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書聲音並不激烈，他用和緩的，輕柔的語調，講述自己前一陣時刻，發狂時的臆想。
他的負罪感，他看不清東西，讓他，夜不能寐！
“可是，那都過去了……”葉知秋聽他說到這裡，心中也有些痛楚。如果當時，她察覺到秦亦書有求死之意，救下他的話，會不會，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對很多人來說，是過去了。對她來說，也是。可是，對我來說，這些，就好像剛剛經歷過一樣。”秦亦書說，“我知道，她現在不會介意。可是，以後呢？以後，走在街上，都會有人指著她的鼻子說，‘看吧，她嫁了一個殺人犯！而且，是個又老又醜，雙目失明的殺人犯！’我們的孩子，也會被笑話說，他的父親，是個罪人！與其她以後埋怨我，我寧願她現在開始就遠離我！”
“可是，你怎麼知道，她以後會後悔？”葉知秋反問，“再說了，你的眼睛也不是沒有希望治癒，臉上的疤痕可以整容祛除。至於坐牢，一年以後你就是自由身了。到時候，你就可以選擇你想要的人生。”
“不會的，不會這樣的。”秦亦書搖搖頭。
“爲什麼不會？”葉知秋真的很難理解。
秦亦書不說話了。
而實際上，這樣的傷勢，無論對哪個男人來說，都是一場災難！
是的，他的眼睛和臉上的傷，不過是他身上傷痕的，很小一部分。
他的下面，還有更加嚴重的傷勢。
沒錯，這樣的傷勢，除了他的父親，過去醫院的主治醫生，還有風林雪之外，根本沒有人知道。
他在被打撈出水的時候，下面受了嚴重的劃傷。醫生說，他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有孩子了。
當然，這只是一種可能。實際上，他的恢復還是很好的。雖然風林雪介於女性身份，沒有辦法給他做更加進一步的治療。
不過，就目前來看，他這裡的一部分機能，還是恢復的很好。
只是，就算如此，他害怕，如果秋依弦嫁給他，連最起碼的，夫妻之事，都無法履行的話。
那麼，還守著他一個廢人，做什麼？
這對男人來說，也許，是最大的打擊！
正是因爲知道會這樣，他纔沒有辦法，給她一個承諾！
一個，關於婚姻和家庭的承諾！
他害怕，害怕面對秋依弦失望的眼神。害怕，害怕她以後會笑話他，背地裡對他有怨言。
他甚至害怕，她以後會忍不住寂寞，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
在沒有完全治好之前，他根本就不敢許諾給秋依弦什麼！
而他的父親，秦國中顯然是知道這些。所以，他現在，才無論如何，都想著要挽回秋依弦！
只是，這些話語，真的不能夠跟別人說，這讓他還怎麼說！
這對一個男人來說，是最大的侮、辱！
葉知秋不知道他在爲難這個，所以還是對他的強烈反對感到詫異。
其實，風林雪只是跟他說，如果他以後和人結婚，也許，不會有孩子。
可是，正常的夫妻之事，還是可以完成的。
雖然有了這樣的保證，可是，他還是害怕！
要知道，之前秋依弦就已經遭受過，不能生育的打擊。
就算他可以和她肌膚相親，可是如果，她還想要孩子的話，怎麼辦？
萬一，以後他們的孩子遭遇不測，他們還有別的打算，該怎麼辦？
他不能害了秋依弦一輩子！
“亦書，你……”葉知秋看到他忽然激動起來的情緒，也害怕，他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
“你別說了，什麼都別說了！想要我跟她在一起，是絕對不可能的！”
“亦書，你說的，是真的嗎？”
門口，忽然傳出來，秋依弦微弱的聲音。
葉知秋和秦亦書一愣，轉過頭來，門口，秋依弦的臉色，異常蒼白。
她剛剛是看葉知秋一個人上來勸，自己有點擔心，所以，也跟了上來。
她聽到了秦亦書剛剛說的，她聽到了，亦書不恨她，也早就不怪她了。
而他的反對，不過是爲了，自己過得更好。
可是，沒有他在身邊，她怎麼可能會過的更好？
“你都聽到了？”秦亦書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冷淡。“既然你聽到了，那就請你離開吧！”
“可是，我真的不會後悔！我不會介意，永遠不會！”
秋依弦一下子衝過來，拉著他的手：“亦書，我想照顧你，不僅僅是因爲，你身上的傷是因爲我！而是因爲，我愛你！你就算看不見了，我也會告訴孩子，他是爲了我們纔會變成這樣！”
“你走開！”秦亦書憤恨不已的抽開手，試圖站起來。“我不想見到你！我一想到你，就會想到，我這一身的傷，都是因你而起！是，我是不恨你，也不怪你了！可是我還是沒有辦法忘記！”
“亦書！”秋依弦忽的一下子跳上去，抱住他。
“你又何必說這些話來擠兌我呢！難道我真的不懂你嗎？你是爲了我好，纔會離開我的。”她把頭靠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他單薄身體的絲絲溫度，只覺得，全身上下，都溢滿了神采。
“你看不見，我就是你的眼睛！你容貌毀了，我只保存記憶裡的你的樣子！你要坐牢，我陪你！就算跟你一起坐牢，我也願意！不僅僅這樣，我還要告訴孩子，爸爸是個真正的英雄！”
“可是我不願意！”秦亦書試圖推開她，卻被她抱得更緊。有些氣急敗壞的他，只能大聲嘶吼：“人的一輩子有多長？你現在口口聲聲不會後悔，以後呢？與其以後你恨我，與其以後你和孩子要遭受非議，我寧願你現在離開！”
“非議？會有什麼非議？”秋依弦搖搖頭，“大不了，我們去國外，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秋依弦擡起頭來說，“只要我們在一起，什麼苦難我都可以接受！”
“那麼，如果以後，我再也不能和你肌膚相親，再也不能跟你一起，你也可以接受？”
忽然間，秦亦書從嘴裡，陰冷的蹦出來一句話！
“什麼？”在這裡的秋依弦和葉知秋，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亦書，你，你說什麼啊？”
秋依弦好像完全不可置信一般，瞪大眼睛看著他。
“我說的，就是剛剛的話。我不介意再重複一次。”
她已經把他心底，最難以啓齒的秘密，都逼問了出來，他還介意什麼？
反倒是葉知秋，此時覺得很是尷尬。不管這件事情是真是假，她畢竟也是一個外人。可是……
“亦書！”秋依弦好像受到了侮辱，她臉色悲慼之色盡去，而是換上了一股怒氣。
“你怎麼能這麼說自己呢？”
“我說的，都是事實。”秦亦書只是淡淡的說。
“我不信！”她是絕對不會相信，他會出這種事。因爲，不管是風林雪，還是秦國中，都沒有人告訴她。
一直照顧他的黃姐，也不知道這件事。
之前，秦亦書層出不窮的反對，已經讓秋依弦，覺得這不過是他的託詞而已。
她覺得，是秦亦書故意說出這種病癥，好讓自己死心！
“亦書，你這樣太過分了！你以爲我是什麼人？我是會每天纏著你的那種人嗎？我是那種耽於身體快樂的風塵女子嗎？你這樣說，不僅僅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自己！”
秦亦書，卻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聳聳肩膀：“你愛信不信，反正，我是不會答應娶你的。”
果然，果然還是繞回了這樣的一個結局！秋依弦很氣憤的站起來，本來想說幾句重話的，最後還是忍了下來：“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午飯的時候我再過來！”
葉知秋尷尬的看著她離去，回頭，秦亦書還是一副很漠然的模樣。她不由得咳嗽了一聲：“亦書，就算你真的想要拒絕她，也用不著用這樣的手段吧？”
“不是騙她，是真的。”
沒想到，秦亦書卻說出了這樣的話！
“亦書！”葉知秋一下子站了起來！
“很驚訝是不是？”秦亦書的嘴角，掛出一絲苦笑，“其實風醫生說過了，我這個傷，並不嚴重。若是以後想要和她親近，還是可以的。只是……”
他沒有說下去。
誰都知道，那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就算治好了，也總會有一點後遺癥？
而秦亦書敢把這件事情說出來，那就顯然，是真的……
他真的，那裡受傷了！
“亦書……”葉知秋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他。似乎，什麼話語，到了她的嘴邊，也是蒼白無力的。
而秦亦書，只是自嘲一笑：“這麼丟臉的事情，你就別告訴凌慕楓了吧。要是被他知道，還不得在後面，怎麼笑話我呢！”
葉知秋點頭：“你放心。”隨即，又有點擔心的看了他一眼：“可是亦書，你……”
“不用擔心我。”他笑著搖搖頭，“我還不會，被這點傷，就打擊的要死要活的。我還想，快點治好眼睛，看看一川一諾呢！這兩個小傢伙，上次說來見我，一直都沒過來，也不知道跑到哪裡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