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隔壁不需要幾步路,蘭生安靜跟著,然後看娟秀女子推門的手停住。
“南月小姐可能不認識婢子,但婢子也是從瑤鎮來的?!迸愚D頭對蘭生微微一笑。
蘭生也微笑,“只知姑娘脫離苦海,想不到來了帝都,如此遇見真是緣分?!笔遣徽J識,卻是見過的。差點讓小霸王強搶,卻勇敢走出悲慘的曾家大姑娘。雖自稱婢子,氣質卻不卑微,正如景老闆所說,是遇到好主母了。
曾大姑娘吃驚,“小姐認得婢子?”
蘭生點頭,卻不多說那日之事,“你又怎麼認得我?”
“離家之前,婢子數次見小姐在茶亭喝茶?,庢傂〉胤剑婵缀糜?。當時婢子只知小姐是梅府千金,今日才知小姐真正身份。南月氏女,尊貴非常?!痹蠊媚镄难e比面上更驚訝。
蘭生笑道,“曾大姑娘不是都聽見了?南月氏女並不包括南月蘭生,有人拿我取樂子呢。”
“我主家賜名瑤璇,小姐今後直呼即可?!狈艞壛烁改附o的名字,瑤璇不再爲別人的期望而活。
“好名字,可見你主母喜歡你。不知她是誰?”但願不是另一個熟人,因爲她真怕“記不住”這招擋不住衆熟的來勢洶洶。
瑤璇道,“榮陽公主,也是當今皇上的五妹。”
“公主?”唉——她可不可不跟皇族打交道?蘭生好奇心頓散。
瑤璇已推開了門,恭敬請蘭生入內。一邊報,“公主殿下,婢子把南月小姐請來了?!?
蘭生跪禮,道聲公主萬安,聽上座說免禮,站起來也穩當當的。
“本宮以爲你離帝都多年,應該禮儀生疏慌張,想不到做得十分周到,數落不了半點?!被始胰苏f話都有一種口音,叫自我自傲。一般人學也學不會。得從小在宮裡養成。
蘭生不擡頭,不言語,其實不想給蝶夫人誇功。
“不必拘謹,過來坐?!?
這就是能擡頭的意思了。蘭生拾起眼簾一瞧。沒她心裡描繪得那麼雍容。首飾不多。衣色不繁,如果不開口,倒像普通富貴的夫人。
“本宮看著不像公主?”五公主看穿了蘭生。
“是不像?!碧m生答得老實?!笆制揭捉恕!?
五公主喜歡聽這麼答,“嫁夫隨夫,駙馬曾是大學士,本宮若花枝招展,不討他喜歡?!?
在蘭生的認知裡,自古以來的駙馬多是公主坐騎任勞任怨,即使有放蕩不羈的,少不得要看妻子臉色,有些還是因爲妻子放蕩不羈而被迫跟從的。當然,這極可能是相夫教子的公主難在歷史書上留一筆的緣故,反面教材容易記錄下來。勸人向善嘛。
“早聽說安丞相相當寵他的獨生女,一直以爲傳言誇大,今日親耳聽清了,竟是不假?!蔽骞黪酒瘅烀?,問瑤璇,“你瞧見什麼了?”
瑤璇道,“桌臺上一位男子扮著舞娘,安小姐道三哥。”
“對庶出的兄弟疏淡些倒無妨,如此蠻橫就過份了。安鵠領悟力頗高,大國師說他此次應試必進前三,若叫這丫頭在爹孃跟前撒個嬌就毀了。本宮會問問安丞相,家事國事不分了麼。安丞相要是聽不進去,本宮就問皇兄。”五公主果斷有主張。
“有公主殿下這話,蘭生安心?!?
五公主笑,“這麼說來,你真是關心安三郎?”
“不是?!碧m生又答得簡潔快,“公主既然全聽見,蘭生就不怕有人毀了清譽。請公主殿下當今日見證,將來有需要時,爲蘭生說句公道話。”
五公主笑出了眼尾紋,“你憑什麼讓本宮當這個見證?”
“憑公主讓瑤璇姑娘敲門就是解了蘭生的窘境,憑公主讓蘭生過來喝茶就是警告有些人不可亂說話,所以蘭生以爲,公主定會幫人幫到底?!敝皇翘煜聸]有白吃的飯。
“你不想想我爲何要幫你?”斂了笑,五公主道。
蘭生想過,不想主動問而已。
五公主等不到蘭生答,接著又道,“我聽說你的贈言很準?”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蘭生不能承認。
“公主殿下,此事純屬誤會誤傳,家裡皆知蘭生並無天賦之能?!?
“是嗎?”五公主的語氣似乎不信。
“蘭生不敢撒謊?!本褪侨鲋e能不眨眼,“只是一時嘴快,轉述了金薇天女信中所言?!?
“那麼,把信拿來本宮看看?!辈灰啦火垺?
蘭生不假思索,“我與金薇不和,看過信更覺得她討厭,便扔了?!蹦軉柕竭@麼深程度的也就五公主了,但她有準備。
“既然同你不和,金薇還提三皇子的事?”連一個細節都不放過,五公主一問緊接一問。
蘭生心想,這麼下去兜不住,開口就反問了,“公主殿下有何困惑,想聽蘭生贈言呢?”
五公主果然躊躇起來,半晌後看看瑤璇。
瑤璇代爲解釋,“小郡王要自請去邊關守城一年,他是公主獨子,公主十分擔心,希望他打消念頭。今日巧遇南月小姐,這才請過來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不過,以爲贈句話就能解決問題?
“但小郡王如此男兒廣志,想來公主很欣慰?!彼X得這個小郡王不錯啊,還主動要到邊關吃苦。
“他年方十六,與他父親意氣之爭才鬧著要遠遊。他肖父,文出色武不行,非要學他表兄們從軍營赴邊關,如今更是連本宮也勸不住?!笨粗矍澳昙o輕輕的女子,五公主有點想開了,贈言何用?“罷了,本宮身爲一國公主。不該存這般私心。”
所以,公主不能公然向滿城大大小小的“正經能人”訴求,放著對簾的遙空大師不問,送她一個人情,再討一個人情。蘭生明瞭了。能攏絡公主,對她有好處吧?雖然,似乎,不是她能接的活兒,多問幾句也無妨。
“公主殿下,小郡王與駙馬爲何而有意氣之爭?”
五公主但道?!榜€馬贊冉兒賽兒好志氣。不以世子身份安逸享樂,擔軍職赴邊關,當得朝廷未來棟樑。他對庭昀一向嚴厲,幾乎從不稱讚孩子。庭昀因此才自請邊關。父子倆一個脾氣。都好強?!?
在蘭生看來。泫冉泫賽挺安逸挺享樂,而另一方面帝都貴族們好像還挺上進,不似女色方面的狼吞虎嚥。讓她有所體會。不能因這羣狼好色而拋開了他們的狼本性。狼逐競,爭領地,野狠心。
“小郡王要顯自己的志氣本事,何必捨近求遠?帝都就可大顯身手,只看公主如何安排。小郡王才十六歲,剛到成家的年齡,若心上有人,也不捨離家。雙管齊下,是很容易勸改了心意的。”
五公主眼睛一亮,好一個捨近求遠雙管齊下的妙用,庭昀尚未成家,一直想擔軍職卻被她阻了,如今妥協一下,應該能打消他赴邊關的念頭。如此想著,心情大好,對蘭生更有一絲謝意,卻是不說。
兩人靜靜喝了一會兒茶,五公主心中已有數,而蘭生也有點坐不住。忽然,聽到哐啷一聲大響,緊接著就有人尖叫大哭,頓時嘈雜起來。
五公主打發瑤璇去看,瑤璇很快回來,滿面也驚措。
“隔壁間半邊窗格掉下來,正砸到安小姐頭上,血流滿面。安小姐當場昏厥了,桂婆婆已讓人請大夫,哭的人是另兩位小姐,但場面十分亂,大家都嚇了一跳?!?
五公主一聽就坐不住了,起身過去看。
蘭生只想,好極了,趁亂正好走人。
經過隔壁,門口圍滿了姑娘,她猶豫要不要跟公主打個招呼再走,卻看公主進安紋佩那間屋子去了。人羣分開的瞬間,她瞧見安紋佩躺在地上,額角鮮紅。正對門的窗少了一片,現出天空烏雲低沉,陰冷的感覺。
蘭生徑自走回對面,她那桌恢復兩人坐。因爲這熱鬧,沒人找遙空看姻緣,也沒人找柏湖舟說話了。
柏湖舟正糊塗,忙問蘭生出了什麼事,當知道是安紋佩讓窗子砸暈了,不禁大驚。
“好端端窗戶怎能掉了?”
蘭生對安紋佩一肚子火呢,發生這事當然不以爲然,但也知不好面上幸災樂禍,只是淡漠。
“蜂橘屋是老字號了,屋老窗老,陳舊鬆動也難免。”遙空彷彿不經意。
蘭生仍安之若素,附和道,“正是。”
遙空看蘭生一眼,卻笑對柏湖舟,“吃飽喝足,安小姐雖受了傷,可我們也幫不上忙,不如走吧。”
蘭生這會兒就是隻應聲蟲,“走吧?!?
柏湖舟結了帳,走到店外卻還道,“安相愛女今日遇到這等怪事,莫不是有人下咒?”
蘭生一怔,悠悠想起一件事來。安紋佩指桑罵槐的時候,她曾希望窗子砸到對方腦袋。不過,這應該跟她沒關係吧?只是巧合了吧?下咒屬她娘和有花的領域,她完全沒學過,哪能心念咒人?
“安丞相會不會找蜂橘屋的麻煩?”她找話說。
“安小姐運氣不好而已,與蜂橘屋何干?寒冬北風勁,也保不齊是她開窗用過了力……”柏湖舟站在蜂橘屋一邊,爲其滔滔辯護。
蘭生想,對,說不定安紋佩小胳膊小腿卻力大無窮,一把將窗子揪下來了。
“下雪了?!边b空忽道。
蘭生擡頭望,一粒粒潔白小絮球從雲中直線落下,不驚不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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