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嚴河不知道這樣會給露西·貝茨的造型團隊造成多大的工作負擔，但是，即使如此，陸嚴河也不會在這方面降低自己的要求。

一個人物的形象太重要了。

這都不用多說。

而對於陸嚴河提出的意見，以及露西·貝茨團隊的贊同，伊格納茲·貝爾沒有任何意見。

他反倒有點樂見其成的態度，表示如果來不及的話，陸嚴河的戲可以延後拍。

陸嚴河可不想讓自己成爲這個導演“超支”的藉口。

他自己理解是一回事，但自己成爲一個導演“超支”的藉口是另一回事。

到時候天降一口大鍋，就算是他，也一樣會被砸得眼冒金星。

他馬上去跟露西·貝茨溝通了一下，詢問了一下她這邊需要大概多長時間，如果人手不足或者是沒有好的想法的話，他這邊可以請中國的一些造型師來幫忙。

結果，露西·貝茨鄭重其事地說：“這是我的工作，陸，你是對我不信任嗎？”

陸嚴河其實也知道，自己這麼說，肯定會遭到對方的拒絕。任何一個人——尤其是像露西·貝茨這樣在行業裡做到頂尖位置的技術人材，是不會允許自己的工作領域被其他人以“幫忙”之名涉足的。

他聽到露西·貝茨說的這句話就夠了。

在這之前，陸嚴河還是找了個時間，去跟伊格納茲溝通自己對於這個角色的理解。

伊格納茲卻說：“我不太想知道這些具體的細節，陸，我只負責在現場把所有的設定都準備好，你的這個角色要以一種什麼樣的形式出現，我需要在現場看，我不喜歡想象一個演員的表演。”

這一刻，陸嚴河真的是要多驚訝，有多驚訝。

合作了這麼多個導演了，第一個不想在正式拍攝前瞭解演員具體想法和設計的導演，他是第一個。

陸嚴河忽然有點反應過來，爲什麼伊格納茲之前的項目頻繁地超支了。

-

陸嚴河去跟達倫·威爾遜打聽了一下。

這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還真是嚇一跳。

伊格納茲·貝爾最喜歡乾的事情，就是在現場就演員的一場表演進行討論，然後，再“手把手”地指導演員，應該做什麼樣的調整。

他甚至喜歡自己親自上陣，演給演員看，告訴演員自己想要什麼樣的表演。

陸嚴河問：“對於那些很會演戲的演員，他也這麼做嗎？”

“是。”達倫·威爾遜點頭，“是，所以，他其實跟很多合作過的大牌演員，關係都不是很好。”

陸嚴河可以想象到。

雖然說大牌演員往往各有各的脾氣，但是，在好萊塢能成爲大牌演員，還真沒有幾個專業能力不硬的。只能說有的大牌演員不是以“演技”聞名，但絕不能說演技不好，比如著名的瑪麗蓮·夢露，比如小李子。

這樣的演員，又怎麼會允許自己在片場被人“手把手”地指導呢。

越是優秀的演員，越要求自由。

陸嚴河現在其實多多少少也有一點這樣的想法。他也不想做一個機器人式的演員。在拍攝《黃金時代》的那個階段，他剛入行，充滿了不自信，所以，常常希望導演給出清晰的、明確的指導。

後來，當他在演員這條道路上越走越遠，有了自己的積累，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不太喜歡那種把自己當成提線木偶一般的導演。當然，他其實也沒有遇到過。

他算是一個比較幸運的演員，入行之後，沒有遇到過一個糟糕的導演，也沒有遇到過一部真正拍爛了的戲。

伊格納茲·貝爾如果真的是那種要求演員完全按照他的設計來執行的導演，陸嚴河覺得，自己可能也會在現場跟伊格納茲·貝爾發生爭執。

就是不知道伊格納茲·貝爾到底是什麼情況了。畢竟現在他想要提前跟他溝通，伊格納茲也並不願意。

-

演員和導演之間發生矛盾，屢見不鮮。

當然，各有各的情況。

甚至，這也不影響有一些戲最後拍得很好。

但是，陸嚴河還是傾向於一個愉快的合作氛圍。

至少，他是習慣在這樣一種氛圍裡演戲的。

“你也別擔心一些還沒有發生的事情。”陳思琦在電話裡聽說了他的困擾以後，說，“說不定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呢，你也知道，很多事情，他表象雖然是真的，但卻會被人曲解意思。之前達倫不也說了嗎？如果他喜歡一個演員，伊格納茲甚至是那種會完全把演員當成一個角色並願意跪地膜拜的那種導演。這樣的創作者，你一聽就知道了，多多少少會有一點偏執的，而你最不缺的就是和偏執的創作者共事的經驗。”

“……”陸嚴河不得不承認，陳思琦所說的話，真的是馬上就撫慰了他的心情。

確確實實，他還缺乏跟偏執者的合作經驗嗎？

無論是劉畢戈還是黃天霖，都是這樣的導演。

“而且，你本身就是我認識的、最包容導演的大牌演員了。”陳思琦說，“你就別想這些東西了，自亂陣腳。”

“……”陸嚴河被陳思琦最後這四個字給逗笑了。

-

與此同時，靈河。

陳寅有些錯愕地接待了兩個客人。

這兩個客人，陳寅都差點想要用“不請自來”四個字來形容他們了。

“黃總，黃太。”

一般來說，這種到訪，都是有提前的溝通的。

提前確定好時間，公對公地進行接洽，做好相關安排。

但這一次黃仲景和黃太來靈河，卻只是提前了半個小時給陳寅打了個電話，問他是否方便。

陳寅也不知道他們的來意，猶豫了一秒，就答應了。

掛了電話以後，陳寅就馬上給徐天明打了個電話，問他在不在公司，能不能趕回來。

不是因爲別的，而是——

陳寅在靈河做“大管家”這麼久了，就從來沒有直接跟黃仲景和黃太對接過。陳寅當然也知道，這是因爲黃仲景和黃太兩個人一直視陸嚴河和陳梓妍爲靈河的真正掌權者，再不濟，還有一個正兒八經的CEO徐天明在這裡擺著，陳寅一個“大內總管”，跟他們不是同一個級別的人，所以，平時都不會“自降身份”，直接跟他溝通。

今天突然接到他們的電話，還說要來公司拜訪，陳寅怎麼也無法不多想。

陳寅本身的性格就是“守城”。

他不是一個野心很龐大的人。他的野心僅限於自己的工作能時不時地更進一步，收入能時不時地提高一點。但是，如果你讓他通過頻繁跳槽來實現“魚過江而肥”，他也沒有那個動力。

比起別的，陳寅第一時間給徐天明打電話，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要“澄清”自己跟龍巖的關係。

要不然，這莫名其妙的、突如其來的拜訪，顯得他之前就跟黃仲景和黃太有了很多私人交情似的。

陳寅可不想鬧出這種誤會。

徐天明非常瞭解陳寅的性格。

也正因爲了解，徐天明格外奇怪，黃仲景和黃太這是突然來做什麼。

別人不知道，他們兩個是清楚的。

雖然陸嚴河跟龍巖有好幾個項目的合作，但是，陸嚴河本身跟龍巖的關係沒有那麼好，中間發生了很多次齟齬。

這絕對不是來串門那麼簡單。

然而，當他們幾個在會議室坐下來，寒暄一番以後，黃仲景和黃太的來意，卻徹底讓徐天明和陳寅驚住了。

-

“龍巖想要讓我們靈河來做《焚火》的周邊開發？”陸嚴河在電話裡幾乎是拔高了一個調門，“黃仲景和黃太親自來談的？”

“是的。”徐天明在電話裡彙報，“我跟梓妍總也報告了，她讓我專門跟您說一下這件事，她也讓我轉告您，會去調查一下這背後的情況。”

陸嚴河嗯了一聲，“徐總，辛苦你們了。”

“沒有，哪裡。”徐天明說，“不過，《仙劍奇俠傳》的周邊開發確實讓很多電影公司知道以後，都有些眼紅，甚至來找我側面打聽，這到底是怎麼做的了。”

周邊開發對於國內的影視公司來說，完全就是一片荒漠，目前還停留在非常初級的階段。他們跟《仙劍》這一次的差別，就像是學校裡的跳蚤市場和真正的商場的差別。前者真的就是在過家家而已。

陸嚴河說：“都已經有這麼多的模板範例放在他們眼前了，有樣學樣都學不會嗎？”

“他們不敢，不是學不會。”徐天明說，“我們對品控的要求，對市場的預估，對每一個周邊產品開發的規模控制，這些都不是他們這些公司短期內能夠研究清楚的。哪怕他們有樣學樣，說實話，也很容易出現滯銷、脫銷、品控爆雷等等問題。”

陸嚴河聞言，說：“這東西不都是一點一點試出來的嗎？”

“問題是，他們都沒有試過啊。”徐天明說，“而且，試錯成本也很高，我們找工廠、找製作公司，那都是在全國跟幾十上百家打過交道，一點一點試出來的。”

陸嚴河：“這倒確實如此。”

徐天明說：“其實，陸總，我有一個想法。”

“嗯？”陸嚴河一愣。

“我們可以努力地把影視劇周邊開發這一塊，拿下來。”徐天明說。

“啊？”陸嚴河一愣。

徐天明說：“誰都知道影視劇的周邊開發是一個很大的市場，但是，在市場真正做起來之前，沒有人敢真的投入，只有我們靈河，因爲一開始的起點就跟別的公司不一樣，從版權運營開始入手，跟很多品牌進行了商業合作以後，一點一點地探索出了各種各樣的適合的周邊開發和衍生。其實很多的東西，我們甚至都是從品牌方那裡獲得的資源。”

陸嚴河點頭。

一個影視劇不是說很火，就能夠進行周邊衍生開發的。

而且，周邊衍生這玩意，成功率甚至比電影還低。

所以，現在很多IP方做衍生，往往是直接授權給另一個公司做，自己就只收類似於冠名費的東西，那個東西做出來，打著某某IP的名義，實際上跟IP一點關係都沒有了，頂多掛一個所謂的“監製”或者“監督”之名。

沒有好的生態，沒有一個可以循環的產業鏈，結果周邊衍生就變成了越來越小衆的粉絲向韭菜收割機。

陸嚴河覺得，徐天明在這一點就做得特別好。

人人口頭上說抓品控，只有徐天明是真的帶著團隊，全國各地跑，實地考察，全鏈條盯著。

人人都知道周邊衍生是快消品，熱度過去了，就賣不動了，所以基本上不做長期規劃，只有徐天明，在一部劇開始籌備的時候，就開始有的放矢地做一些計劃，還把周邊衍生定位爲“用IP形象爲品牌賦值”，做了很多高大上的開發。

但是，徐天明所說的這個，就跟靈河目前主導的版權衍生有著很大的差異了。

徐天明說的那個，等於是要以開發爲主，直接成爲一家影視周邊衍生的MCN公司了。

但是陸嚴河也沒有第一時間就拒絕，而是說：“徐總，這一塊領域是非常陌生的，你的願景很好，但是如果要做的話，我需要看到更落地的東西，市場到底有多大。”

徐天明說：“明白，我會去做一份調查報告和相關工作方案的，這絕對是一個非常大的市場，而且，最關鍵的是，這一塊市場目前傳統制作業沒涉足，它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整合者，可以把不同類型、不同面向的製作公司整合在一起，去對接各種各樣的開發需求，這個市場，它現在是空白的，我們如果做下來——”

“我知道，我明白。”陸嚴河打斷了他，“這邊導演叫我了，我得過去了，徐總，既然你認爲這一塊值得做，你就做一份詳盡的報告，回頭我們詳細溝通。”

“好。”

-

陸嚴河都不用自己穿越者的身份都知道這一塊市場有多大。

但是，他也很清楚，這一塊的市場也沒有那麼大。

它非常地依賴大製片廠、大IP以及非常雄厚的運作能力，才能夠真正地做起來。

迪士尼也好，哈利·波特這個系列也好，無一不是如此。

靈河不是一個這樣的公司。

更重要的是，要做這樣一件事，可能光是靈河現在的員工都不夠。

得完全新成立一個部門，甚至是新成立一家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