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以爲是我眼花了，因爲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基本上不會有生人存活。

然後，我看著那坐在破舊輪椅上的女人用手搖著車輪，從垃圾山下滑下來，滑到地面上。那些老鼠似乎對女人很敬畏，看到這老女人到來，老鼠自動的分成兩排，給她讓路，然後規規矩矩的跑到垃圾山上面，不敢呆在她身邊。

輪椅很舊了，輪胎每轉一圈都像要散架似的，發出沉重的吱呀吱呀聲。輪椅上的女人和這個輪椅一樣蒼老。她的頭髮幾乎都掉光，稀稀疏疏的白頭髮裡面還夾雜著黃毛，像是長期營養不良。皺皺巴巴的皮膚像是樹皮似的。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臉。我從來沒見過有人的臉能長成這樣。

年輪。

這本來是樹木的專屬，把大樹鋸開，樹幹上會有一圈圈的圓圈，跟水波似的。樹木每生長一年，年輪增加一圈。

這個老太婆臉上也有年輪。她的五官幾乎都快不可見，只有那一圈圈皺紋，組成了年輪狀，以她的鼻子爲圓心擴散開來。

“啊，好醜的老女人。”毛子不敢看，鑽到我懷裡。我拍了拍他的頭。他現在越來越像個孩子。

最讓我詫異的，是這老女人竟然還是活人。我反覆看了好久，不是什麼幻覺，也不是妖魔，她就是個活人。

一個獨自生活在滿是蠟像的村子，成精的老鼠，地下的巨大垃圾場中的活人。她在這種環境下怎麼生活？食物從哪兒來？不會發瘋嗎？爲什麼會住在這裡？

估計是許久沒說話，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乾燥沙啞。“你們要找我？我就是輪迴婆。”

說話的時候，我才勉強看到了她的嘴巴。就像是在大年輪裡面嵌套的一個小年輪。

對於她說自己是輪迴婆，我並沒有太驚訝，事實上在她出現的時候我就猜到了，只是她所處的環境實在和我想的有點出入。

“這村子是怎麼回事？”憋了半天，似乎想不到好的開場白，二狗問出了這個問題。“你爲什麼會呆在這垃圾堆裡？”基本上他問的也是我想問的。

輪迴婆沒有說話。她搖著吱呀吱呀的輪椅到了我們面前，伸出雞爪似的手指點了點我們，“一，二，三……嗯，七個人。”然後，她手一揮，垃圾山上緩緩升起個精緻的熱水壺和一套茶具，落到我們面前。

“遠來是客。喝杯茶我們再聊。”七個茶杯自動飛到每個人

手裡，那熱水壺也飛到茶杯上方，給每個杯子都斟滿了茶湯。

隔空控物。

她在做這一切的時候神魂完全沒有外溢，也不是驅使小鬼之類的，完全就是用意念來操縱物體。

高手。

如果把熱水壺和茶具換成寶劍的話，那她就是劍仙。

操縱物體飛起並不算難，難的是這麼穩。在倒茶的過程中，自始至終杯子和茶壺沒有絲毫的顫抖，七杯茶水都是恰好到杯口，多一滴則溢出來，少一滴則不滿。這種控制力太難了。我到現在也只能做到控制幾根針在空中停留，而且還不能保持太久。

胖子他們端著茶碗，臉上都露出嫌惡之色。在垃圾堆裡斟的茶，怎麼想都覺得噁心，誰也沒有下嚥。

“我喝。”毛子倒是不介意，端著茶碗一飲而盡。“好香，好香！”他喝得興起，把其它人的茶碗也端過來全喝了。我沒阻攔他，因爲面前這老女人如果要對我們發難的話，估計沒人能逃過，所以她也犯不著在茶水裡下毒之類的。

看到毛子把茶水喝完，輪迴婆臉上的年輪都舒展開。“好小子，有眼光！這茶葉是我在這寶山裡孕育了幾十年栽培出來的，喝上一口，你的靈力就能增強幾分，活人喝了百病不生。他們不識貨，便宜你了。”

聽到她的話，胖子臉上露出惋惜的神色，他想再討一杯，卻沒有了。毛子伸拳踢腿，大喜。“力氣果然大了不少，謝謝老婆婆。”

“這個村子，10年前還是有人的。但是年輕人都想出去創世界，出去之後就再不回來了。村子裡逐漸只剩下老弱婦孺，就衰敗了。他們也不願意在村裡受苦，就來求我。我就施展神通，把他們有的送回了前世，有的送去了未來。到現在，整個村子已經只剩下我一個活人了。”

“村裡的那些蠟像，也是我做的。我怕那些去了前世和未來的人想回到了這裡，卻找不到路。他們如果回來，找到自己的蠟像，再憑藉我手裡留下的殘魂，就能恢復今生的記憶。”

她的這番話讓我們瞠目結舌。輪迴婆手一揮，從垃圾山最深處飛出一塊磨盤似的石碑，落到她懷裡。石碑上刻著八卦圖，中間一個石做的勺子，我在歷史課本上看過叫司南。只不過石碑上不是寫的東南西北方位，而是“前世”“今生”“來生”三個詞。這三個詞大大的，處在石碑外圍。在內圍裡，則有著密密麻麻的小字

，上面寫著的都是職業的名稱，像“廚師”“書生”“帝王”“官吏”“藝人”“修道者”“理髮師”等等。靠近“前世”部分的那些職業都是有著古代氣息的，靠近今生部分的職業都是現在有的，甚至還有“程序員”“經紀人”之類的，倒是挺與時俱進。至於“來生”這一欄，卻和“前世”這一欄的職業很相似，內容也少了很多，其中“殯葬師”以及類似的職業佔的最多。

這上面的內容我能理解，但是邏輯我理解不了。

“寫錯了吧？”我指著“未來”這欄的職業問輪迴婆，“爲什麼未來的職業反而跟古代的職業差不多，而且還少了很多？”

在我接受的教育裡，未來是科技昌明，世界飛速發展的時代，看過的科幻小說也大都描繪的非常高科技，人類甚至能在地球以外的地點建設殖民地。這樣的話，各種新奇的職業肯定會層出不窮，會比現在還豐富的多，在這石碑上卻完全沒有體現出來。

看到這碑，我對輪迴婆的靠譜程度大大打了個問號。或許她是有點本事，但她終究是個文化程度不高，思想還存留在封建社會的老太太，對於未來的發展肯定是一片茫然。以她貧瘠的想象力想不出未來會有什麼職業，所以就按照古代的職業瞎寫一通。沒準現代的職業也是她請大學生什麼給她編的呢。

她望著我，忽然笑了。那種笑容的意味很多，有點像是長輩對不懂事的晚輩無奈的笑，也有種世外高人對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那種嘲笑。

“你笑什麼？”被她這麼笑，我隱約有絲惱怒。

她搖搖頭，“你畢竟沒有推算過去未來的能力。李淳風袁天罡他們做的推背圖也是推算到現在就停住了。以他們的法力不是沒法再推算，而是不忍心說出來，要給世人留個念想。”

“你看的書，接受的思想都是未來是要比現在好的，要飛速發展的。但有沒有想過，如果是恰恰相反的呢？人世發生巨大的災禍，把所有文明毀於一旦，人們又得重新開始，一切歸零。這種可能你想過嗎？”

末世來臨，妖魔披著袈裟，世上的秩序全毀。聰叔當初的預言又在我耳邊響起。

我看著輪迴婆手裡的石碑，“未來”那一欄裡，除了“殯葬師”

，剩餘的職業基本上都是“農夫”“獵人”“紡織工”“鹽工”，全都是在文明極度不發達的時候大量存在的職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