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煙散
素手雪箋,青卷墨字,雋逸流美的行書,墨香尚未散去,執(zhí)筆鳳指微微上翹,輕亮的鳳仙花色,圓潤胭酥。
漢明德馬後不能抑退外戚,使當朝貴盛,徒戒其車如流水馬如龍,是開其禍敗之源而防其末流也。
緩緩書來,觸動情思,嬌軀微震,不禁大口血噴出,濺染香札,柔柔暈開一朵血墨牡丹,刺目驚心。
長孫自失的笑了,默默合卷,掙著題畢:《女則》。方輕舒了口氣,慢慢倒向軟墊。
後世的皇后們,後世的女人們,當你們看完這本書,你們會怎麼想呢?
遵從?膜拜?奉爲閨範?不甘?不屑?憤怒不信?
長孫淡淡闔目,微微輕笑。
那都不重要。無論你們想什麼,那都不重要。
就像嬤嬤低唱的歌謠,自由歡騰的野馬,白衣燦耀的少年,我都不會寫進書裡,因爲那都不重要。
那只是我自己的瑰寶,不是經(jīng)驗,不是教訓,不是啓示,所以,我的書裡沒有痕跡,那都不重要。
就像不論你們讀了我的書怎麼想,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我都已經(jīng)寫在書裡。
後世的皇后們,後世的女人們,請相信我,貞觀皇后的遺言:一個皇后所能做到的極致,一個女人所能做到的極致,我都已寫在書中;一個皇后必須忍受的戒律,一個女人必須忍受的戒律,我也都已寫在書中。
一個皇后,一個女人,生來的格局,我已寫盡。
這就是我,大唐貞觀皇后,一代英主的正妻,一個帝國的皇后,所要告訴你們的全部。
你們怎麼想都不重要,你們只要看清楚,這是最好的應局之策,否則,富貴不能全終,災禍如影隨形。
除非你們能破局。
機運人人不同,靠機運破局的女人古來有之,今後也不會少。夫死子幼,垂簾聽政;夫懦臣佞,暗轉(zhuǎn)乾坤。但這些都與我無關(guān),我也不知道她們的喜怒哀樂,得失幸怨。
是她們更幸運,還是我更幸運,我不知道。
我只能寫下我的文字,給後來者。
寫下這些文字,只是希望局中人都能避害趨吉。
還有,興國。
這比破局重要。
興國,是皇家責任,沒有任何理由能推卸。避責的帝后,不配皇冠,受辱被弒,亦是常事,後世或許憐憫,百姓必然唾棄。
玄血祭皇冠,是其最後能爲黎民家國所盡的皇家責任,儘管不能帶給黎民任何福澤,至少保全了家國的尊嚴。
可惜,破局的女人,時勢逼迫,多爲亂中取勝,又阻難重重,中興甚難,女人之深憾。
什麼時候,女人能光明正大的破局興國,不需夫子擋諫,不需珠簾遮掩,那纔是真正的破局,那才能真正的興國。
什麼時候?……
長孫無奈淺笑,悵然淚下。
後世的女人們,如果你們做到了,我會在天堂爲你們祝福的。
而我,長孫,一個局中人,只能寫下我的文字,用盡我的智慧。
我已盡力。
所以,縱有憾,我無後悔;縱有失,我不道歉。
我的書,期盼塗抹,期盼改寫;我的人,任由評說,不需自辯。
如此而已。
倦極闔目,鮮血漸漸溢出,浸透了絲帕,宮女太醫(yī)驚惶失措,跪了一地。
太子痛哭失聲,哀哀懇求:“母后,醫(yī)藥用盡而疾不愈,請奏赦罪人及度人入道,以獲冥福。”
長孫靜靜拭血,慢慢道:“死生有命,非智力所移。若爲善有福,則吾不爲惡;如其不然,妄求何益!赦者國之大事,不可數(shù)下。道、釋異端之教,蠹國病民,皆上素所不爲,柰何以吾一婦人使上爲所不爲乎!若行汝言,吾不如速死!”
太子頓首不已,長孫只是不理。
良久,長孫恐太子悲切太過,傷了心神,遂命太子回宮歇息。
母命猶在耳,太子不敢奏上,急得團團轉(zhuǎn),再三思量,悄悄告訴了房玄齡,房玄齡立即稟明李世民,李世民哀傷深切,欲爲之大赦天下,長孫執(zhí)意阻止了。
李世民心如刀絞,半晌無言,只是溫存的握住長孫的手,默默凝望熟悉的容顏。
依然是清潤含笑的慧眸,明波瀲灩,溶光之七彩慰心之焦竭,盈盈淺笑和暖,更沉凝了湛透慈悲的溫柔。
因爲懂得,所以慈悲。
曾經(jīng)春風拂面般恬心怡神的少女,被歲月羈絆了輕盈,又在羈絆中修煉澈悟,愈見從容澹泊,仿似一湖澄華無邊。
李世民微微蹙眉,依然是李世民最熟悉最喜歡最依戀的豐韻,可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在流光中暗換的,是什麼呢?
李世民不安的攥緊了手中的柔荑,溫暖的,甜馥的,一如往昔。
長孫輕輕反握,安撫的微笑。
慈悲如神的拈花微笑,美麗,聖潔,湛透,慈悲。
還有深沉晶瑩的溫柔。
李世民屏息心驚。
柔荑仍在手,溫暖的,甜馥的,可那微笑……如此空靈,如此透明。
透明的溫柔是慈悲。
她沒有離開我,她超越了我,超越了歲月,超越了一切有形的無形的痛苦的甜蜜的羈絆。
明淨光潔的額角,清潤靈透的靜眸,澄湛溫柔的微笑,脈合了天地的氣韻,通達了天地的智慧,風韻自然,化解無痕,一如初見時那個天地鍾愛的女兒。
交纏的影子分開了。
圓融通透,輝煌純洌,那是李世民夠不著的聖殿。
影子分開了,鳳凰涅槃,完美無暇,而這次,圈住鳳凰羽翅者沒能得到救贖。
世俗自有它的力量,正如靈魂自有它的力量。
各不相讓。
受苦的是人心。
萬丈紅塵中,尋覓選擇,剛方圓劃定,又情惑意迷,虛實真幻,莫測難辨,是非決斷,對錯悵然。
握住的,追求中遺落;錯失了,回首欲傾訴;不滿足,心怨身邊人;親厚的,到頭傷最深。
直到繁花落盡,恩怨兩了;秋風肅殺,天地疏朗。
交纏的,會分開;熟悉的,添新涵;相伴的,終遠離。
明悟的明悟,沉淪的沉淪,兩不相欠。
終於懂得,所謂圓諧,不過高忘;俗世牽絆,總是紛擾。縱是天仙下凡,也難逃一身煙火。只爲愛人,心甘情願。可恨凡夫俗子,卻永遠貪心不足。
不如歸去。
天地最鍾愛的女兒,自有她輝煌的聖殿。
終於懂得,又如何?
生命若能重新選擇,可會走上另一條道路?
不會。
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路,命運在血液裡激盪,千姿百色的樣貌血脈相和,異形同質(zhì)。
生命,是一場輪迴的劫活。
李世民心悽意亂,潸然淚下。
長孫輕輕嘆息,細細描摹過世民深刻俊美的輪廓。
簡約流暢的線條,無一絲累贅,在歲月中錘磨至完美;雋雍內(nèi)斂的風華,沒半點瑕疵,於年輪裡修練臻化境。四十歲的男人,如那深秋,沉凝簡達,洗練空闊,早脫了花繁葉茂的嬌嫩,卻在錦衣玉食間留住了顏色。
清貴如玉雕,千年一瞬,溫潤純透,質(zhì)堅蘊深。
優(yōu)雅得體,從容不迫,剋制慎獨,早已融入骨血。
卻也不禁慟極淚下。
一滴,又一滴,淚流得極緩,象是抑止不住的慢慢流空了靈魂,無聲無息得驚心動魄。
如此深沉的悲哀,窒息了身心,虔誠專注,一心一意,這是最真切的挽留,但不是懺悔。
長孫清淡溫和的撫著世民的發(fā),世民的眼,世民的臉,悄悄拭去淚水,默默理好鬢角。
也曾花前月下,也曾風雨同舟,也曾煮酒交心,也曾隱忍暗傷,世民,我們的日子是鮮豔華美的,只是在漫漫歲月中不可避免的消磨了光澤,家國烽火,心苦情焦,同一盤棋局中的我們各有各的位置,動彈不得,同一場心魔中的我們各有各的苦楚,無法互庇。
一個白衣燦耀的少年可以花樣百出的博愛人一笑,一個皇袍威重的帝皇不能隨心所欲的烽火戲諸侯。
牽一髮而動全身。
我們的日子殫精竭慮,居正守衡,不敢妄動,失了靈動新鮮的日子只有沉凝的厚度沒有輕亮的光澤。
世民,不必相求,這一生,我是你的,不怨不悔;但一生,也夠了,不用再輪迴。
春花嬌了,又謝了,已遍覽風光,何必再重複舊時模樣。
激情焚盡只餘絲絲抽痛,綿綿不絕。
我的心,不錮於情,不錮於志;我的心,海闊天空。
長孫回眸遠眺,天高雲(yún)淡,清亮明朗,映和了長孫的眸彩,靈動、開闊、不羈、深邃。
百無禁忌,格物致知,求證到死。
嬤嬤的歌謠在耳邊響起,歡騰的野馬奔跑在草原。
我愛它們,沒有目的,沒有意義……一無所求……只是喜悅,只是心愛。
我如此單純的愛著它們。
就像歌謠中的野馬如此單純快樂的奔跑在草原。
然而,在選擇時,我還是捨棄了,半爲世民半因輕狂。
如果可以不長大,完全憑直覺取捨,我可會將之拋卻?
眼界初開,只知索取逼問,本末倒置,不再傾聽內(nèi)心的聲音。
無論如何,選定的不能塗改。
這是成長的代價。
生命不能修補,但生命因曲折而豐滿。
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春。
在命運中飄蕩,我看到了不同的景象,嶄新,陌生,千姿百態(tài),奼紫嫣紅,我看到了世界的每個側(cè)面,我沒有白白來過。
如此幸運。在這最後的時刻,我明瞭了自己。
我們都會長大,卻不會改變。
江山易移,本性難改。
不必痛惜,臣民們,不必爲你們最好的皇后造碑立祠。
所謂完美,不過是情景交融。
我的心,叩問真正的長孫,真正的模樣。
故人歸來否,能飲一杯無?
看見遠遠的,野馬飛奔過天際,天馬行空,自由自我,很好很好。
長孫笑了,安詳明媚,緩緩闔上眼。
十年六月己卯,皇后長孫氏崩於立政殿,時年三十六歲。
雪後初晴,銀裝素裹,白茫茫的大地,冰冷純淨;冬日和煦,嫣紅嫵媚,珍貴的光暖,溫熱人心。
暮春和風,酷夏清泉,深秋紅葉,雪後暖陽,是天地最珍貴的禮物。
氣韻寧神如春風拂面,明眸清潤如夏泉沁澈,情志堅韌如秋楓燦烈,微笑恬怡如冬日煦暖,這就是貞觀長孫皇后,天地最鍾愛的女兒。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天,無法迴避,無力拒絕,天地召回了最心愛的女兒,大唐失去了最偉大的皇后,惟餘這雪後紅日,溫暖著徹寒的葬禮。
一夜間,長安素白,香燭殘冷,紙灰飄零,扶不動的靈柩,寸寸斷的心腸,慟極無聲,悲極無淚,長安街上,百官麻衣,萬民相送,人海潮涌,踏斷奈何橋,也留不住芳魂逝。
千里送葬人,沉默如冰封,越過一峰又一峰,直往青山上,峰尖雪白,剔透湛亮,乾淨得心空。
李世民,一身粗布白衣掩去了團龍皇袍,金色的陽光輕輕撫上雪白的布衣,不像映在絲緞上般燦耀,但暖暖的光澤,溫澹恬馥,依稀彷彿,愛人柔語輕慰,馨笑怡人,不由勾起心傷,寂然淚下。
青山雪峰,孤傲挺秀,如卿情境;山巒起伏,雅淡清遠,如卿黛眉;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如卿氣度。
陽光照在雪峰上,聖潔明媚,如卿回眸;和暖心神,如卿展顏。
山明水秀,陽光燦爛,眷目四顧,音容宛在,髮膚靈魂,猶感氣息,不禁伸手欲留,空空如也,驚破一池春水春夢綠,撕碎一腔魂魄魂夢瑰。
痛不欲生。
縱是青山依舊在,陽光燦爛,斯人已去,如灰飛,如煙散,恍如春夢,了無痕,拔劍四顧,無能爲力,心空如死。
青山依舊在,陽光燦爛,天地無情笑人癡,不忍睹,淚長流。
心灰情冷。
步步留連,徘徊不捨,可到底,路有盡頭。
巍峨昭陵,九山連綿,依脈成勢,雄奇壯麗,恢宏渾厚。
燃香,卜卦,獻牲,祭酒,冊贈,告天地,定吉時,勘吉位……李世民一件一件,細緻周到的看著做著,唯恐有失,委屈了芳魂,唯恐完了,永隔了天人。
一字一字,李世民親書碑文:皇后節(jié)儉,遺言薄葬,以爲‘盜賊之心,止求珍貨,既無珍貨,復何所求。’朕之本志,亦復如此。王者以天下爲家,何必物在陵中,乃爲己有。今因九山爲陵,鑿石之工才百餘人,數(shù)十日而畢。不藏金玉,人馬、器皿,皆用土木,形具而已,庶幾奸盜息心,存設無累,當使百世子孫奉以爲法。
止不住的顫抖,本應雋逸流美的羲之行書,頓滯枯澀,連毀幾十幅乃成。
望著幾十裡山脈相連的陵園,壯觀雄偉氣勢磅礴,看著哀痛欲絕的帝皇,字字血淚泣不成聲,就是魏徵也沉默了。
存天理,滅人慾,總也不能過分到作踐人心的地步。帝皇最後的一點小小私心,摧人肝腸,不忍再諫。
驚風飄白日,光景馳西流。盛時不再來,百年忽我遒。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
人心本無力,沉迷只自苦,然,看不破,只爲曾經(jīng)耳鬢廝磨,輕柔細語,一路扶持,兩心相知,餘溫猶在,誰說是泡影?
可,情真,時不待。
吉辰到了。
起棺落葬。
純白的棺木,牡丹浮雕,雍容華貴。
平生不做寒酸相,錯被人呼富貴花。
冬十一月庚寅,皇后長孫氏葬於昭陵,諡曰文德。因九嵕山,以成後志。帝自著表序始末,揭陵左。
哭笑後,一切歸寧;到頭來,兩手空空。
李世民獨立高臺上,遠山淡如娥眉,昭陵悽迷如夢。
獨立高臺上,孑然一身,形影相弔,卻不會再有那個溫婉的人兒來柔聲相勸。
從沒有如此心靜過,塵煙散盡後的心靜,靜如鏡明,前塵往事,纖毫畢現(xiàn)。
鮮明如昨,那個白衣的少年強用一身雍華壓下滿心的荒涼,行在杯觥交錯間,滿目金昭玉粹,擦肩衣香鬢影,恍如隔世看煙花,熱鬧繁華,怔忡迷離。
冷月下,白骨尤寒,霓彩裡,紅顏正好,屠戮場,將士浴血,奢靡宴,公子如玉,壯志滅,功業(yè)荒謬,恨心起,鴻圖初萌,交織錯落,懵懂煎熬,金戈入絲竹,真幻難辨,白骨曾紅顏,生死逼迫,若隱若現(xiàn)在前方,呼之欲出而不得。
我爲何而生?爲何而在?爲何而死?
夢幻般的盛宴,夢魘般的戰(zhàn)場,我拒絕祭上我的血肉;夢遊般的帝皇,夢囈般的皇朝,我拒絕獻上我的忠誠。
我爲何而生?爲何而在?爲何而死?
茫然四顧,天地蒼蒼。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悵然而涕下。
徹悟拒絕後是什麼?
空虛,荒涼,靈魂飄蕩,無歸依。
空,卻拒絕放下,血液在咆哮,命中無佛緣。
迎風獨立,縱然迷惘失方向,依舊斂衣抑心神。
咬碎鋼牙不露色。
和今天一樣。
可比今天幸運。
你來了。
就這麼緩緩走來,顧盼微笑,從容雅淡,溫柔馨香,如和風拂面,春暖花開,不覺間,已平了狂躁,寧了心神。
就此頓悟,真正能安撫人心的不需要語言,你的氣質(zhì)神韻是最完美的境界,是我一生所求。
雲(yún)破天開。
從此深信不疑。
向前行。
真幸運,你是我一生的伴侶,鴛鴦交頸,形影相纏,你的陪伴,恬心怡神,溫情脈脈。
也不乏金石之音。
你的陪伴,呼吸一樣的自然存在,呼吸一樣的不可或缺。
你我情分雙全。
我是如此滿足。
驚風飄白日,時世暗換顏。
牽絆越來越深,跌宕越來越多,心緒越來越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樣的悲喜交集,一樣的愁惘困頓,一樣的家國沉重。
對不起,是我害你,愁上眉梢;對不起,是我怨你,慢慢同我。
就象光和影,總是互相埋怨,不能相互拯救;就象日和月,總是彼此怨懟,不能彼此溫暖。
我的仙女不再能拯救我,各自心苦;我的夢想不再純白無暇,漸染塵埃。
我的仙女跌入了紅塵,爲了我。
我心疼又失望,憐惜又愁怨。
輾轉(zhuǎn)反側(cè),生命漸漸變得沉重又空虛,無可安慰。
我們非難的,永遠是我們最珍愛的,苛刻得容不得一粒沙,哪怕只是我們假想中的沙礫;我們責怪的,永遠是我們最親厚的,無理得宣泄著一腔火,不管是不是我們莫名的邪火。
震怒了天地。
天罰地懲,凌厲無情,斷然召回了最鍾愛的女兒。
天崩地裂中驟然頓悟,我的愚蠢。
我心愛的,是這個珠圓玉潤的女人,她恬怡的微笑,她輕柔的細語,我心愛的,是這個溫暖明慧的女人,不是那個虛無飄渺的仙女。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如今,仙子重回天庭,依然圓融諧美,完好無瑕,那是我永遠夠不著的聖殿,聖潔明媚,輝煌純洌。
我的心,灼燃灰滅。
夜夜夢迴,那最怕的也最戀的時光。
八年夜半,九成宮。
柴紹忽至,口稱急奏。李世民披甲出閣問狀,長孫隨之。
李世民溫言勸阻:“你還病著呢,還是回去歇著吧。”長孫默默執(zhí)起世民的手:“你這般震驚,我哪能心安。”堅持著陪伴李世民出了門,氣喘病驟然加重。
沉痾難起,及大漸,帝后訣別。
當時,房玄齡小譴就第,長孫說:“玄齡久事陛下,小心謹慎,奇謀秘計,皆所預聞,竟無一言漏泄,非有大故,願勿棄之。”
長孫說:“妾之本宗,幸緣姻戚,既非德舉,易履危機,其保全永久,慎勿處之權(quán)要,但以外戚奉朝請,則爲幸矣。”
長孫說:“妾生無益於時,死不可以厚葬。且葬者,藏也,欲人之不見。願因山爲壠,不起墳,不用棺槨,器以瓦木,儉薄送終,是不忘妾也。又請帝納忠容諫,勿受讒,省遊畋作役,死無恨。”
所以,李世民費盡心思,因九嵕山成昭陵葬長孫,又添加了太子的器具,房玄齡官復原職。
夜夜徘徊,長恨不已,難道這就是結(jié)局?
不!還有,還有……
不甘心的李世民在後苑中設高臺以望昭陵。
我的皇后,我的愛人,你在哪裡!
身心荒涼無垠,終於明白,生命是一個圓,從荒涼到荒涼。
我的命運是隻身打馬走過荒漠,你是唯一的綠洲,而我竟不知惜,終於錯失。
人的一生,誘惑太雜,慾望太濃。
相濡以沫的,厭倦了糾纏,羨慕相望於江湖的瀟灑;相望於江湖的,受不住空虛,期盼相濡以沫的溫馨。
可是,選擇了一種格局也就是選擇了一種命運;同樣,擺不脫一種格局也就是擺不脫一種命運。
蓋棺定論。
我的命運是從荒涼到荒涼。
身後是我們宏美壯麗的大唐。
你是唯一的柔軟,我愛,謝謝你溫暖的陪伴。
沉穩(wěn)持重的腳步聲打斷了李世民的凝思,回首見是魏徵,忙拉過引之同觀。魏徵放目遠眺:“臣老眼昏花,不能見。”李世民爲其指引,魏徵說:“臣以爲陛下望獻陵,若昭陵,則臣早見之矣。”
李世民默默垂淚不語。
良久,泣曰:“顧內(nèi)失吾良佐,哀不可已已!”
高臺付之一炬。
前行中,不禁回望。
火光中,依稀佳人,清眸含笑,如泉清甜,如花鮮媚,如光明暖。
歲月自然不會停下腳步,它有它的節(jié)奏,但最深刻的底蘊已失去,沒有靈魂的音樂是無聊乏味的。
十一年二月壬午,獵於鹿臺嶺。
三月辛亥,獵於廣成澤。
十一月乙未,獵於濟源麥山。
後來,李世民自己也對太子治說,你應以賢哲爲師,不可學朕。朕這一生,過失極多:錦繡珠玉不絕於前,宮室臺榭屢有興作,犬馬鷹隼無遠不致,行遊四方供頓煩勞。
可當時,止不住,雖然長孫諄告尤在耳。
莫問因果。帝皇只論方圓,不問因果。
十二年春正月乙未,吏部尚書高士廉等上《氏族志》一百三十卷。
秋七月癸酉,吏部尚書、申國公高士廉爲尚書右僕射。
十三年正月戊午,加房玄齡爲太子少師。
二月丙子,停世襲刺史。
十四年閏十月甲辰,獵於堯山。
十二月癸卯,獵於樊川。
十五年春正月丁丑,禮部尚書、江夏王道宗送文成公主歸吐蕃。
又一個少女的背影凝融於大唐恢宏的長卷,只是看不清,容顏神情,枉猜測。
庚子,命三品以上嫡子事東宮。
十六年夏六月辛卯,詔復隱王建成曰隱太子,改封海陵剌王元吉曰巢剌主。
秋七月戊午,司空、趙國公長孫無忌爲司徒,尚書左僕射、樑國公房玄齡爲司空。
九月丁巳,特進、鄭國公魏徵爲太子太師,知門下省事如故。
十一月丙辰,獵於武功。壬戌,獵於岐山之陽。
十二月甲辰,獵於驪山。
十七年正月戊辰,魏徵薨。
初,疾甚。魏徵家初無正寢,帝命輟小殿材爲營構(gòu),五日畢,並賜素褥布被,以從其尚。令中郎將宿其第,動靜輒以聞,藥膳賜遺無算,中使者綴道。帝親問疾,屏左右,語終日乃還。後復與太子臻至徵第,徵加朝服,拖帶。帝悲懣,拊之流涕,問所欲。對曰:“嫠不恤緯,而憂宗周之亡!”帝將以衡山公主降其子叔玉。時主亦從,帝曰:“公強視新婦!”徵不能謝。是夕,帝夢徵若平生,及旦,薨。帝臨哭,爲之慟,罷朝五日。太子舉哀西華堂。詔內(nèi)外百官朝集使皆赴喪,贈司空、相州都督,諡曰文貞,給羽葆、鼓吹、班劍四十人,陪葬昭陵。將葬,其妻裴辭曰:“徵素儉約,今假一品禮,儀物褒大,非徵志。”見許,乃用素車,白布幨帷,無塗車、芻靈。帝登苑西樓,望哭盡哀。晉王奉詔致祭。帝作文於碑,遂書之。又賜家封戶九百。
後,帝臨朝嘆曰:“以銅爲鑑,可正衣寇;以古爲鑑,可知興替;以人爲鑑,可明得失。朕嘗保此三鑑,內(nèi)防己過。今魏徵逝,一鑑亡矣。
徵亡,帝思不已,登凌煙閣觀畫像,賦詩悼痛,聞者媢之,毀短百爲。徵嘗薦杜正倫、侯君集才任宰相,及正倫以罪黜,君集坐逆誅,纖人遂指爲阿黨;又言徵嘗錄前後諫爭語示史官褚遂良。帝滋不悅,乃停叔玉昏,而僕所爲碑,顧其家衰矣。
遼東之役,高麗、靺鞨犯陣,李勣等力戰(zhàn)破之。軍還,帝悵然曰:“魏徵若在,吾有此行邪!”即召其家到行在,賜勞妻子,以少牢祠其墓,復立碑,恩禮加焉。
戊申,圖功臣於凌煙閣。
三月丙辰,齊王祐反,李世勣討之。乙丑,齊王祐伏誅,縱復齊州一年。四月乙酉,廢皇太子爲庶人,漢王元昌、吏部尚書侯君集並坐與連謀,伏誅。丙戌,立晉王治爲皇太子,大赦,賜文武官及五品以上子爲父後者爵一級,民八十以上粟帛,酺三日。己丑,加司徒、趙國公長孫無忌太子太師,司空、樑國公房玄齡太子太傅;丁酉,尚書右僕射高士廉請致仕,詔以爲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三品。閏月丁巳,詔皇太子典左右屯營兵。丙子,徙封魏王泰爲順陽郡王。七月丁酉,房玄齡以母憂罷職。九月癸未,徙庶人承乾於黔州。冬十月丁巳,房玄齡起復。
雷霆雨露,殺伐決斷,慎獨莫測,護國衡勢,皇位寬大,帝獨坐,無所依,心中累積,抑鬱成傷。
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
初,吳王恪,母楊妃,帝寵之,欲立爲後,魏徵諫曰:“陛下不可以辰贏自累。”乃止。
後,帝以晉王爲太子,又欲立恪,長孫無忌固爭。帝曰:“公豈以非己甥邪?且兒英果類我,若保護舅氏,未可知。”長孫無忌曰:“恪善騎射,有文武才。其母隋煬帝女,地親望高,中外所向。晉王仁厚,守文之良主,且舉棋不定則敗,況儲位乎?”帝乃止。
由此,長孫無忌惡恪。永徽中,高陽房遺愛謀反,因遂誅恪,以絕天下望。臨刑呼曰:“社稷有靈,長孫無忌且族滅!”四子,仁、瑋、琨、璄並流嶺表。其母死後,未能從葬昭陵,史書諱之,僅言楊氏生子恪,寥寥五子畢。
後,長孫無忌族滅於武后媚娘手。
生生死死,灰飛煙滅,到頭來,都一樣,不過如此。
可恁得精彩!
代代傳唱、凝思、演繹、變化,無窮無盡……千姿百態(tài),奼紫嫣紅,回首望,水墨朦朧,傳奇如詩,詩中身影,似真似幻,絕響嫋嫋。
十八年七月甲午,營州都督張儉率幽、營兵及契丹、奚以伐高麗。
十月己巳,獵於天池。
十一月甲午,張亮爲平壤道行軍大總管,李世勣、馬周爲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發(fā)天下甲士,召募十萬,並趣平壤,率十六總管兵以伐高麗。
十二月壬寅,庶人承乾卒。
十九年春二月庚戌,上親統(tǒng)六軍發(fā)洛陽,以伐高麗。乙卯,詔皇太子留定州監(jiān)國;開府儀同三司、申國公高士廉攝太子太傅,與侍中劉洎、中書令馬周、太子少詹事張行成、太子右庶子高季輔五人同掌機務;以吏部尚書、安德郡公楊師道爲中書令。贈殷比干爲太師,諡曰忠烈,命所司封墓,葺祠堂,春秋祠以少牢,上自爲文以祭之。
三月壬辰,長孫無忌攝侍中,吏部尚書楊師道攝中書令。
四月癸卯,誓師於幽州,大饗軍。
六月已未,大敗高麗於安市城東南山,左武衛(wèi)將軍王君愕死之。
秋七月,李勣進軍攻安市城,至九月不克,天寒地冷,草枯水凍,糧草不繼,人困馬乏,力不能繼,癸未,下詔班師。
丙辰,皇太子迎謁於臨渝關(guān)。
二十年二月甲午,從伐高麗無功者,皆賜勳一轉(zhuǎn)。庚申,賜所過高年鰥寡粟。
三月己巳,車駕至京師。
庚午,上不豫,皇太子聽政。己丑,張亮謀反,伏誅。
夏四月甲子,太子太師、趙國公長孫無忌,太子太傅、樑國公房玄齡,太子太保、宋國公蕭瑀各辭調(diào)護之職,詔許之。
七月辛亥,上疾愈。
二十一年春正月壬辰,開府儀同三司、申國公高士廉薨於京師崇仁裡私第,時年七十二歲。
初,遇疾,帝幸其府第問之,因敘說生平,流涕歔欷而訣。二十一年正月壬辰,高士廉薨。帝又命備駕,欲親臨,司空房玄齡以帝餌藥石,不宜臨喪,抗表切諫,帝曰:“朕之此行,豈獨爲君臣之禮,兼以故舊情深,姻戚義重,卿勿復言也。”帝從數(shù)百騎出興安門,至延喜門,長孫無忌馳至馬前諫曰:“餌石臨喪,經(jīng)方明忌。陛下含育黎元,須爲宗社珍愛。臣亡舅士廉知將不行,顧謂臣曰:‘至尊覆戴恩隆,不遺簪履,亡歿之後,或致親臨。內(nèi)省凡才,無益聖日,安可以死亡之餘,輒回宸駕,魂而有靈,負譴斯及。’陛下恩深故舊,亦請察其丹誠。”其言甚切,帝猶不許。長孫無忌乃伏於馬前流涕,帝乃還宮。贈司徒、幷州都督,陪葬昭陵,諡曰文獻。
三月戊子,左武衛(wèi)大將軍牛進達爲青丘道行軍大總管,李世勣爲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率三總管兵以伐高麗。
五月壬辰,命百司決事於皇太子。
六月癸亥,司徒、趙國公長孫無忌加授揚州都督。
二十二年春正月丙午,左武衛(wèi)大將軍薛萬徹爲青丘道行軍大總管,以伐高麗。
庚寅,司徒、趙國公長孫無忌兼檢校中書令,知尚書門下二省事。
六月丙子,薛萬徹及高麗戰(zhàn)於泊灼城,敗之。
七月癸卯,房玄齡薨。
二十三年三月丁卯,上不豫,敕皇太子聽政於金液門。
五月辛酉,開府儀同三司、衛(wèi)國公李靖薨。
開國老臣一個個去了,李世民自己也日漸病沉,悵然追憶,老淚縱橫;征戰(zhàn)高麗久攻不下,勞命傷財,羌夷龜茲伺機起事,平叛艱難;大唐百姓,天災之年,又痛骨肉生離死別,禍不單行。
大唐永固!
朕要再次親征高麗!
李世民挺身欲起,卻重重的摔在牀榻上,口中一甜,血涌而出。
心有餘而力不足。
淚流滿面。
太子李治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身後是低眉垂眼的武媚娘。
李世民揮揮手讓他們出去。
李治躊躇著,不肯走。武媚娘察言觀色,輕輕上前爲李世民擦汗拭污。
李世民見李治擔心不肯去,便轉(zhuǎn)過話題,沉聲問事。
李治回稟:“父皇且寬心,今日無甚大事。只是會山羌反,或言劫裴寂爲主。”
又一老臣,李世民默然嘆息,曰:“國家於寂有恩,必不然矣。”
未幾,果稱裴寂率家僮破賊。
李世民久久不語,終睜眼,詔令裴寂入朝。
乍對面,恍若隔世,哪還是那個面如冠玉玲瓏剔透的裴寂,鶴髮披面,垂垂老矣。
到底是經(jīng)歷過風霜的垂暮老人,沒多久就去了,年六十歲。贈相州刺史、工部尚書、河東郡公。
也算是壽終正寢。
而李世民已沒有時間傷懷了——高麗戰(zhàn)事膠著,敗相已定,偏偏帝皇又日漸病沉,生死一線,於是人心不穩(wěn),士氣低迷,帝國到了一個危急的關(guān)口,需要帝皇清醒的抉擇。
一幅絹書被恭敬的呈上,雋逸的行書:竊見頃年已來,力役兼總,東有遼海之軍,西有昆丘之役,士馬疲於甲冑,舟車倦於轉(zhuǎn)輸。且召募役戍,去留懷死生之痛;因風阻浪,人米有漂溺之危。一伕力耕,卒無數(shù)十之獲;一船致?lián)p,則傾數(shù)百之糧。是猶運有盡之農(nóng)功,填無窮之巨浪,圖未獲之他衆(zhòng),喪已成之我軍。雖除兇伐暴,有國常規(guī);然黷武玩兵,先哲所戒。昔秦皇併吞六國,反速危亡之基;晉武奄有三方,翻成覆敗之業(yè)。豈非矜功恃大,棄德而輕邦;圖利忘害,肆情而縱慾?遂使悠悠六合,雖廣不救其亡;嗷嗷黎庶,因弊以成其禍。是知地廣非常安之術(shù),人勞乃易亂之源。願陛下布澤流人,矜弊恤乏,減行役之煩,增湛露之惠。
剎那洶涌的情緒觸動心腸,李世民猛然豎起,驚問內(nèi)監(jiān):“何人書之?”
“徐充容惠。”
精亮的眼神黯然了,掠過一抹淡淡的失望和自嘲,乏力的躺下,思索片刻,下旨:“賞。”
旨意既下,滿朝屏息——聖意已決。
貶李世勣爲疊州都督。
一場大戰(zhàn)就這般不了了之了。
李世民已病入膏肓,藥石難醫(yī)。
輾轉(zhuǎn)反側(cè),豆大的汗珠滿頭滿臉,打溼了緊蹙的眉峰,鼓動的額角,躁亂的厲眼,繃緊的下頜,說不清楚幾分病痛幾分心苦。
忠心的老內(nèi)監(jiān)哭著喚:“皇上!皇上!”
李世民閉口不言。
千年後,魘在病榻裡查理痛叫 :“我的上帝!忘了一個國王的罪行,記住一個人的苦難吧!”
李世民卻閉口不言。
待到老內(nèi)監(jiān)爲其拭完身、整好衣,李世民強斂了神容,吩咐喚人。
君臣子孫圍於一殿,聆聽遺訓。
李世民喚過太子,賜予《帝範》十二篇,諄諄告誡:“此乃朕親書,飭躬闡政之道,皆在其中。汝當謹記: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取法乎中,僅得其下。故朕不值汝效法,汝當效法古之聖哲賢王,成爲有道明君。”太子頻頻點頭,淚如雨下,李世民語氣凝重,“君,舟也,民,水也。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
太子跪聽聖訓,泣不成聲。
李世民將太子的手交給長孫無忌,環(huán)視羣臣:“太子就靠諸公輔佐了。”
滿朝文武、王孫公子,齊齊跪下,叩首示忠。
李世民氣力不濟,緩緩依向枕榻,闔目養(yǎng)神。
一滴清淚緩緩溢出。
太子膝行至前,李世民輕輕撫摸著兒子的發(fā)頂:“朕要和皇后同葬。”
生同牀,死同穴。
名至實歸,鐵板釘釘。
李世民呼吸漸促,圓目大睜,顧盼四尋,至氣絕。
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己巳,上崩於翠微宮含風殿,年五十二。
遺詔皇太子即位於柩前,喪紀宜用漢制。秘不發(fā)喪。
庚午,遣舊將統(tǒng)飛騎勁兵從皇太子先還京,發(fā)六府甲士四千人,分列於道及安化門,翼從乃入;大行御馬輿,從官侍御如常。
壬申,發(fā)喪。
六月甲戌朔,殯於太極殿。
高陽,拜帝遺容,無哀色,爲帝闔目,目閉,血淚下。
徐惠,哀慕成疾,拒進藥,年二十四卒,贈賢妃,陪葬昭陵石室。
八月丙子,百僚上諡曰文皇帝,廟號太宗。
庚寅,葬昭陵。
上元元年八月,高宗武后益諡文武聖皇帝、文德聖皇后。天寶十三載二月,增諡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
高宗武后併爲文德聖皇后築大雁塔,名僧玄奘於此譯經(jīng),初建五層,仿西域浮屠祠,後加建爲七級,是爲七級浮屠。
注:史書上沒說裴寂被赦回的時間,但我拖到李世民死前,肯定是過晚了,所以,這只是我個人的處理。
五月戊午,貶李世勣爲疊州都督。五月辛酉,開府儀同三司、衛(wèi)國公李靖薨。所以,是李世勣先被貶李靖後死,我倒一倒,只是爲了行文節(jié)奏。
《帝範》成書於貞觀二十二年正月(649),當時就頒賜太子了,我延後了一年。
徐惠實爲永徽元年卒,我提前了。
我的上帝!忘了一個國王的罪行,記住一個人的苦難吧!——大仲馬《瑪爾戈王后》,我喜歡這句話雖然我不認爲該對一個國王這樣寬容。
《新唐書》曹王明,母本巢王妃,帝寵之,欲立爲後,魏徵諫曰: “陛下不可以辰贏自累。”乃止。
《新唐書》帝初以晉王爲太子,又欲立恪,長孫無忌固爭,帝曰:“公豈以非己甥邪?且兒英果類我,若保護舅氏,未可知。”無忌曰:“恪善騎射,有文武才。其母隋煬帝女,地親望高,中外所向。晉王仁厚,守文之良主,且舉棋不定則敗,況儲位乎?”帝乃止。故無忌常惡之。永徽中,房遺愛謀反,因遂誅恪,以絕天下望。臨刑呼曰:“社稷有靈,無忌且族滅!”四子,仁、瑋、琨、璄並流嶺表。
所以,李世民意欲立後的是明母,意欲立爲太子的是李恪。但我文中把兩個楊妃合而爲一了,所以,這兒就統(tǒng)一定爲楊妃和李恪。
《新唐書》合浦公主,始封高陽。下嫁房玄齡子遺愛。主,帝所愛,故禮異他婿。主負所愛而驕。房遺直以嫡當拜銀青光祿大夫,讓弟遺愛,帝不許。玄齡卒,主導遺愛異貲,既而反譖之,遺直自言,帝痛讓主,乃免。自是稍疏外,主怏怏。會御史劾盜,得浮屠辯機金寶神枕,自言主所賜。初,浮屠廬主之封地,會主與遺愛獵,見而悅之,具帳其廬,與之亂,更以二女子從遺愛,私餉億計。至是,浮屠殊死,殺奴婢十餘。主益望,帝崩無哀容。又浮屠智勖迎佔禍福,惠弘能視鬼,道士李晃高醫(yī),皆私侍主。主使掖廷令陳玄運伺宮省禨祥,步星次。永徽中,與遺愛謀反,賜死。顯慶時追贈。
因爲懂得,所以慈悲。——張愛玲
她沒有離開我,她超越了我。——歌德
補註:長孫十年死,武媚娘十一年進宮,我提前了。
作者有話要說:ztl,南南,yoyo ,抱歉,是我算錯了,謝謝指正^^不過,我文中就讓她早進一年吧^^
南南,很高興你這麼說,我挺不想讓長孫最後一句叫什麼世民太子百姓的^^
yoyo ,媚娘8年進宮,長孫10年死。
南南,哈,那你得寫一篇意識流象徵主義小說了,我可覺得百年孤獨比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難寫多了^^
離譜馬,歡迎^^如果你只看到唯美,那就是我的失敗了。
北,謝謝,至少我是盡力做到客觀公正的。至於完美,其實也不過是情景交融,蒙娜麗莎的微笑加給雅典娜,也很恐怖的。
南,如果僅僅是心理猜測,我們當然能百無禁忌,但是就長孫事蹟來看,沒這痕跡,武則天從李世民時代就開始佈局了。至於破局,別說呂雉,武則天又真的破了麼?還是一個沒有社會基礎的光桿女皇。她想過改革,但牽扯太大,怕毀國,所以最後不能傳位給準備不足欠缺韌性的太平公主。后妃一殿,其情可憫,但就皇后來說,呂雉做錯了。其實,長孫李世民有意思處就在於:他們的心苦都是“自找的”。就世俗的眼光來看,他們的榮華富貴是無雙的。我提到呂雉,是因爲她也很經(jīng)典,我女主系列第三本就寫她。
長孫派,歡迎^^
風,哈,沒關(guān)係,我更喜歡看你指手畫腳的看,雖然我不一定會改^^
微微笑,我也想啊,本來也準備了,可是後來想想如果按邏輯寫的話不可能寫得出彩。對媚娘來說,太不公平,我設計的媚娘出場,是在其一生最倒黴的時候,而且我設計爲她剛悟通,這時候的武媚娘是不可能去跟長孫拼眼神的,照實寫她裝低服小,實在是太不公平了。不平等的地位,再傑出的人相逢,也不可能有激盪人心的場面,就像羅斯福到死都看不起戴高樂,我最後沒寫是因爲我捨不得媚娘;對長孫來說,一個才人,不論她姓武姓文,實在是上不了長孫的心,就算長孫也知道了那個童謠,李世民已經(jīng)做到這份上了,長孫還要怎樣,再踩上一腳,那就是呂雉而不是長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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