幾輪齊射弄死,肯定也在爆炸中變成灰了——斷崖被削去一個角,根本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找不到了。
能在北境守護這種大家族裡混的,大多數都是聽命於家族的“私兵”,可以承擔護送大小姐這類任務的,級別都小不到哪裡去。可以說全都是胡桃相熟的叔叔伯伯,相當於看著她長起來的。
如此唐突地死於亡靈生物手下,給這位少不經事的大小姐,造成了相當大的精神衝擊。
不善言辭的摩娜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所幸選擇在外面駕駛馬車。不得不說,她的駕駛技術相當不錯,穩到可以讓諸葛炳和胡桃在馬車裡下棋解悶。
但,情緒上的反轉,卻不是那麼容易的。
只有交給時間了。
……
諸葛炳掀起馬車的帷簾,看向外面——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下來,他們離金冠已經很近了。
他已經看到一座嚴密的城牆,高度不低於十米,牆體上佈滿了高高的垛口和箭塔。這道城牆將金冠穩穩護在當中,一直鋪開到視野盡頭,無疑是氣象恢弘的大手筆。
城牆建造材料以石頭和磚塊爲主,在磚縫中,
還嵌有泥漿和木材,用以加固。城門和守衛塔都已經相當古老,這是它們經過歷史沉澱的標誌,這堵老城牆經歷了太多,如今安然佇立著,足以讓每個入城之人升起一種敬畏感。
金冠城內的地勢,經歷了由低到高的變化,平頭百姓住在最低點,隨著地勢一點一點拔高,住所也變得逐漸豪華。
而代表著七大王國最高統治權,至高無上的王族世家,則是坐擁地勢的最高點。環繞著王宮,同樣還有一座城牆,只不過王宮的建築實在太過華麗、太過高調,有如立在雞羣裡的仙鶴。即便還沒進城門,諸葛炳都能看到那些奢華建築的尖角。
也是在這一刻,他才明白,這座城市爲何要叫做“金冠”。
有一輪光環。
一輪巨大無比,佔滿半邊天的鎏金色光環,正如旭日一般,高掛在王宮的正上方,散播著溫和而又明朗的光芒。點點微光從鎏金環中灑出,落向人間,彷彿神靈撫慰塵世的一雙大手。
諸葛炳少有地被驚訝到合不攏嘴,“這是……什麼玩意兒?”
“?”
胡桃略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說東境出來的人怎麼能這麼沒見識?不過,衝著救命恩人這層身份,她還是整理了一下思路,爲他解釋起這個世界裡,人盡皆知的歷史淵源。
“這座城市,在很久以前,叫做【血盟】。”
“三百年前,身負【黃金黎明】的先王,拉碧絲·法菲萊特·尤里卡,擊敗了身負【鮮血王朝】的瘋王,將散亂的七大王國重新整合。自此,血盟更名爲金冠,由尤里卡一族統領的,充滿了新生與希望、仁慈與平和的新王朝開啓了。【黃金黎明】成爲了金冠的信仰,並一點一點壯大, 逐漸擴散到七大王國剩下的地方。”
“這道法環,就是【黃金黎明】力量的具象化。它的力量已經快要滿溢而出,具象化後,可以爲所有施展‘黃金’一脈神術的禱告者,提供更強大的力量。”
“也就是說……這個【黃金黎明】,其實是某個神的名號?”諸葛炳推斷道,“由這股力量延伸出來的法術,纔會被稱爲黃金一脈的神術?”
“當然。”胡桃看他的眼神逐漸不可思議起來,“你都這麼厲害了,怎麼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啊?”
“……”
一路上,諸葛炳只從琥珀口中打聽到,這個世界的超凡力量大體分爲:武技、魔法、神術三種,這是他首次接觸到和“神”有關的具體信息,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黃金黎明的候選人,打敗了鮮血王朝的候選人,於是王位易主、時代更替。
人間種種,彷彿是神靈之間的代理人遊戲。
如果說,自己出現在這裡並非偶然,而是被某股力量強拉過來的……
這些名號古怪的神,貌似很有嫌疑。
正待思考,駛入城牆的馬車卻忽然慢下來,停在了還算寬闊的道路中間。一隊身披金袍、甲冑傍身,腰間還懸掛著利劍和玻璃瓶的士兵開始驅散好奇的圍觀羣衆,諸葛炳就是再遲鈍,也知道情況有變。
再一看,這隊士兵扛著的大旗上,赫然描繪著一道威風凜凜的黃金環。
“小姐。”駕駛著馬車的摩娜回過頭來,沉聲道,“是希琳小公主的護衛隊,她親自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