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好吃嗎?”
閒來無事,念兒在御書房忙碌,我便提著一份剛做好的糕點,來了鳳陽宮,其實心裡有點可憐舜瑛的,大好年華被困在深宮裡,明明一身才華,卻無法施展,這鳳陽宮裡的宮人少得可憐,還一個個面無表情的裝啞巴,我要是舜瑛,早就悶死了!
他依舊一襲白袍浮繡天青色蓮紋,脣畔帶著一絲笑意,看似溫和可親,實則疏離淡漠,我和他坐在亭中,四面輕紗隨風(fēng)飄動,芙蓉糕的香味在周圍瀰漫。
“原來姑娘不止是書法精通,廚藝方面也十分有天賦。”他拿了帕子優(yōu)雅的拭去指尖的油脂和脣畔的碎屑,擡手斟滿了兩杯茶水。
“本姑娘會的可多著呢!”我隨意的在身上蹭了蹭手上的油脂,端起那白瓷茶盞往嘴裡送,卻又聽到他微笑道:“姑娘當(dāng)真是一點防備心都沒有……若把你放在後宮三千佳麗中,不出五日,便死得莫名其妙。”
我一怔,皺著眉看他,“我怎麼沒有防備心了?”
他視線移至我手中的茶盞,漆黑的眸子盪開一抹暗光,“你就不怕……茶水裡有毒嗎?”
我愕然,懷疑的看了看他,又低頭看了看杯子,“有、有嗎?”
他輕笑出聲,伸手接過我手中的杯子,廣袖微動,仰面飲下,紅脣越發(fā)的潤澤好看,他眸中含了玩味和笑意看著我,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伸手拿過他面前的茶杯,“有病?好端端幹嘛耍我?”
我喝了一口,感覺味道有些怪怪的,但也不難喝,“這什麼茶啊?”
他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杯盞,輕描淡寫道:“好茶。”
“後宮三千佳麗……”我低聲呢喃,“幹我什麼事,我懶得看她們一眼,想讓我死,沒那麼容易!”
他再次給我斟滿了茶水,隨口道:“姑娘不適合深宮。”
我哼笑一聲,“可我一生都不曾擺脫皇宮,出生在皇宮,餘生還在皇宮,我現(xiàn)在……”我伏在桌上側(cè)臉看著遠(yuǎn)方的天空,低聲道:“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
“姑娘也是皇室中人?”
我沒看他,瞇著眼睛看著遠(yuǎn)處的白雲(yún),隨口應(yīng)了一聲,“嗯,古蘭雙君乃是我父親母親。”
不知道舜瑛是什麼表情,可能和所有人一樣震驚愕然,也可能像他平時那樣淡然隨性,但他沉默了許久。
我沒在意,而是笑著道:“舜瑛,以你才華,不應(yīng)只屈於太后裙下……”
他的聲音淡淡響起,“那依你之見,我能當(dāng)什麼?”
“若非帝王,便爲(wèi)謀臣。”我懶散的直起腰,手托腮置於桌上看他,“皇帝只有一個,你不可以搶我家念兒的寶座,但是,我可以向他建議封你爲(wèi)臣子,念兒生性太過溫柔,沒有帝王該有的手腕,再加上他接觸國事不久,根基不穩(wěn),臣心不一,正需要像你這樣的能臣,若你對念兒忠心,他不會虧待了你的。”
他脣角微勾,明明在笑,可眼底卻藏著淡漠和嘲諷,“你可真是爲(wèi)了陛下的江山煞費苦心,連我這個男寵都不放過……”他站起身走到一邊,看著平靜碧綠的湖水,道:“狡兔死,走狗烹,舜瑛不才,還是甘做一閒散人。”
我皺著眉頭看他的背影,什麼兔子、走狗的,我沒上過學(xué),所知道的字和詩詞都是母親教的,零零散散不至於是個文盲,可我確實不知道他方纔說的是啥,但還是聽懂了最後一句話,他不願意唄。
不願意就不願意唄,還說那麼多廢話,我白了他一眼,寒風(fēng)起,我緊了緊衣襟,起身道:“有點冷,我先回去了,糕點記得吃完,若放了三天之後就不要吃了。”
他淡淡應(yīng)了一聲,“慢走不送。”
回到崇陽宮,尚未走進(jìn)寢殿,便聽到裡面一聲瓷器撞裂的聲音,“都給寡人滾!”
那暴怒的聲音讓我腳步一滯,那幫臣子又欺負(fù)他了嗎?我疾步走進(jìn)殿,恰與迎面而來的茗新撞到一起,他忙跪了下來,“娘娘恕罪!茗新不是故意衝撞娘娘的。”
我低頭看了他手中托盤裡的瓷光碎片,道:“起來吧,陛下怎麼了?爲(wèi)何發(fā)了這麼大的火?”
茗新低著頭站起身,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蔫蔫的搖了搖頭,“可能是國事繁忙,陛下壓力太大,最近纔會性情大變,剛剛陛下回來面色就不好,找不見您,便愈加生氣……娘娘,請您去看看吧。”
我憂慮的蹙了眉,揮了揮手讓他下去,我走進(jìn)殿,便見他站在桌前,手撐著桌子,低著頭,微微喘息,髮絲凌亂,衣袍也有了皺褶。
“念兒。”他那副樣子讓我微微有些顧慮,不敢上前,他擡起頭,眉宇間的暴躁和戾氣讓我無措,但僅是一瞬,他看著我,神情慢慢平復(fù),隱去了暴戾,但依舊可見疲憊與微冷,“去哪兒了?”他的語氣一改以往的溫柔寵溺,甚至帶了一絲責(zé)備埋怨的味道。
我莫名的有些沒底氣,倉皇而小聲道:“一個人在寢殿太無聊了,便出去走走……”
他微微斂了眸子,緩緩?fù)铝丝跉猓孟窈苁欠郏译m心疼,卻仍不敢上前,他直起身子,走了過來,我握緊了廣袖中的手,無措,不知道今天的氣氛爲(wèi)何成了這樣。
眼前的涼念,就彷彿換了一個人般。
他在我跟前停下,伸手?jǐn)埼胰霊眩皖^吻我的發(fā)心,低聲呢喃:“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待著,但是以後,不管去哪裡,有多遠(yuǎn),都要告訴我一聲……”他越來越收緊我,彷彿要和我融爲(wèi)一體,“我會害怕……是否,又成了一個人。”
忽然想起舜瑛曾說過的話,坐上了皇帝,便是一輩子的孤家寡人,永遠(yuǎn)都不要奢望有人相伴……
所以,在我出現(xiàn)之前,涼念一直都是在享受孤獨,一直都是孤家寡人,突然就明白了在古蘭的時候,他爲(wèi)何那麼不願意回家,爲(wèi)何輕易的便被我施捨的溫暖打動,爲(wèi)何會同情一直被孤立的我,原來,他和我一樣寂寞,一樣害怕被拋棄。
我在他懷中安順的點頭,“念兒,我永遠(yuǎn)會陪著你的,不要生我的氣了……”
他微微鬆開我,低頭看著我,輕聲道:“不是在生你的氣,只是……莫名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熹兒,嚇到你了吧?對不起。”
我搖頭,“我知道,你只是太累了。”
他凝視著我,眼角一點點微紅,“熹兒,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帶你遠(yuǎn)走高飛……”
他低下頭,緩緩靠近我的脣,我閉上眼,感覺到那溫軟潤澤的碰觸,淺淺的,柔柔的……是我的念兒,在他的脣齒糾纏中,我的心臟不受控制的狂跳,越發(fā)的想要貼近他。
他解下我的外裳,將我抱到牀上,我微訝而羞惱的看著他迅速脫下了自己的外袍,以爲(wèi)他又要胡鬧,可當(dāng)他爬上牀我準(zhǔn)備閃躲的時候,他卻抱住了我的腰身,低聲疲憊道:“好熹兒,我不鬧,只是想抱著你睡一會兒。”
我看著他微鎖的眉心,和疲憊的臉龐,心中抽痛,安順的任他埋首在我肩頸沉沉入睡,淺淺的鼻息灑在我的頸窩,帶起一陣熱燥,我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睡吧,念兒,我會一直在這裡的。”
他彷彿安心了一般,眉心的皺褶漸漸平緩,呼吸慢慢均勻,睡顏如同稚子一般乖順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