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繼母逝世

站在離自己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僅一步之遙的地方。阿達尋思著該怎麼開口解釋這幾天的失蹤行爲，學(xué)校的成績單應(yīng)該寄到家裡了?？纪暝嚨哪翘熳约涸僖矝]去過學(xué)校，沒回過這個家。

推來院子的門，他住的是一樓，連帶著有一個小院子。繼母總是喜歡在院子裡種些韭菜，絲瓜之類的蔬菜。這個時間，她也差不多該起牀了，然後整個上午的時間就會消磨在這裡，下午去菜場買菜。十幾年如一日的生活，達不明白她爲何如此堅持，就好像是和誰在賭氣。容貌佼好，同時也很會保養(yǎng)的她，事實上不乏追求者，只是用平常的語氣一一拒絕掉。不是喜歡寂寞的感覺，還記得小的時候，繼母抱著自己哭的樣子。眼淚落在他小小的臉上，那個時候達就發(fā)過誓，長大一定要好好對待她，她是自己親生母親的姐姐，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她，讓她哭泣。只是小孩子的他如何理解，有時候別人對自己的傷害，過去了，就算了，但是如果自己不放過自己，那種自虐的行爲是沒有終點的。一遍一遍虐待著自己的心，強迫自己處於痛苦之中，沒有任何人可以帶給這種人幸福。也許這種自虐早就混入這家人的血液中，所以自己的母親能夠爲了一個男人，拋棄自己的孩子，跳海自殺，自己的繼母可以甘願一輩子孤獨，不再涉入塵世。

想不出任何理由可以解釋這一切，難道告訴她這些日子自己在一個類似黑道大哥的人身邊混，自己只是回家看看，學(xué)校那邊也不想去了。把這些話說給一個正常的人聽，都不可能被接受，更何況是繼母這樣的人？猶豫著是否還是放棄比較好。

“達？！是你嗎？”

達的心一驚，但立刻反應(yīng)過來，說話的是自己的鄰居王阿姨，也是和繼母關(guān)係比較熟的幾個老鄰居之一。

“你終於回來了。”她的語調(diào)中帶著哭腔，達還沒有時間細細體會其中的意味。王阿姨已經(jīng)哭了起來。

“你的母親，她......她已經(jīng)過世了?！蓖馊耸遣磺宄麄冎g另一層關(guān)係的，只知道這兩個人是母子。

達疑惑得看著她，這幾個他是明白字面意義的，只是弄不清它和自己有什麼關(guān)係，和自己的繼母又有什麼關(guān)係。

“媽媽！”他衝進房間，只是已經(jīng)不見了母親的身影。牆壁上掛了母親的遺像，是母親生平唯一一張帶著笑容的照片。生前的她不曾記得微笑，在她過世後人們將永遠記得她微笑的臉。這是一件多麼諷刺的事情。

“那天，我和她就在這裡聊天，她說她看到你了，就......跑了出去。我該攔住她呀......可是她連拖鞋還沒換下呢，就這麼跑出去了......”達已經(jīng)聽不完整了，蒼白的臉像是僵了般，找不到任何表情。映在眼裡的是滿屋子的白色百合花，母親最愛的白色百合。以前總看見她抱著一大束回來，插滿家裡的每一個花瓶。百合花特殊的香味，這種太熟悉的味道，只是母親呢，你去哪裡了，我回來了，你去哪裡了？

“這些天你去哪裡了呀......”使勁搖晃著達瘦弱的身體，“你母親被車撞了，還一直叫著你的名字......在醫(yī)院裡斷了氣的時候，也還叫我找你......”

達擡起臉，似乎不認識這個女人，她說的話也與自己無關(guān)。沒有喊叫，沒有眼淚。一張毫無表情的臉。既然母親已經(jīng)不再這裡呢，那我還留在這裡幹嗎呢？只是去哪裡可以找到她？她現(xiàn)在在什麼地方呢？

達就這麼默默得移動腳步，最後看了一眼遺像。不像，這個女人根本不像自己的母親，印象中母親從來沒有笑過，那張和母親相似的臉卻在微笑，所以她不是。

忘記了拉住眼前這個少年，只看著他不帶表情的離開房間，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達已經(jīng)消逝得無影無蹤了。“達——達——”

他聽不見呼喚他的聲音，因爲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人和他有任何關(guān)係了。自己的親生母親死了，也許是爲了那個人，但多少和自己帶些關(guān)係；父親從來就是死掉的；現(xiàn)在繼母也死了，是因爲自己死掉的。

看起來相當安靜的他，像幽靈似的走在街道上。心中的吶喊聲已經(jīng)讓他再也聽不見這個世界上任何聲音。沒有眼淚，他不知道該爲誰哭泣。自己已經(jīng)變成孑然一身了，只是孤零零的留在這個世界上。

屋子裡滿是煙的味道，恩正剛進門的時候差點以爲是失火了，只是那股氣味是那麼明顯的菸草氣味，才明白是有人抽菸導(dǎo)致的，另外房間裡還混著奇異的香味，地板上擱著一大束白色的百合花，也就是從這天開始，這個房間裡永遠擺著百合花，只要有阿達的地方，恩正一定放置這種白色的花朵。太適合他的花朵，像白色百合花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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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生什麼事情啦？”恩正看著癱坐在地板上的達，自從第一次打架後見到達這個樣子，就再也沒見過他如此頹廢。菸頭告訴他這個孩子至少抽掉了2包煙，天啊，40根香菸，一根10分鐘，他抽了多久？

“想死啊，抽這麼多！”看著達慢慢擡起臉，沒有淚的眼睛空空的，好像心被掏去了一般。

“......我......是一個人了......”

聽不清楚這個小孩在說些什麼。

“怎麼啦?！倍髡⒖谈杏X到不對勁。抱住他軟軟的身體，沒有力量的身體完全倒在他的懷裡。

“她死了......因爲我......”不是期望對方能夠明白，達只是用著破碎的語句表達著內(nèi)心的痛苦。

恩正已經(jīng)明白了，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與他有關(guān)係的人已經(jīng)不存在了。他的心裡竟然有了另一種想法。他逃不開了，就好像自己逃離不開他一樣。

“哭呀！”看著這張沒有眼淚，卻早就被痛苦扭曲的臉，恩正有些不忍。拍著他的臉，讓他多少有點感覺。

只是那雙漂亮的眸子緊緊盯著自己。只恨，阿達不是女人，如果是女人，女孩都行，恩正一定會強行要了他，安慰受傷的女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緊緊的抱著她。是男人也行啊，可是，阿達既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只是個大男孩。

終於，眼淚——一滴一滴，開始從眼角滾落出來。喊叫聲，好痛，心好痛。對不起——對不起——

該說這句話的不是你，是我。恩正撫著他的背，讓他在自己懷裡聲嘶力竭的哭喊。像是安慰一個正在哭鬧的孩子。你不會一個人的，還有我，就算你像今天一樣哭叫喊鬧，我也永遠——絕對——不會放手，讓你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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