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圓今夕色珍暉,結了同心翠帶垂。此後莫交塵點染,他年長照歲寒姿。”隨著擇克官的吟誦聲,高士林與曹媛參拜高堂長輩,同時要給前來道賀的親戚見禮,一圈下來,參拜之禮算是告一段落,但還沒有算完,只見面露微笑,喜不勝羞的曹媛手執同心結,緩步倒行,牽引著高士林慢慢向外走去,那是準備回房行交拜禮了。
在一片鬨笑祝福聲中,高士林滿臉幸福的跟了上去,不要以爲就這樣進洞房了,一套交拜禮下來,沒有幾個小時恐怕是完成不了的,規矩講究之多,禮儀之繁雜可不是現代人所能想像的。
“唉呀,好一個嬌豔的美人就這樣被人摘去了?!彼纹顡u頭嘆氣說道:“心裡還真有些不是滋味,景純,來陪我對飲幾杯?!?
宋代似乎沒有鬧洞房的習俗,新人進房行交拜禮時,來客就在主人的陪同下,欣然入席落坐,享用婚宴的美酒佳餚來。
“學士有此雅興,我自當奉陪?!背|笑道,與一幫客人,在司儀們的引請下,來到院前坪入席就坐,忽聽門廊下霹靂啪啪一片聲音,兩掛千頭百子鞭炮放得驚天動地的響,花燈鼓樂一隊隊進來,在一片充滿喜慶的氣氛中,衆人開懷暢飲。
心情舒暢,時間特別容易飛逝,太陽漸漸偏向西山,天色隨之暗淡了下來,不等主人示意,僕役們立即在高府內外撐起了燈燭,光芒映照在紅色的燈罩,與紅綢綵帶相互襯映,一片燈火通明之中更增添幾分喜氣。
“轉眼之間你們都這麼大了,年底時候評兒也該迎娶新婦,明年輪到誘兒?!币娮C新人交拜禮之後,又在宴席裡轉了圈敬酒,纔回身坐到首席上,小飲了幾杯淳酒,曹偕感慨良多,撫著曹越的小腦袋,輕笑說道:“我家越兒也不能落後,過幾日也尋思著爲他定門親事才成?!?
“只要二舅有這個心思,這事就交給我辦好了。”高滔滔抿嘴笑道:“不過二舅似乎忘記了一個人?!?
“忘記誰?”曹偕迷惑不解道。
“自然是馨兒妹妹啊?!备咛咸陷p笑說道:“馨兒也適時成親了?!?
“表姐胡說的我纔不要這麼快嫁人呢?!辈苎跑皨尚哒f道,小臉透出成片的暈紅,憑添幾分迷人有嬌媚風情。
“滔滔言之有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什麼好羞的?!辈苜伤市Φ溃骸败皟哼€沒有許人吧,卻不知可有中意的?”
曹雅馨螓首輕垂,不肯回答,一雙美麗的眸子悄悄在宴席中搜尋起來,粉膩的小臉盪出陣陣緋色。
“各家應該還有不少未曾婚配的子弟,就是不知馨兒是否看得上眼。”高滔滔笑道:“若是放個風聲出去,怕明日曹府大門就要被求親的人擠破了。”
“這事我們兄弟可拿不定主意,還要問下大姐的意思?!辈苜奢p笑道:“除了你之外,大姐就最寵馨兒了,若是讓她知道我們不經她的同意,就私下決定馨兒的事情,問起罪來,我們兄弟可消受不起。”
“其實在宗室之中,也有不少才貌一流的子弟,也不乏仰慕馨兒的。”趙宗實也在一旁微笑道:“若是皇后拿定主意了,可別忘記知會我一聲啊。”
“姑姑最疼我,纔不會讓我嫁人呢?!辈苎跑皨舌恋?,心裡卻有一絲惶恐。
知道妹妹的心思,曹評在旁解圍說道:“才卿怎麼還不出來,撒帳禮結束,也該出來向客人們敬酒答謝了。”
“有媛兒姐姐陪著,怕他是不想出來了吧?!辈苷T笑道,引得衆人輕笑起來,而曹偕微笑之時,眼睛裡卻掠過一抹欣慰,爲人父者,都希望自己兒女婚姻幸福,夫婦恩愛。
“高才卿,你終於捨得出溫柔鄉里出來了,還不快和我們兄弟幾人喝上幾杯。”廳門之前突然一陣喧嚷,只見幾個青年扯著一身紅袍的高士林不放,硬是拉著他飲酒。
高士林無奈,只能笑容滿面的執杯與之對飲,小酌了幾杯,正欲請罪離開,卻依然被糾纏著不放,喜慶時候,也不好生氣,只能繼續應付起來。
“他們是?”曹偕略微皺眉問道。
“似乎是王家、李家的子弟?!备咛咸匣卮?,見幾人這麼不識趣,心裡也有些不悅,就想揮手示意僕役上前解圍,卻發現楚質已經走到高士林的身旁。
“諸位兄臺,難得才卿新婚大喜,我們對飲幾杯如何?”楚質微笑說道,舉杯示意。
“你是什麼人?”世家子弟,也難免有些良莠不齊,幾個明顯是紈絝子弟的青年見高士林娶了個美人,心裡不是滋味,本想借機爲難他一下,看見楚質過來解圍,頓時有些不樂意了。
“我是才卿的同窗,也是陪婚的儐相,幾位想必也是才卿的好友吧,有緣相識,不如偶遇,我們共謀一醉如何?!背|笑道,順勢擋在了高士林前面。
“景純所言甚是,你們先喝著,我就先失陪了?!陛p拍了下楚質肩膀以示感激,高士林笑呵呵說道,藉機走開了。
高士林走了,幾個世家子弟心裡自然十分不爽,但在大庭廣衆之下,也不好硬生攔阻,更加不能朝楚質發火,這種有失身份的事情,若是有誰敢在權貴雲集的宴會中做了,保他明日就成爲衆人的笑柄。
“那個,什麼,儐相是吧?!蹦硞€世家子弟說道:“喜宴、喜宴,我卻忽然有些煩,你說應該怎麼辦?”語氣輕蔑,還帶著明顯的挑釁,旁邊的幾人也連連點頭,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發飆之意。
“不知兄臺爲何而煩?”楚質輕笑道,十分清楚這幾人在虛張聲勢而已,再怎麼紈絝之人,也不敢隨意破壞曹家兩家的喜宴氣氛。
爲何而煩?還真不能明說,那個世家子弟沉吟了下,眼睛溜溜一轉,指著一旁的鼓樂說道:“那些唱樂誦詞的,來來回回就是那麼幾首,聽得我都沒有心思飲酒,你去讓他們別在丟人現眼,識趣的滾下去吧?!?
手是指著樂隊,卻面向楚質而言,一語雙關,似是指桑罵槐,而且喜宴中的鼓樂,宴會沒有結束之前,根本不能停下來,這分明是在爲難人,幾個世家子弟也清楚這點,笑嘻嘻的看著楚質怎樣出醜。
沉默了片刻,楚質微微一笑,輕輕招手,一個在宴會裡服侍的僕役立即走了過來:“公子有什麼吩咐?”
“幫我取些筆墨紙硯來?!背|客氣說道,僕役微微行禮,隨之退了下去,幾個世家子弟面面相覷,不明其意。
“景純,你怎麼跑到這了,快些去陪我飲酒。”幾個人杵在那不動,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宋祁見狀,皺了下眉,吐了口酒氣,俊氣不減當年的臉上泛起幾分紅潤,起身醉眩眩的走了過去,撫著楚質的肩膀說道,絲毫不理會身旁的幾個世家子弟。
宋祁可以不把幾人放在眼裡,可是他們卻不敢失禮,見到宋祁過來,連忙拱手說道:“見過宋學士?!?
懶得迴應,宋祁用鼻音哼了下,算是回禮,可能是出身貧寒的原因吧,對於這種靠祖輩恩蔭,卻不思進取的世家子弟,他從來就沒有好感。
“學士請稍等片刻?!背|微笑道。
這時候僕役也已經捧著筆墨紙硯走了上來,還知機的帶著一個小書案,不等楚質吩咐,已經把筆墨紙硯安放妥當。
“景純,你這是要作詩還是填詞???”宋祁問道,臉上卻有一絲興奮。
“今日才卿大喜,我卻兩袖清風而來,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只有填首祝詞,以表心意了。”楚質笑道,執起已經沾墨的筆,手腕輕微用力,筆走龍蛇,片刻之後,擱下筆,也沒有給人觀看,直接遞與僕役,悄悄說了幾句,僕役卻感到有些爲難,忽然看見首席之中高滔滔頜首示意,也不敢怠慢,連忙捧著楚質遞來的祝詞走到鼓樂隊旁。
有細心的來客忽然注意到,喧鬧的鼓樂聲突然停了下來,過了片刻,經有心人提醒,賓客們都知道了,不由有些迷惑,正待議論之時,卻聽叮咚幾下,樂聲又響了起來,可是旋律卻與之前不同。
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少女用悅耳的聲音唱道:“紫陌風光好,繡閣綺羅香。相將人月圓夜,早慶虞美人。先自少年心意,爲惜殢人嬌態,久俟願成雙。此夕于飛樂,共學燕歸樑。
索酒子,迎仙客,醉紅妝。訴衷情處,些兒好語意難忘。但願千秋歲裡,結取萬年歡會,恩愛應天長。行喜長春宅,蘭玉滿庭芳?!?
一曲唱完,餘聲迴盪,賓客們沉默了片刻,立即報以擊案叫好之聲,權貴子弟,從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自然能分辨出詩詞的優劣來,就算真的不懂,也聽得出來詞中美好的祝福之願,在這喜慶時刻,當然要隨之附和。
“這人是哪家子弟?”聽聞這首與衆不同的祝詞,曹偕心情喜悅,既然有人爲自家婚宴增添喜色,自己定然要投桃報李才成。
“這是審官院楚學士家的子侄,新科的進士楚質,楚景純?!辈苎跑靶τf道,清澈的眼眸掠過一抹青澀情絲,直接把進士前面的未來兩字省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