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久?！备柁蹦抗饷詽鳎请p眼神了無生氣。

地獄的火焰掠過男孩的臉，卻好像水一樣，只是撫過。他看著女孩的臉，明白這是再次見面了，可無論怎樣都開心不起來。雖然面前的女孩那麼真實，但是來過此處的他清楚，這不過是那個老人制造的幻境，地獄幻境。

他不知道老人會先給他看一段怎樣耐人尋味卻不值得尋味的幻象，又會以怎樣的姿態現身——當然他並不想去知道，如果老人現身，他保證會在第一時間掐住對方。

壞就壞在老人不該把歌薇的幻境帶入進來。

“秦久。”歌薇喊道，可是男孩無動於衷。

也許是老人醉心於捏造假人，幻影歌薇見秦久不理不睬，竟然撅著嘴流下兩行眼淚，哀哀悽悽的目光足夠讓人心碎。

“……”秦久看著那惟妙惟肖的模仿，差一點衝過去搭住女孩的肩膀。

她還在劍山城堡裡，正被米諾斯用不知道什麼樣的謊言欺騙著，況且以小丫頭的性格，現在早就撲過來抱住自己了，而不是留在原地像一個偶像劇女演員一樣內心戲演足百分之一百！

“你，別再裝了，我知道是假的。”秦久回頭，老人正站在他身後。

“看來還是挺清醒的頭腦?！边€是那位厭嫌的老人，他說，“清醒的頭腦做著昏事?！?

“我一直很清醒?！?

老人做作地目瞪口呆，那種動作讓秦久心頭一股無明業火燃起，他努力喘了幾口氣試圖壓下來，可老人視而不見，繼續問：“清醒？如果清醒你怎麼會來到這裡？”

“不是你把我召喚來的嗎？”秦久不免覺得好笑，反問一句。

“我說了，來這裡和離開都是你的意志，你始終不相信，所有一切都遵循你?！?

“搞笑，是我讓這個假歌薇跑過來玷污小丫頭的嗎？”秦久指著身後還在暗自流淚的女孩，“龍套就是龍套，即使沒有人關注，也很努力地把自己的戲份演足。”

“是你，你渴望歌薇，因此在這裡製造了替代品來安慰自己?！崩先松焓执蜃≌_口的秦久，“然而你不過去抱住假貨，是因爲你心裡很清楚，歌薇並不會這麼容易見面，並非近在咫尺，她還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那麻煩你在現實中能清醒認知這一點嗎？”老人問。

秦久一甩手，好像不管不顧一切一樣，跺了幾腳：“我說了很清醒！”

“我也說了，如果你清醒不會在這裡出現！現實中的你已經被‘歌薇被劫’這件事弄得神經衰弱，因爲一個女人，她的所有一切換來現在被一具拍碎頭顱的屍體嚇暈過去的你！”老人暴躁起來，秦久忽然感覺老人和他家老頭一樣，都是不好惹的睡獅。

啞口無言，一會兒秦久點點頭敷衍：“好好好，只要救出歌薇我會恢復，管它昏沉不昏沉。”

“你以爲憑你現在的決斷能力，玩的過米諾斯嗎？”

“你什麼都知道？”秦久疑惑起來，這個老人不僅出現的時候詭異、能力詭異，而且雖然號稱自己住在他的靈魂深處，但是對外面發生的一切都瞭如指掌，就和寄生蟲一樣，天底下有類似的法術嗎？

老人像是看透了他的疑惑，說：“我再說一遍，這是你的靈魂深處，靈魂深處就很好理解了，我不過是你潛意識的映射罷了?！?

“這是我的靈魂深處，那麼請問，誰允許你在這裡出現的，我還沒收你房租費，你倒反過來教訓我？”

“因爲你混賬，當時的冷靜決斷的秦久去哪了？！”老人輕蔑地哼了一聲，“還真是天大的諷刺?！?

“你說，只要能救出歌薇，不管現在狀態如何都要去拼搏。”老人說，“好一番鬥志昂揚目標堅定的中二誓言，估計你還會指望在遇到米諾斯的底牌時高喊‘賜予我力量吧’，然後靈魂附體打敗惡勢力。你有沒有想過，爲未來的事情患得患失，卻不利用百分百的心思去防止噩耗的出現，這有點得不償失？”

“你住在這裡，是不明白情感的，雖然我也纔剛明白?！鼻鼐脽o話可說，只能勉強應答，老人說的他其實懂，相比較最初來到人間時，自己的變化太大。

老人平靜下來，一改嚴厲諷刺的口吻：“我想我能明白，秦久，你在反省，我明白，太多教導的話不用任何人明擺著告訴你。因爲你是一個很‘可怕’的孩子，從未涉世的你能明白陰謀奸計，並迅速妥善處理，唯一不懂的是人情世故，但這對於王者來說，是微不足道的東西。目前的你唯獨敢於承載一種心理狀態：極樂。一旦沾染上痛苦的事情，你便會手足無措，因爲你懼怕它，它會影響你的判斷，但你要做到一個王者必須做到、必須領悟的：凡痛苦，只當是劇目開始的帷幕，因沉重而隆重，揭開它?！崩先说脑?，穿透光陰。

秦久沉默了，周圍的火焰從礁石下面翻涌起來，帶動一陣陣熱風衝在懸頂上，黝黑皮毛的蝙蝠勾著詭譎的笑容，細尖的爪子鉤住因過熱而略微扭曲的鐵鏈，風聲像是十殿閻羅腐朽的哭聲，吹遠，又及近。

假的歌薇啼哭不止，緩緩走過來，從後面抱緊秦久。

柔軟的身軀貼著男孩的後背，那是熟悉的氣息，他沒有掙扎開這個替代品的擁抱，誠然，她是假的，但既然這是靈魂深處，假歌薇由自己的記憶製造，那麼就不必再介懷了，老人即使是在撒謊，也信他一次吧，他是真的累了，休息一下，休息過後，是戰鬥。

老人見秦久緊閉眼睛，一隻手覆在女孩環繞的雙手上，淡然地笑笑，並不以爲意，似乎警告男孩不要顧此失彼不是他。

“明白就好?！崩先宋嬷乜?，那裡是心臟，“我並非讓你拋棄戰鬥前對歌薇的念想，而是拋棄不必要的累贅，去專注?！痹挳?，他的身體開始分割成一塊塊小方格，好像像素逐漸變差的照片，顆粒越來越大，連同火焰、鐵鏈、礁石、蝙蝠，甚至秦久身後的女孩。

“你……”秦久看在眼裡，他猜測老人是不是又搗鼓新的花樣讓他離開。

“你的潛意識一直在擔心你處理感情的能力，所以在遇見歌薇後，我們見面了?！崩先宋⑿?，“現在，最後一個難題也隨之解決，也許今後你不用再見到我這個令人厭嫌的老頭了?！?

“我……其實你也沒有那麼討厭啦，可以不走的，以後請我來喝茶我會來。”聽到老人永別的告辭，秦久忽然不想這樣結束兩人最終的談話。

“那要看你會不會直面自己了，醒來吧小子，以今時之杖冰封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