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總管挑揀半天,而實際上,六皇子殿下入住休王府後第一個旬休日,誰的邀約也沒能答應。
上回去給獨孤蒞道歉,本打算順便將驢馬鴿子接回來,結果出了獨孤縈那樁意外,沒顧上。這天趕上獨孤銑也得空,先一塊兒給禽獸搬家。一對小鴿子順理成章留在憲侯府,送給獨孤蒞作伴。宋微不好意思跟小孩子搶,連命名權一併轉讓。
小鴿子剛出世時,被獨孤蒞大灰小灰地叫。如今正式得到宋哥哥首肯,自然絞盡腦汁。琢磨半天,最後定了兩個相當有個性的名字。
當初獨孤銑送給宋微的,品種雖然不錯,但也並非十分稀罕,乃是常見的頭頂一簇深色絨毛的灰鴿子。下一代這一特徵更加突出,額上一叢墨色,頗似戴了頂盔甲。獨孤蒞身爲憲侯嫡長子,自幼接觸軍武之事,因此得到靈感,兩隻軟綿綿的小毛團,一個叫象鍪,一個叫犀胄,竟是充滿兵戈殺伐之氣。
宋微開始沒聽懂,只覺得拗口,問:“什麼意思?”
獨孤蒞道:“是象革與犀甲制的軍盔,顏色跟大灰小灰頭上毛色差不多。”
宋微瞅瞅鴿子,非要說是軍盔,倒也有幾分相似。忽然笑了:“這麼點個小玩意,一隻名字叫大象,一隻名字叫犀牛,哈哈!小蒞,你太有才了!”
旁人均覺有趣,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獨孤銑把兒子多看兩眼。長子打小便傻愣愣的,這份對於軍旅生涯天生的興趣,總算不辱沒身上流淌的獨孤氏血脈。
下午陪宋微東城跑馬,順便免了獨孤蒞半天功課,讓他也跟著。連帶的,馬啊驢啊鴿子啊,拖家?guī)Э谌チ恕R宦锋倚ν嫠#貌粺狒[。
東城重明山與落霞湖之間,除去皇帝園林行宮,還分佈著王公貴族各家的別院私邸,獵場馬場。早在宋微進宮後不久,獨孤銑就直接跟皇帝請旨,將憲侯府莊園旁邊的一大塊獵場都劃給了六皇子,又派人收拾整頓,在平坦處開闢出一個標準馬球場。
獨孤銑想得透徹,與其等宋微自己待不住出門找事,不如先找點事將他絆住。宋微太難束縛,然而只要不作怪,其實也很容易討好。
果然,看見那專屬於自己的馬球場,六皇子殿下立刻笑開了花。侍衛(wèi)當中不乏好手,當即拉開隊伍,下場玩起來。過了一把癮,瞧見獨孤蒞眼巴巴在邊上張望,招手叫他,當起了臨時教練。獨孤蒞騎射基礎極好,不大工夫便掌握要領,跟一幫大人有來有往,居然弱不了幾分。
宋微接過獨孤蒞傳來的球,一桿入門,在衆(zhòng)人的喝彩聲中回頭,望見獨孤銑在馬場外圍,與人應酬。
適逢春末夏初,天氣又好,沒有幾戶不出門踏青遊樂,附近各家園子場地幾乎都沒閒著。六皇子與憲侯一行並未刻意張揚,只不過隊伍規(guī)模氣勢在那擺著,叫人想不認出來也難。相熟的不相熟的,但凡欲搭上關係的,能搭上關係的,無不過來請安問候。更有不少往休王府送了帖子卻沒請到人的,主動來打招呼。
休王殿下正玩得高興。憲侯大人自然只有充當全權代表,出面應酬。
宋微遠遠瞧見獨孤銑的背影,正與人對答,儀態(tài)大方得體,卻又透出獨有的淡漠高傲,簡直就像蓋上了亮閃閃的憲侯牌“裝逼”印章,在心裡哧笑一聲,再不理會,全心投入馬球遊戲。
哎呀,人生至此,不要太爽。
侍衛(wèi)們都跟宋微玩熟了,沒有人刻意相讓,一場馬球打得極是盡興。只是他很長時間沒這麼大強度鍛鍊過,頗覺吃不消。一個時辰後,汗水淋漓地下場,讓侍衛(wèi)陪精力旺盛的獨孤大公子繼續(xù)玩。放開得噠,由它自己瞎遛,幾步竄到嗯昂身邊,趴上去來回磨蹭起膩。
“嗯昂,還生氣呢?”
嗯昂尾巴一甩,冷不丁跑開。宋微一時沒站穩(wěn),在草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氣哼哼地撐起胳膊:“小樣!反了你了!看老子今日不燉了你夾火燒吃!”
那倔驢拿屁股對著他,低頭吃草。哀怨的模樣無聲控訴著主人始亂終棄的罪行。
宋微哭笑不得,懈了勁,躺在草地上休息。
一個僕從捧著乾淨衣裳,一個僕從端著茶水點心,溫言細語,勸六殿下去屋裡歇息。挨著馬球場建了個小院子,做臨時落腳之用。
宋微賴在地上不動。上方突然被陰影罩住,獨孤銑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腰上一緊,被提著腰帶就拉了起來。
“你是自己走進去,還是我抱進去?”
宋微打眼一瞅,外圍還一堆人,等著跟憲侯大人寒暄呢。乾笑:“別,我自己走、走進去。”
獨孤銑隨著他進屋,之前僕從捧著的衣衫食物,都到了憲侯手上。計劃今日出來玩,昨天李易提前安排人馬將地方準備妥當,各種用具都是現(xiàn)成的。
沖洗的時候,宋微瞟一眼獨孤銑下邊怒脹的部位,一瓢冷水澆過去:“見天早晚鬧個沒完,這會兒還不得消停。獨孤銑,你別是練了什麼邪魔歪道的功夫罷?”
獨孤銑悶笑一聲:“什麼邪魔歪道有這門功夫?你給我說說。”一瓢涼水不見澆下去,反倒激得更加昂揚。
宋微道:“玄門秘術裡不是有爐鼎啊,採補啊之類?要不怎麼我累得要死要活,你總這麼精神,隨時隨地能發(fā)情?”
大概之前憋得太狠,搬進王府沒了顧忌,憲侯在牀上那勢頭,不把人錯筋拆骨不罷休。
獨孤銑拉著他緊貼自己,道:“怪不得學問半點不長,心思全用到這些亂七八糟上。”捏著他腰上薄薄一層皮肉,輕嘆,“你是該多練練。之前受了傷,又沒能好好養(yǎng),身子有點兒虛,每日做不了兩回就都是汗。”低頭往脖子上啃,“再說了,若不是你隨時隨地勾引我,我能這麼精神?哪一回不是你勁頭來得比我還足?”
宋微被他咬得渾身打顫,小兄弟已經很沒節(jié)操的隨著對方的話站起來,預備繳械投降。
“放……屁……”
獨孤銑一邊舔舐,一邊從牙縫裡往外擠話:“殿下,別這麼粗俗,多少顧著點皇家的臉面……”
宋微恨得牙癢,正要回敬過去,壓在後腰的那隻手卻陡然下滑。指尖的薄繭劃過敏感脆弱的入口,帶起一串電流,原本就累得發(fā)軟的腿霎時半點力氣也無,整個人抽走了骨頭般,癱軟下去。
低聲驚嚷:“獨孤銑!你敢!”
都是騎馬出來的,還得騎馬回去。宋微沒法想象,六皇子躺在憲侯懷裡,橫穿半個京城,會是什麼效果。
獨孤銑輕笑一聲,坐在凳上,讓宋微跨坐在自己身上。
“我不敢。乖,你累了,這樣能舒服些。”獨孤銑一手將兩人的小兄弟攥住,一手在宋微後面時輕時重地揉弄。他始終沒有進入,卻營造出隨時可能失控硬闖的氣氛。宋微明知道他不會過分,但是身體卻不可自抑地緊張又期待,繃了沒多久,便嘩啦啦痛痛快快豎了白旗。
獨孤銑讓他躺著歇了一會兒,然後吃了點東西,命底下人收拾,預備返回。等宋微都妥當了,擡腿往外走,才道:“姚子貢也來了,跟我磨半天,非要見你,只怕還在外頭候著。”
宋微不以爲意:“他見我做什麼?他知道了?”
“薛三與他一道來的。”獨孤銑看著宋微,“昨日在含元殿外見到薛璄,真沒想到,薛三郎這麼大本事。”
宋微瞬間明白,獨孤銑大白天發(fā)邪火,是打哪兒來的了。薛三換崗,遲早撞上憲侯,他心裡早有準備。宋微不知道的是,獨孤銑發(fā)覺守門的廷衛(wèi)軍士兵眼熟,愣是特地繞過去,用足以燒出洞的犀利目光盯了人家一刻鐘。堂堂憲侯,差點把小小七品雲(yún)騎尉嚇昏過去。
獨孤銑心道,小瞧了薛三,居然還敢來。
宋微停下腳步:“獨孤銑,這事咱倆得當面說開了。”
“嗯,你說說看。”
宋微一笑:“這事兒吧,原本是怎麼回事,你我都清楚。但是薛三明知我得罪了惹不起的大人物,還肯收留我,就衝這個,我便承他的情。至於別的……”
宋微歪頭眨眨眼睛:“獨孤銑,你要明白,你拿他當回事,我纔會拿他當回事。你不拿他當回事,他就根本不是個事。”
獨孤銑沉默半晌,點頭:“行,我不動他。小隱,你說話算話。”
宋微斜他一眼:“侯爺,我的信譽向來比你好。”
兩人出得馬場,其他閒人都走了,姚子貢與薛璄果然還沒走。
姚子貢上來殷勤見禮,自我介紹一番。薛璄低眉順眼跟在後面。
宋微頷首致意,目不斜視,一副初次相見的樣子。
姚子貢心頭大定,六皇子果真上道。
陪笑道:“姚某素愛擊鞠,未曾想殿下竟是個中高手。今日得見殿下馬上英姿,實乃三生有幸……”
他正發(fā)愁不知如何與宋微接上頭,探個底,就聽下人報說六皇子和憲侯也在東城跑馬。許多人都去湊熱鬧,他姚四混在其間看個熱鬧,實在算不得出格。衆(zhòng)人皆知姚四爺不務正業(yè),沉溺於玩樂之道,被六皇子精湛球技吸引,進而設法搭訕,說出去合情合理,姚老大跟太子那裡,都好交待糊弄,比偷偷摸摸想辦法見面,省事多了。
姚家老四一貫只認玩伴,他跟宇文府老二關係好,老大姚子彰對此不滿,由來已久,卻也沒有辦法。
宋微與姚子貢你來我往說起馬球,演了場心照不宣的一見如故戲碼,三言兩語,惺惺相惜,便要一塊兒去喝酒。
憲侯不樂意,然而拗不過六皇子,只得分出人手送兒子回家,自己帶著秦顯和幾個侍衛(wèi)隨行保護。獨孤銑是當真不爽得很,完全本色出演。
這時天色已近黃昏,除去留宿別莊的,絕大部分遊客都已返回。如六皇子這般地位高貴,不在乎宵禁的,基本都做了同樣的選擇,去京城娛樂場所集中地承夜坊,喝酒吃飯、夜遊狎妓,繼續(xù)尋歡作樂。
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jié),又趕上旬休日,落霞湖畔通往城中繁華地帶的道路上,迴歸的車馬行人成羣結隊,速度想快也快不起來。
行至一處岔口,側面一列人馬,迤邐而來。看旌旆標識,乃是四皇子端王宋霏。
宋霏受封端王,卻是皇子裡頭最不端的一個。像這樣的日子,遇見他在外遊樂,最正常不過。
於情於理,都該這邊的隊伍相讓。宋微勒住繮繩,等對方先行。騎在馬上,扯扯嘴角,點下頭,算作招呼。皇帝面前裝樣子,一聲四皇兄勉強喊了。這會兒狹路相逢,冤家路窄,沒必要倒自己胃口。他記得三月二十九封爵典禮那晚,喝酒吆喝得最兇的就是這位,最後被自己倒灌得最慘的,貌似也是這位……
宋微可以不下馬,其他人當然不行。獨孤銑與姚子貢拱手行禮,端王笑呵呵地回禮,衝宋微道:“相請不如偶遇,正要專程爲六弟接風,莫如就在今晚?”
宋微看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回一個假笑:“今晚卻是不巧了。我與姚大人初次相識,相見恨晚,正欲把酒言歡。若由端王殿下做東,未免太不夠義氣。來日方長,不如另擇佳期。”
姚子貢沒料到會這般湊巧,迎面撞上四皇子,忙把自己因擊鞠而與六皇子惺惺相惜的始末交待一番。
端王聽罷,大喜:“不想六弟竟是擊鞠高手,爲兄亦好此道,正可切磋切磋。”
獨孤銑見此情景,暗道不妙,趕緊出面推脫。奈何四皇子糾纏不放,一時無計可施。
宋微心知沒法善了,索性擊掌笑道:“端王殿下要切磋,有何不可?只是我初來乍到,有些水土不服。不知能否給一個月時間,適應適應?”
宋霏聞言拍手:“痛快!如此便以一月爲期。下月初五浴蘭節(jié),讓爲兄見識見識六弟風采。”
雙方約定,彼此告辭,自是端王隊伍先走。
宋霏悄悄回頭,瞥見宋微正與身邊人談笑自若。心中搖頭冷笑:不知從哪個石頭縫鑽出來的野猴子,居然也人模人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