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凡是穿著十釐米的高公分來的,走起路來卻又快又穩,還不顯急,反倒盡顯幹練之氣。
她是開著一輛路虎來的,很快,她就走到了車旁,打開車門,揚長而去。
我看著那不斷縮小的車影,心裡卻是一陣恍惚。
蘇陌瑜,蘇陌溪,項揚,項家。
卓凡是項揚的朋友,兩家還是世交,與我卻沒多大聯繫,說實話,她的話,可信,卻也不可信。
她說她不是來給項揚當說客的,可她說的這件事,又何嘗不是給項揚當了說客?
我擡手,緩緩覆上眼睛。
這是白蛇眼,也是通幽眼。
項揚曾以爲,當初的魘鬼之禍是他帶給我的,殊不知,是我這雙眼睛帶給我自己的。
它不僅將種種危險帶給我,還讓雅微在命格還沒完全顯現之時便有了危險,更加重了項揚的負擔。
因爲,不管他喜不喜歡我,我都是他冥婚的妻子,只要沒去判官那裡強行解了我和他的婚契,那這輩子,他都無法擺脫和我之間的糾纏。
他爲我流血淚,他爲我下血契,他爲我注意每個細節,可這……又怎麼樣呢?
他自己都說了,他欠我的。
欠我的……
可現在卓凡又對我說,他是對我有感覺的……
我閉上眼睛,腦子如同一團漿糊,混亂得厲害。
我雙手插發間,很想大吼大叫幾聲,可這裡是高檔小區,是雅微家旁邊,我知道,我不能。
太傷感的情緒,太糾結的表情,太頹廢的動作,都不能。
雅微家因爲雅微的事已經焦頭爛額,我是來看雅微的,不是來給蕭家增添負擔的,更不是讓雅微醒來後看到一個這樣的我的。
她難過,我也會難過。
同樣,我難過,她又何嘗不難過,而且,莫黎也在這裡。
想到這裡,我緩緩將插發中的手放下,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往樓上而去。
我穿著的是一雙適合運動的平底鞋,走起路來聲音很小,走到門邊時,我正想開門,卻正好聽到莫黎在裡面輕聲說道:“雅微,可可說你熟睡了,聽不到我們說話,現在可可出去了,就讓我發發嘮叨吧,有的話一直憋著,真難受。你看你啊,天煞孤星,談個戀愛都要提心吊膽,三個男朋友,個個沒了,現在還要去面對那些鬼怪,可可呢,她嫁了只鬼,見到鬼怪是常事,可我看那男人好像對她挺好的,事實上,卻好像只是把可可當做了替身。你說你們兩個,苦難怎麼這麼多,我好想幫你們啊,可是我又什麼都不會,也根本幫不了你們,你們難過,我看著你們難過,卻連幫都幫不了,我更難過啊……”
一字字,一句句,聲音不大,分量卻很重,聽得我鼻頭下意識就一酸,心裡就越發沉重。
這些話,或許她早就想說了,只是卻不敢說,怕的就是我們聽著更心塞。
直到現在,我下樓去了,雅微也沉睡了,她纔敢偷偷說出來。
其實我也很想說,莫黎,你哪裡要會什麼,一切,讓我來就可以了,
因爲我的眼睛是白娘子的,是我的眼睛將你們帶入這種境地的,可這話,我不能告訴她,一告訴她,她鐵定更難過。
所以,讓這一切默默進行就好,而我和項揚……
我放下搭在門把手上的手,默默退了出去。
既然早晚都要面對,不如早點去弄清楚。
反正不管怎麼說,我都是要好好努力,讓自己變強的,這樣,就算他以後再來點什麼,至少,我還用不著什麼都靠他……
我走下雅微家的別墅,摸出手機就想撥打他的電話。
但當我按下最後一個數字,將手指放在呼叫鍵時,我又生生停住。
到這時,我才突然想起,在這件事上,是他有錯在先啊,就算我鬧鬧小脾氣沒聽他解釋,但現在反倒是我自個兒眼巴巴地湊上去問緣由,不止尷尬,還很掉價好不好!
我心裡一陣不快,最終癟癟嘴,默默地移開手指,將手機收了回去,默默地在一位正在拖地的阿姨懷疑與不解的目光中再次上樓。
好吧,在這種時候,我當然是不會承認我自己的真實想法的,此刻,用來安慰我尷尬受傷的心靈的理由是……離開久了,莫黎會擔心……
再次上樓時,莫黎的小短話已經結束了,披上莫黎版小外衣的我心安理得地開了門,卻見莫黎紅著個臉,雙手緊握,一張小臉鼓起了起來,雖然坐在雅微身邊,但那模樣,任誰看了都知道她是被氣的。
我默默地順著她吹鼻子瞪眼的地方看去,只見一臉安詳睡容的雅微。
雅微氣了她?打死我也不信!
視線往上移去,只見一隻透明的小玻璃瓶子輕輕顫了顫。
我想起剛纔我聽到莫黎說的那一段話,想起之前我叫許仙出來時瓶塞還沒打開,我叫他出來他卻聽到了,我腦路一通,瞬間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看這情況,鐵定是莫黎在說著那一段話的時候,許仙不合時宜地發出了某些聲音,然後,莫黎惱了,莫黎怒了,莫黎尷尬了,但又忌憚著許仙是隻鬼,也怕自己發出點什麼大的聲音又招來了雅微家人,更怕吵到雅微休息,所以,敢怒不敢言,只能吹鼻子瞪眼了!
想到這裡,我竟莫名想笑。
旋即我就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了……莫黎說的那話我聽了不該是感動嗎,怎的變成了現在這樣子?
娘啊,我們這幫人真是……
我一拍腦袋,我和莫黎這性子,得改啊!
聽到聲響的莫黎回過頭來,見我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樣,面色更紅,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再回過頭去時,卻是撅起了嘴。
我忍了笑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乖。”
她頓時詫異地看著我,問道:“你都知道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這樣子,還有剛纔那話,好像露餡了啊……
在她又羞又惱的神情中,我小聲地乾咳一聲,默默地將我原本做的位置搬得離莫黎遠了一點。
牀頭上的那隻小玻璃瓶輕輕顫動了會兒,雖然看著不明顯,但仔細一看,還是可以發現,那隻小玻璃瓶在
不斷地往與莫黎相反的方向挪去。
我頓時想起我舅舅那邊一種被當地人叫做“狗母蛇”的四腳蛇,那種蛇長得比較醜,又屬蛇類,人怕它,但它一見人也會立即躲起來。
而莫黎和許仙現在這種情況,簡直像極了狗母蛇和人之間的狀況,不同的只是換了個名詞,由人怕狗母蛇,狗母蛇也怕人變成了人怕鬼,鬼也怕人……
第一次發現,許仙這千年老鬼竟如此呆萌!
想到這裡,我不由自主就笑噴了。
當然,迎接我的自然是莫黎又羞又惱的大大白眼。
而那頭,許仙帶著瓶子往外挪的速度加了加。
我一摸額頭,終於明白了雅微以前和我們倆說過的一句話……你們兩個,就是兩個逗趣,啥嚴肅一點的場景被那麼兩個一鬧,準能爆出笑點……
當然,這不是雅微的原話,但意思是這樣……
而現在,雅微在牀上沉睡,對外界毫無知覺,我和莫黎、許仙二人一鬼間卻爆出這樣的笑點,著實是……詭異!
要是雅微知道了這事,準要狠狠地給上我們兩個一個大大的白眼,而後抱著肚子在牀上大笑起來!
這不,此事一出,沒幾分鐘,我和莫黎便雙雙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眼,而後,兩個逗比各自移了移自己的凳子,挨在一起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似的給雅微講起了睡美人的故事……
牀頭上的那隻小小玻璃瓶顫了顫,隔著個玻璃瓶看不清鬼身我和莫黎都感覺得到許仙的深深無言,而我和莫黎很有默契地選擇了無視,講完睡美人的故事後開始給雅微講起了一千零一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晚上時,我和莫黎都不打算回去了,同時也拒絕了蕭阿姨給我們倆準備房間的好意,而是直接守在雅微房間裡,想的,就是希望雅微能在醒來後第一眼就看到我們倆。
對此,知性優雅的蕭阿姨臉上閃過非常感動的神情,而我和莫黎想起我們先前的那一茬子事,卻是羞得不要不要的。
到了晚上時,我和莫黎自然是繼續呆在雅微房裡守夜的。
這一晚,我和莫黎已經將我們倆想到的一千零一夜裡的故事都講完了,開始講安徒生的格林童話裡的其他故事。
與此同時,這一晚深夜的時候,我和莫黎開始不再緊挨著坐在一起,反而開始一邊一個分別坐在雅微牀頭兩側,繼續著我們的故事。
最後,能想到能搜到的故事都講完了,我和莫黎兩個人四隻眼,困得瞇瞇地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開始唱起了《同桌的你》……
牀頭上的那隻透明玻璃顫動的頻率越來越高……
據說,早上五六點時,當雅微醒來時,看到的便是我和莫黎兩個一邊趴在雅微牀頭前一邊留著口水唱著《同桌的你》,此後,前來夜探雅微的蕭阿姨也發現了這一點……
當然,這事我們兩個當事人是一概不知的,我們倆只知道,我們醒來時看到的是雅微一雙看看我又看看莫黎,頗有興致的大眼睛,而後,我和莫黎一擦嘴角口水,雙雙張開雙臂,在雅微嫌棄的小眼神中熊抱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