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教師伯。”林擇很是莊重地對著面前穿著月白道袍,手持拂塵的中年道士行了個禮。
“你來啦。”道致子微微睜開雙眼,他隨意指了指屋中的一個蒲團,“坐。”林擇聞言,便也就坐下了。
道致子雙目微微掃過林擇,林擇微微有些恍惚,也就一瞬息。
“《月華斬靈訣》可已經修煉至大成?”他問道。
林擇眉心中靈力微微一轉,只見他左邊眉心處一道清輝閃過,銀光光的,彎彎的弧月便顯現在他的眉心處。
弧月漸漸飽滿起來,最後變成了一輪滿月!
滿月的清輝照耀下,彷彿是天上的月亮降落到了此方空間那般。
然後林擇便收起了月相符文,等待道致子發話。
“不錯不錯。”他摸了摸鬍鬚,“如此一來,魔魂之擾已然了結。”
“你受苦了。”道致子眼中流露出一絲悲憫,“十年來也莫怪我等狠心,魔魂之擾只能靠你自己解決。”
“弟子知曉。”林擇嘴角咧了咧,“十年的煎熬不足爲外人道也,只不過如今魔魂斬卻,卻有些不習慣了。”
林擇說得沒錯,十年來他的苦不足爲外人道也。每一刻,魔魂都在引導著他走向瘋狂,不過,他終於還是勝利了。
“妙哉妙哉。”道致子嘆道。
林擇不由有些唏噓,不過雙目卻是澄澈無比。
“三千道藏可曾通讀?”道致子如是問。
“不敢懈怠,日日參詳。”林擇回答道。
“可還能聽聞觀中清淨道音?”道致子接著問。
“道音常在心間也。”林擇回答道。
“妙哉。”道致子揮了揮拂塵,“可有想過修習哪門秘典?”
林擇心頭一震。
道致子飄然的話語落入他的耳中,卻是深深撼動著他的神魂:“太極觀有二門鎮觀秘典,一曰《太極玄真錄》,二曰《太上忘情法》。”
說罷不再言語,林擇明白掌教師伯的意思。
自己是要參悟《太極玄真錄》還是《太上忘情法》?
無極太虛氣中理,太極太虛理中氣。乘氣動靜生陰陽,陰陽之分爲天地。未有宇宙氣生形,已有宇宙形寓氣。從形究氣曰陰陽,即氣觀理曰《太極》
《太上》者,有情而忘情,看透紅塵,忘情是寂焉不動情, 若遺忘之。
林擇眉頭舒緩開來:“弟子請求掌教賜下《太極玄真錄》。”
道致子點了點頭,也不多言,擡起右手,食指一點。
萬千光芒閃現,一枚枚金色的小篆化作點點金光涌入林擇的右眉心。
林擇的右眉心金光一閃,他的腦海中便出現了一篇玄妙的道法,正是那《太極玄真錄》!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
“夫有必始於無,故太極生兩儀也。太極者,無稱之稱。不可得而名,取有之所極,況之太極者也......”
“太極只是天地萬物之理。在天地言,則天地中有太極;在萬物言,則萬物中各有太極......”
“弟子拜謝掌教師伯。”林擇俯身拜倒。
《太極玄真錄》之於太極觀便是《青蓮劍歌》之於太白門!
“你本是太極觀中受了道籙的弟子,自然有資格修習秘典。”道致子微微頷首,“先前不傳授於你乃是你受魔魂之擾,如今你當要好好休息。”
“是。”林擇恭敬道。
十年光陰,在太極觀,他知道誰是真的對自己好,至少,道致子與道寧真人二位長輩待自己與常叔叔待自己一般無二。他們足以自己尊敬。
“原本劍術可曾荒廢?”道致子忽然問道。
“倒是不曾。”林擇回答道,他忽然想起了《青蓮劍歌》這門太白門的鎮派劍典,那時候好像常叔叔正要傳授自己吧,只可惜卻碰上了天魔來襲......他不由笑了笑,世事便是這般無常。
“你徐師父傳你的劍術,可不要荒廢了。”道致子頓了頓,“也莫要將門戶之見看得太重,只需記得自己是太極觀弟子便可。”
“玄抉知曉。”他笑了笑,心裡輕鬆了不少。
太白門,徐常師父,劍術......在他的心裡一個是個心結。
道致子揮了揮拂塵,“你且回去參悟《太極玄真錄》,將一身靈力化作太極靈力後,你便下山去吧。”
“是。”他想了想,嘴巴動了動,終於開口道,“此次下山,弟子可需要做些什麼?”
“玄抉兒,可曾知曉‘西子冬試’?”道致子卻是提到了別的事情。
“還請掌教師伯明示。”
“往年的西子冬試乃是吳國國主在年節時分於西子湖畔舉行的一次針對吳國三十歲以下年輕修士的試煉。”道致子頓了頓,接著說,“本來只是一場吳國年節時候的傳統遊戲罷了,兼作選拔優秀人才。”
“只是今年吳國國主傳出消息,世尊有意一閱天下年輕修士的風采。”
“聽聞世尊拿出了不少珍奇寶物作爲獎勵,甚至第一名還可獲得世尊的指點。”
“所以這一場的西子冬試便成了天下天才爭鋒之所。”
“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林擇舒了舒眉毛,“玄抉自不會墮了太極觀的名頭。”
“順心意便好。”道致子點了點頭又開口道,“若是在未凰兒家中,有幸見到那人,他要給你機緣,你收下即可,我太極觀與那人也是有幾分香火情的。”
“弟子知曉。”林擇點了點頭。
他自然知曉掌教師伯指的那人是何人。
這十年來,未凰師姐不知多少次提到了那人——“我家阿哥”。
“阿哥”當然不是他的名字,因爲他是未凰師姐的兄長,未凰師姐對他的稱呼就是“阿哥”,吳越軟語綿綿地叫起來的“阿哥”,聽著不由得對那人也生氣了莫名的好感。
至於他的名字,彷彿沒有人去提起,不是別人忘記了他的名字,而是沒有人敢如此稱呼他。
他擁有著崇高的地位,擁有著至高的修爲,人們敬仰他、敬佩他,所以尊稱他;至於他的敵人們,則畏懼他,驚恐他,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即使遠隔萬里,他也能心血來潮,知曉你在何方。
因爲,他是世尊。
“世尊是什麼樣的人?”林擇問出了很久以來一直想問的問題。他問過未凰師姐,未凰師姐告訴他的是,“阿哥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佛備衆德,爲世欽仰,故號世尊。”道致子回答道,“世尊即是佛,佛即是世尊。”
未凰的兄長是世尊,是佛。
所以她有明王焰,所以就算是道寧真人也不敢收她作爲弟子。
看著林擇似乎還想問什麼的樣子,道致子擺了擺拂塵:“莫多想,且去吧。”
林擇頓了頓,似乎還想開口,不過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他很恭敬地向道致子拜了拜,然後退了出去。
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坐在屋中的蒲團上,香火繚繞,倒也是很好聞。
心好像有點亂,自己是有些期待下山之行吧,還是在期待與世尊的會面?或許...林擇突然笑了笑,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那位世尊陛下呢。
不過他恍恍中有一種預感,這次下山,定能見到那位世尊。
他笑了笑,想起了《太極玄真錄》的開篇: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
“夫有必始於無,故太極生兩儀也。太極者,無稱之稱。不可得而名,取有之所極,況之太極者也......”
“太極只是天地萬物之理。在天地言,則天地中有太極;在萬物言,則萬物中各有太極......”
通幽六轉的靈力是極爲龐大的,十二正經、腎、脾、肝、膽、臍、腸......
十二正經爲靈力運輸之脈絡,腎主水,脾主土,肝膽有氣腸爲金......
多年積攢的靈力一點點梳理開來,丹田處蘊藏的靈力儲也漸漸循環起來,慢慢凝聚,慢慢轉動,一個太極圖的模樣隨之顯現。
陰陽二者,循環不止,生生不息。
十日後,林擇一身靈力梳理完畢,雖說靈力量沒有增加,但質與純度卻是增加了不少。
修習了《太極玄真錄》後,林擇整個人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一種道韻,這十年來他受了道籙,讀了三千道藏,整日沐浴於香火之中。
若是說道籙是外者賜予他的,道藏是他積累的,香火也是外界的一個大環境,那麼在修行了《太極》後,這一切外來的,徹徹底底與他融爲一體,不管是道籙、道藏,亦或是香火,這些道之寄託物在林擇的身上,已經不僅僅是一種形式,而是他自己散發的一種韻味。
就彷彿彷彿他也成了道的一部分。
就連他的氣質,也隱隱約約有了一種仙風道骨而生生不息的感覺。
林擇身著一身純黑色道袍,道袍袖口各繡著一枚太極圖,頭髮整整齊齊地梳了個道髻,獨魔劍器隱於他的神魂中,即是劍器護體,也是對劍器的蘊養。
他背了一口得自道寧真人手中的劍器,劍器名叫“逍遙遊”。
林擇本來還考慮著持一柄拂塵的,但道寧真人鄙夷地認爲少年人持著一柄拂塵太過老成,便也就放棄了。
他手指微微一動,背後“逍遙遊”劍器聞聲而動,疾射而出,林擇微微一躍,騰於劍器之上。
“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雕~!”
一聲鵬鳥長嘶,遁光化作一隻振翅而飛的鵬!一飛九萬里!
大周天朝,東南部,有一封國稱作“吳”,其都城爲“臨安府”,又稱作“杭城”。
天上浮玉山,漸漸變成一個小點,山間那一座小道觀,也已經看不見。小道觀裡別有洞天的無數雄奇大殿,也都消隱於雲霧山河之中。
道士,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