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幻宮。”彷彿看透了她的意思,冥休悠悠說道,一邊說一邊站起了身,伸手拂了拂雪白的衣袍,動作優(yōu)雅若流水。
這“幻宮”二字,更是讓月無缺眼瞳一縮,警惕頓生,面上卻迅速平靜下來,直直望著冥休深不可測的眸子,脣角微微勾起,“不知祭司大人請我來有何事?”
看著這少年忽然變得鎮(zhèn)定從容的態(tài)度,冥休微一挑眉,眸中劃過一絲讚賞:“你不怕我嗎?”
月無缺淡淡一笑:“我月無缺長這麼大還未怕過什麼。”眉宇間的傲氣顯而易見。
冥休深深地看著她,眸中笑意更濃,悠悠說道:“有志氣,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不過,就算青希施用障眼法隱瞞你的性別,你也逃不過劫數。依龍鎮(zhèn)天的性格,無論你是男是女,他都不會放過你的。”
障眼法本就是魔族幻術,冥休身爲魔族幻術最厲害的執(zhí)權者,能看出這小小的障眼法,月無缺一點也不奇怪。
“這是我的事,與祭司無關。不知祭司找我來有何事?”
冥休似笑非笑:“你不是想救回你姐姐嗎?”
月無缺沒有說話,看了他好一會兒,緩緩問道:“祭司有何條件?”
冥休看清她眸中的提防與敵意,微微一笑:“我不會傷害你的,過來,陪我喝杯酒。”
只消一眼,他便看出,眼前的少女天賦驚人,且體內有一團陰黑強悍的煞氣,被一道咒術鎮(zhèn)壓著,雖然旁人看不出來,卻瞞不過他。不用說,那肯定是青希所爲,怕玄宗那幫老傢伙發(fā)現了對無缺不利。
擁有天生煞氣者,是修煉魔法的最佳人選,更何況月天缺還擁有一副奇佳的筋骨,若她能加入魔族修煉魔法,將那團煞氣加以引用,定能超越雪嬰,成爲魔族史上最傑出的天才,或許還能超越自己。
想到這裡,他的眸子不由亮得驚人,脣邊笑意漸漸擴大。
月無缺沒料到冥休會突然轉換話題,微微一怔,見他已轉身朝不遠處一個開滿白色蓮花的湖邊的石桌走去,一襲白衣纖塵不染隨風輕揚,配合著綠草,飛泉,青山,滿湖盛開的飄香白蓮,宛如世上最美好最純淨的風景。
可是,又有誰知這個飄若謫仙的男子,竟是魔族中最厲害也最叫人恐懼的人?
不知月如霜現在怎麼樣了?他捉月如霜來到底所爲何意?冥休到底想做什麼?
懷著擔憂和疑惑,月無缺己坐在冥休對面,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不用擔心,我不會害你的,請你來只是想你陪著我喝杯酒而已。”冥休淡淡笑道,“除了你,這世上我再也找不出一個能與我坐在一起喝酒的人了。”
這一句飽含讚賞的話,並未使月無缺放鬆警惕,淡淡說道:“多謝祭司賞識,只是無缺擔心家姐安危,還望祭司早點將家姐放出來。”
冥休掃她一眼,依然悠然笑道:“真是姐妹放心,我說過她沒事,那就一定沒事,你用不著這般著急。”
看他的態(tài)度,月無缺越發(fā)肯定冥休捉月如霜是衝著自己來的。可是她更不明白了,她和冥休並無任何交集,他這麼做到底有何意圖?
說話間兩個面目嬌美身材窈窕的妙齡少女端著美酒和水果款款而來,一一擺在石桌上,又取出酒杯替二人斟酒。
靠近冥休的少女放下酒壺,正欲躬身離開,卻不小心碰到冥休的衣袖,立時花容失色,急急跪在地上:“祭司饒命,婢子不是故意的!求祭司饒命!”
冥休沒有看她,神色如常,輕輕吐出三個字:“砍了吧。”
那名婢女聞言,臉色立即一片慘白,顫巍巍擡起自己的右手,身子止不住發(fā)抖,雙眸中盈盈有淚,楚楚可憐。
另一名婢女怔了一會兒,見冥休含笑的目光掃過來,身子不由一僵,俏臉浮上驚恐之色,咬了咬牙,抽出了腰間的匕首。
但見刀光一閃,一隻潔白如玉的纖細手掌已掉落在地上。那名婢女見了自己的手掌,不由慘叫一聲,嚇昏過去。
月無缺眸光一沉,只是輕輕碰到了他的衣袖便要人一隻手掌,莫非這冥休有潔癖?但他這潔癖也太變態(tài)了。
卻見冥休右袍輕輕一揮,地上的血跡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乾淨得就像剛纔這裡根本就沒發(fā)生過什麼一樣。
而旁的湖裡則傳來撲通一聲響,接著是某東西爭搶撕咬的聲音。
月無缺隨意一瞥,臉色立刻一變。饒是她見多識廣,膽識過人,卻也沒見過這樣的情景。只見那湖裡突然浮上來一羣魚,身子雖不長,卻個個長了人頭人臉,模樣詭異嚇人,而且個個長了鋒利的牙齒,兇猛無比,那隻斷掌落水不過片刻工夫,便已連肉帶骨被魚羣瓜分了。
若是尋常百姓看到這種人頭魚身的東西,估計會立刻嚇暈過去。沒想到這冥休生的仙風道骨,一點魔族的兇殘樣子都沒有,竟然會養(yǎng)這種可怕的東西,由此可見此人表裡不一,心裡黑暗。
剩下那名婢女見狀,早已嚇得慘無人色,身子瑟瑟發(fā)抖,好像隨時會倒在地上一般。
冥休卻彷彿沒看見她的神情一樣,袖袍又是隨意一拂,湖裡的魚羣立刻都沉了下去,湖面又恢復了平靜,只餘幾絲鮮血在湖面飄散。
“帶走。”依然是淡淡兩個字,卻讓那婢女臉上頓現生機,如獲大赦。
“是。”婢女應了一聲,瞅了那血色湖面一眼,渾身機靈靈打了個寒戰(zhàn),揮手點了地上昏過去的婢女的穴道止血,迅速將她抱了出去。
“新來的婢女不懂規(guī)矩,希望沒擾你的雅興。這杯酒,就當是我給你陪罪了。”冥休舉起酒杯,含笑招呼道。
月無缺雖然震驚於他的殘忍,卻並不表露出來,舉起酒杯,與他一乾而盡。
“這是我們魔族的聖靈之果,你慢用。”冥休對她的勇氣與膽識暗暗讚賞,指著桌上一盤紅豔豔的果實說道,眼波溫柔地看著她。
月無缺一眼便認出那盤果實與雪嬰拿給她的一模一樣,又是一驚:“聖靈之果?”
雪嬰曾說這聖靈之果是魔族的聖果,其珍貴不言而喻。能增進功力的東西向來是修煉者夢寐以求的,若是這東西流傳到外面去,絕對會價值連城,引人爭奪,如今冥休竟然毫不在乎地拿出一大盤來待客,果然是奢侈。
冥休點頭,伸手挑了顆最大最豔的遞了過去:“雪嬰應該告訴過你,這聖靈之果能迅速提高個人的修爲,進步神速。以後你若是想要,儘管來找我。”
潔白如玉的修長手指配著這紅豔豔的顏色,極爲燦爛,似火,似血,襯得那手指更加好看。
一股淡淡的白蓮清香飄來,俊若仙謫的男子微笑如風,溫柔無比地看著她,眸中竟有幾絲寵溺。
若是不認識他的人,恐怕會被他這表面現象所迷惑,但對月無缺來說就沒用了。而且他剛纔竟然提到了雪嬰,這令她心中又是一驚,此刻才明白,外面?zhèn)髡f冥休祭司神通廣大果然是名不虛傳。他不但知道雪嬰的魂魄回魔族偷取聖靈果,而且還知道她把聖靈果給了自己,而且這又是件極其隱密的事,難道冥休一直在關注雪嬰,抑或是盯著月家?
月無缺沒有接那顆聖靈果,站起身來,冷冷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麼?你是魔族,我屬玄宗,是勢不兩立的死對方,而且再過幾天玄宗和魔族便要開戰(zhàn),你此番將我引來,究竟意欲何爲?”
她現在真是越來越疑惑了,這令世上衆(zhòng)人畏懼的大祭司冥休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僅此而已,怎麼,你不相信我嗎?”冥休依然維持剛纔的姿勢,有點好笑地看著她嚴肅的俊臉,“而且,我還想給你講個故事。故事聽完,我馬上會放你和月如霜走。”
給她講故事?月無缺眼角抽搐,這大祭司是不是太無聊了?冷冷盯了他好一會兒,她才坐下來,接過那顆聖靈之果,一口吞下:“說,什麼故事?”
指尖輕輕碰到那如玉般的手指,月無缺心頭一凜,卻是透骨冰涼,彷彿在千年寒潭中浸過一般。
冥休也不以爲杵,微微一笑,悠然問道:“你想不想知道你小時候身上的筋脈是被誰所毀?身上又被誰下了咒術,封印了你一半的天賦異能?在你出生之時,青希便對你施了罩眼法,原本你以男兒身活下去,並不會受此劫難,可是偏偏有人野心極重,看你不順眼,所以非要弄出些事端來,而且還不惜出賣月家,你又想不想知道他是誰?”
一個時辰之後,冥休派人送走了月無缺和月如霜。想到那少女臨走時難看的臉色,脣邊不由露出淡淡的笑容。這回,可有好戲看了。
輕輕將手上一杯酒飲盡,他的眼角忽然一挑,手中的酒杯已被人劈手奪去。
“冥休師兄,說,你是不是對這小丫頭動心了?”設計將月無缺弄進幻宮的小乞兒此刻已恢復原貌,清亮的眸子直直盯著冥休,笑得極其曖昧。
冥休微微一哂,斜他一眼:“爲什麼這麼說?”
那清秀可人的少年冥息,生就一雙勾人心魂的桃花眼,一副風流倜儻之相,笑得極爲得意:“因爲你從來不碰別的女人,也不讓別的女人碰你一下,可是你剛纔不但親手遞果子給她吃,還故意碰了她的手指,這難道不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怪事嗎?要是你不喜歡的人,定然不會這樣做了。”
冥休臉色微變,沒有說話,冥息早已習慣了這位師兄的脾性,根本不害怕,順手扔了顆果子放進嘴裡,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道:“莫非你剛纔是在測試自己?”
冥休又看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又恢復到如初的如沐春風,淡淡笑道:“你說的不錯,因爲這幾百年來,她是我唯一不排斥的女子。”
想到觸碰到她手指時那溫暖潤滑的感覺,如寒星般璀璨的眼睛,倔強傲氣的眼神,百年來沉如死水的心湖終於泛起了一絲漣漪。
或許,她便是自己輾轉尋覓百年的人也不一定。百年來孤身一人,置身於權力頂峰,高處不勝寒,不勝寂寞,也不勝空虛,便微微生出些許期待。只是不知道,這份期待,是否能最終實現?
冥息看他神情,便知自己猜中,笑瞇瞇扔了顆聖靈果進嘴裡,挑眉問道:“那你準備怎麼辦?她剛纔可是說了,你是魔族,她是玄宗,勢不兩立的哦。”
冥休笑得風淡雲輕,胸有成竹:“這個容易,只要她入了我魔族,做了魔主,我和她就不會勢不兩立了。”
冥息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嘖嘖嘆道:“沒想到你這不近女色的百年冰山竟然也會有替女人著想的一天,當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可是月無缺並不是一般的女子,而且我瞧她剛纔的模樣,”他眸中含有促狹的笑意,“好像對你防備甚深,而且根本不喜歡你,你又有什麼辦法勸她進魔族?”
“事在人爲,這世上還沒有我冥休辦不到的事。”冥休輕輕撫著那根手指,漫不經心說道。
“這小妞的確是不錯,不但人長得漂亮,心腸也極是不錯,而且她剛纔不但拉了我的手,還給我的傷口上藥呢。”冥息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膀,恐怕這個世上,也只有他這個師弟敢這麼做。
話音剛落,便覺一股冷氣迎面撲來,嚇得冥息趕緊縮回了手,吐了吐舌:“怎麼了?師兄吃醋了嗎?嘖嘖,你們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
冥休神色不變,截口說道:“信不信我把你扔下這食人湖?相信它們肯定會對你這美男子的漂亮臉蛋更加喜歡的。”
冥息掃了那湖一眼,想到千萬只兇惡的人頭魚撕咬自己的情景,嚇得渾身打了一個冷戰(zhàn),乾笑道:“我也不過開開玩笑而已,你怎麼這麼容易就生氣了。嘿嘿,別生氣,別生氣,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勾引我未來的嫂子的。”
冥休冷哼一聲,不再理他。
冥息轉了轉眼珠子,又笑道:“師兄剛纔告訴她那些事,可是想挑起她對玄宗的反心,讓玄宗逼她入魔?”
冥休淡淡白他一眼,眸光忽地一冷,對著某個方向淡淡說道:“出來吧,再聽下去,你的耳朵不必要了。”
一個十五六歲身著紋有曼珠沙華白衣的美豔少女立即應聲自一處月洞門走了出來,一抹驚慌和嫉妒迅速消失在眸底,嬌波流轉,體態(tài)風流,俏臉上盡是明豔迷人的笑容,款款走到冥休跟前,恭敬一禮道:“華沙拜見祭司。”
冥息一見,眸底閃過一道冷光,不知從哪裡摸出把白玉摺扇,似笑非笑道:“沒想到堂堂魔族的魔尊竟然會做偷聽這種下作的事,看來師兄對魔族的管教是越來越鬆懈了。”
冥休聽了沒出聲,只是神情越發(fā)冰冷起來。華沙見勢不好,趕緊撲通一聲跪下:“祭司饒命,華沙真的是有事相報,並不是有意偷聽祭司談話的。”
華沙道:“夜琉胤將青灩捉來了。”
冥休和冥息一聽到這個消息,神情一震,相視一眼,冥息立刻吩咐道:“速速將他們帶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