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恢復(fù)了原來的樣子,如絨毯一樣平整的草坪,開得艶麗的各色玫瑰,柔軟的常春藤,古老但是乾淨(jìng)的各種雕像和家族族徽。
在三天後拜訪的蘭迪斯看到城堡又恢復(fù)了原來的樣子。
下午茶的時候又看到了在花園忙碌的博斯和端著紅茶的女僕克拉克。
他們看起來一點事情也沒有的樣子,但是這個城堡裡還是多了一個人——一個穿著白色皮毛長袍的銀髮少年。
蘭迪斯到花園的時候,弗雷格正在爲(wèi)那個少年剪頭髮。
少年的身上圍著一塊長布,銀色的長髮異常的美麗,就好像是吸收了他身體裡所有的養(yǎng)分一樣,散發(fā)著一種奇異、詭異的美麗。
弗雷格的手柔軟而白皙,銀色的剪刀反射著清冷的光,在空中劃出優(yōu)雅的弧線。
最先向他看來的並不是弗雷格,而是那個少年,那雙接近黑色的深藍色眼睛看過來的時候,蘭迪斯就好像心臟彷彿被捏住的感覺,有種類似窒息的感覺。
這有點失態(tài),好像他被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的眼神嚇住了,尤其是那個孩子還那麼瘦。
他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一聲,弗雷格看到他,然後將銀身上的那塊布抖了一下,銀色的髮絲落倒草地上,透著清冷的光澤。
“前幾天謝謝您的照顧呢,騎士大人。”弗雷格輕輕笑了笑,“克拉克,請多加一個杯子。”
“好的,弗雷格少爺。”
蘭迪斯的注意力還是在銀身上。
那個少年看上去非常的缺乏營養(yǎng),而且發(fā)育不良,他的身體很瘦,瘦到有些嚇人,皮膚呈現(xiàn)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他裡面穿著絲綢的襯衫,外面裹著一件白色皮毛的披風(fēng),披風(fēng)的下襬一直拖到地上。那件披風(fēng)看起來很昂貴,就像皇都裡那些上流社會的貴族才穿的起來的衣服。可能披風(fēng)上加持了清潔的咒語,一點污跡也沒有。
在他身上穿著似乎有些不合適,他太瘦了,幾乎就像縮在那厚重昂貴的披風(fēng)裡,但是那雙眼睛卻無法讓人忽視。那麼深沉的顏色,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看成是黑色的眼睛。
蘭迪斯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是銀色的長髮,剛纔弗雷格給他剪髮的樣子,短髮似乎更適合他。
蘭迪斯朝他微微點了點頭,可是那個少年不屑一顧的自管自拿起紅茶喝起來。
傲慢的傢伙,騎士不由的想著,然後走到了弗雷格身邊。
弗雷格的臉色還有一些蒼白,但是比起前幾天要好上許多,他爲(wèi)騎士到上了紅茶,那紅茶的氣息瀰漫開來的時候,他的不滿才慢慢的消散。
“城堡恢復(fù)原樣了,”騎士輕輕的說,“那個魔法師……”
“魔法的復(fù)仇只有一次。”弗雷格輕輕的打斷蘭迪斯的話,“這是一句在法師間通用的俗語,報復(fù)只有一次,成功了之後就不會有後繼,所以事情就這樣結(jié)束了吧。”
蘭迪斯輕輕的點點頭,魔法師在職業(yè)準(zhǔn)則上是有這樣的說法。
私下的報復(fù)永遠只有一次,成功之後不會再找對方的麻煩……但是,他有些擔(dān)心的看了那個黑髮的年輕人一眼。
他看起來是如此柔軟和需要保護,而且只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類,那天他看到城堡被荊棘包圍的時候唯一想到的就是弗雷格的安全……
那雙黑色的眼睛是如此溫潤和清澈,這是值得用生命去保護的東西……
弗雷格看到蘭迪斯依然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於是好心的說:“那個……如果有遇到什麼危險的話,那時候請騎士大人多多幫忙了。”
騎士堅定的點了點頭,好像完成了一個神聖的誓言。
雖然今天的下午茶多了一個人,但是弗雷格和蘭迪斯還是很融洽,因爲(wèi)另一個人根本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好像一個陰影一樣,無法引起別人的注視。
當(dāng)然在旁邊的克拉克可是注意倒了這位已經(jīng)長成少年模樣的銀少爺,因爲(wèi)她就站在他的旁邊。
她可以明顯感覺到他周圍籠罩著的低氣壓,然後她往旁邊挪了挪。
無論是遲鈍的弗雷格還是比弗雷格更遲鈍的騎士大人,好像都沒有感覺到這位小少爺?shù)牟豢臁K麄冎皇亲灶欁缘恼勗挕?
春日的陽光很溫暖,但是在三點半之後,陽光開始暗淡下來,於是騎士大人站起來告辭。
“今天度過的很愉快,”蘭迪斯看著弗雷格說,“請好好保重身體。”
“謝謝您的關(guān)心,”弗雷格柔聲說,“我期待下次的聚會。”
“銀沒吃飯?”弗雷格有些意外的看著克拉克,“爲(wèi)什麼?”
“我怎麼知道?”克拉克一隻手託著托盤,一隻手支著腦袋坐在椅子上,“他說他不想吃……”
“他怎麼能這樣……”弗雷格不滿的說。
克拉克連忙接上去:“對啊!他怎麼能這樣,我特意爲(wèi)了他的身體做的愛心晚餐,還做了飯後甜點的紅酒布丁,他怎麼可以只吃一口就說沒胃口!”
“對啊,起碼應(yīng)該一口都不吃啊!”弗雷格迅速的說。
“弗雷格少爺!”克拉克瞪著那位坐在長桌對面的年輕主人。
“好吧好吧,我錯了,”弗雷格笑起來,“我送過去吧。”
銀已經(jīng)換了房間,被安排倒了弗雷格旁邊的房間,很漂亮很舒適的臥室。
弗雷格走進去的時候銀正趴在窗臺上看外面的玫瑰。
不過弗雷格猜,也許外面不止有玫瑰,天知道他能看到什麼東西。當(dāng)他敲門進來的時候,銀並沒有轉(zhuǎn)過頭來。
晚風(fēng)一吹進房間,挾帶著一陣玫瑰和青草的芳香,並不太冷,畢竟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夏天了。
弗雷格把托盤放在書桌旁邊的小圓臺上,然後走到窗邊把窗戶關(guān)上:“春天晚上的風(fēng)還是會冷。”
銀擡頭看著弗雷格說:“天氣變暖了,春天是很舒服的季節(jié)。”
“爲(wèi)什麼?”弗雷格彎下腰將瘦弱的銀輕而易舉的抱起來,然後把他輕輕的放倒旁邊柔軟厚重的椅子上,“春天還是有些冷的,你最好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
“……我……只是喜歡這樣的天氣。”銀輕輕的說,乖乖的坐在椅子上,他只穿著睡衣,身體呈現(xiàn)一種病態(tài)的瘦弱,柔軟的絲綢睡衣簡直就像套在一具骷髏身上,但是那頭銀色的短髮美麗的不可思議,柔軟的下垂。
弗雷格拿起窗邊的白色毛皮披風(fēng)幫他披上:“克拉克說你沒吃晚飯。”
“我……不餓。”銀低下頭輕輕的說。
“銀,你不是因爲(wèi)飢餓而需要食物。”弗雷格柔聲說,“你的身體需要更多的營養(yǎng),你是‘黑暗守門人’,沒有人會告訴你該怎麼做,如果被黑暗反噬掉也沒有人有能力救你……銀,你只能靠自己而已。”
銀的蒼白的嘴脣抿成倔強的弧線,長長的睫毛輕輕的垂下來。
弗雷格伸手摸摸他的頭:“吃飯,好嗎?”
銀擡起頭:“今天我睡你房間好嗎?”
弗雷格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又托盤裡的碟子放到銀的面前,拿起銀質(zhì)的勺子,開始喂他。
“我……不喜歡長大的身體。”銀輕輕的說。
弗雷格笑了起來:“那不是很好嗎,魔法師工會在找一個六歲的銀髮少年,而你已經(jīng)十五歲了。”
“十六歲。”
“抱歉,”弗雷格毫無誠意的說,“已經(jīng)不在他們的通緝範(fàn)圍之內(nèi)了,不是嗎?”
“他們總會發(fā)現(xiàn)的,”銀沉默了一下說,“可我……不想再回那個地方去。”
“即使死?”
“死也不回去。”
他的聲音很輕也很溫柔,聽在弗雷格耳朵裡是意外的堅硬。
之後是良久的沉默,弗雷格只是安靜的喂銀吃飯。
“很乖,都吃完了。”弗雷格柔聲說。
“我不喜歡一個人住一個房間。”銀輕輕的說,“可以……仍舊和你住一個房間嗎?”
弗雷格輕輕的說:“你已經(jīng)長大了。”
銀抿著脣,沒有說話。
“當(dāng)然,長大了並不代表你能獨立,”弗雷格繼續(xù)說,“而且你身體很虛弱,需要有人照顧你。”
事實證明弗雷格的話是正確的,銀只是一個孩子,他大部分的時間不是用來學(xué)習(xí)而是用來發(fā)呆,他對外界的認(rèn)識很少很少。
這對弗雷格來說,並不意外。如果銀單純是作爲(wèi)一個實驗品或者研究目的被允許存在的話,他當(dāng)然不要學(xué)習(xí)很多東西。
包括反抗和憤怒,他的情緒在弗雷格看來有些過於平和了,對任何東西都不會挑剔,無論是克拉克偶爾烤焦的麪包,還是對於蘭迪斯那種有些憐憫的目光,他都無動於衷。
他一直很安靜的呆在一個地方,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當(dāng)然,弗雷格認(rèn)爲(wèi)這個“黑暗的守門人”不會永遠這樣下去,他擁有那麼高貴和古老的血統(tǒng),他有那麼尊貴而獨一無二的身份,他怎麼會做爲(wèi)一個陪襯繼續(xù)生活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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