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峰入煙幾千尺,枯鬆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其險竟如此乎。”
玉磯峰山背,一塊平坦的所在,巨石延空,古鬆崎嶇而生,一枝往巨石上探過,松下餘蔭處,一童子收了打坐的姿勢站起來,悠然吟道。
巨石左方,不遠是一條小溪流,溪水清澈,寒冷清洌,入水不過半腰深,溪底魚蝦可見,但順流而下數百米,卻是匯成一條瀑布,水花四濺,水聲轟然,煙霧蒼茫,一片壯觀景象。已近午時,烈日高照,時值深秋平日已有些轉冷了,如今日這般可算難得的好天氣,況且山下瀑布水霧繚繞而上,竟絲毫感覺不到炎熱,正午的陽光灑在身上倒顯得溫暖舒坦。
一聲銀鈴般嬌笑從上方傳下來,“你這傢伙,我來回跑腿一趟,你倒是悠閒的很”。蕭陳朝了方向一揖,笑道,“力所未及,我也惶恐的很,卻是有勞師妹了,呵呵。”話音落地,樹林裡躍出個窈窕的身影,提著精緻的竹籃,正是駱纓。
駱纓幾個起落來到蕭陳前,二人尋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下,迫不及待掀開籃蓋,香味撲鼻。駱纓笑道:“孃親今天做了幾個好菜,我上去一看就餓著了,還要再帶下來,可餓壞了,你倒是好興致。”蕭陳伸箸一嘗,讚道“師孃的手藝果然是好,就以往我家……我家最好的廚子都沒這一半功夫。”
“那是自然,我娘做的菜哪是凡俗之人能比的,別說你家廚子,就是世間最好的廚子也比不上我娘一成”,駱纓驕傲道,挺了挺秀氣的鼻子,然後跟蕭陳比劃,“這道香菇燉雞湯,是用火羽翦文火煮的;這道松鼠桂魚,是用陽炎術猛火炸的;這道珍珠落玉盤,是用雨露甘霖術取的汁,任你哪一道菜,誰能做成孃親這麼好。”
蕭陳張口結舌,一口菜沒下嚥差點給嗆住,半天方有些心虛地問,“這雨露甘霖術可是我宗內那個……辰寂天修爲才能學到的法術?”
駱纓重重地點點頭,喜孜孜道:“對,宗內療傷法術就數雨露甘霖術最爲有名了,只有修爲到辰寂天才能領悟到。你可沒見施展出來時多漂亮,廚房裡一點菸火味都沒,以後等我學會了也要做這個菜。到時第一個給你嘗好不好?”
“嗯……啊,那一言爲定。做菜都能做成如此美妙,師孃可算是古往今來第一人。”蕭陳一邊往嘴裡送了口,一邊忙不迭答應著。
二人一邊聊天一邊吃飯,吃完又玩鬧了陣,蕭陳靠在樹幹下閒坐,駱纓在小溪旁嬉水,偶爾回身掬一捧往蕭陳灑來,別有一般天真樂趣。
這已經是又過了大半個月,自紫虛真人講完諸般典故往事、宗內修煉法門以及須注意的規矩,便放任蕭陳修煉,每晚檢查不怠。凡弟子新修道法,首先要過的一關是感應氣機,每日打坐吐納,初時一無所覺,慢慢便能感應體內的真元流動,此後方能按照法門行功修煉。這一過程乾元宗往往由弟子自己體悟,資質上好者一般十日內就有分曉,次一級十餘日也見成效,若月餘還未有所收穫的便資質堪憂了,此等情況需要藉助丹藥之力或師長幫助方能踏上修道第一步。蕭陳那日蒙紫虛真人傳了法門,當晚靜坐牀上時便感應到了體內真元緩緩地流動,便繼續行功,自覺身體無比的舒坦和溫暖,一晚時間轉瞬即過。到第二日早晨醒來之時,竟然發覺體內真元流淌比前日更順暢了一分,於是報知師傅,紫虛真人大喜,撫掌大笑,極爲滿意,對蕭陳期望又高了一層,此後授了心法,只讓蕭陳在峰上自行擇地修煉。
峰上諸弟子各有自己的小屋,但極少有人願意天天關在屋裡修煉的,況且修行實乃畢生之事,所活時日之長又勝世俗人等,也不急在一時,於是大多人悠遊的很,修煉之地也都隨心所欲,或風景秀麗,或幽靜無人之處,席地而坐,吐納運息,好不自然。平常修行也不虞有人打擾,被驚醒並不會有走火入魔之類的危險。因此,除非是境界瀕臨突破的緊要關頭,纔會擇一穩妥之地修煉,甚至還需旁人加以看護。而蕭陳本想就呆在屋子裡,卻被駱纓拉了出來,要一同分享她那頗爲得意的地盤,於是便有了上述的一幕。
後山這片地方離峰頂有一段距離,已超出了峰上陣法的掩蓋範圍,即使這背風之處,也不是蕭陳普通體質所能抵擋的,還是駱纓去找母親要了顆避風珠給蕭陳戴上方纔能安穩的走了下來。
此後時日,蕭陳便每日在這修煉,連中午回峰上吃飯的路程都免了,蓋因駱纓嫌蕭陳走的太慢,乾脆自告奮勇上去提了飯菜回來跟蕭陳一起吃省事。而何玉梅每日中午不見駱纓在飯桌上,便因此萌發出無邊的心切,每日必做一兩個精緻菜餚讓愛女帶過來,一時間讓蕭陳享了無數的口福,如此生活在蕭陳看來實在是完美得無可挑剔了。
駱纓修行頗爲懶散,或許天性使然,總是耐不住性子,坐不了一會就不得安穩,與蕭陳一起修煉這段日子倒是比以前努力了很多。因爲蕭陳成天修行,她也免不了陪著多坐一會,否則依平時的習慣早不知跑哪去了,饒是如此,現在駱纓修爲也即將突破陰離天中品。紫虛真人教導甚嚴,弟子築基之時完全靠的是自身修煉,並不許用丹藥或其他提升修爲的方法急於求成,駱纓也不例外,所以門下諸人根基都牢固的很,委實難得。不過這麼些日的努力,蕭陳也對吐納功法、體內真元運行逐漸熟絡,即使剛踏入陽閬天,也算是真正步入修行的正軌。
又是一下午過去,日已偏西,蕭陳站起身來,心道今天修煉收穫頗多,自覺真元又比昨日渾厚了些,看來這第一層陽閬天境界還是比較容易的。轉目四顧,駱纓早已不見了人影,不過也不擔心,依她那玩性,簡直就是這玉磯峰的小魔女,山林中野獸見了駱纓撒腿就跑,把老虎也只當貓來蹂躪。心想她一定又是到處逛去了,站在巨石上喊了聲駱纓,聲音在幽林中迴盪。過了一會,方聽見下方遠遠的一聲迴應,清脆的聲音穿越浩蕩的瀑布聲傳上來,又過了快半柱香時間,蕭陳望眼欲穿時,一個青綠色嬌小的人影蹦蹦跳跳越來越近,在陡峭艱險的懸壁間彷彿如履平地般,只看得蕭陳觸目驚心,視線一陣恍惚。
駱纓一個起落躍上巨石,看了看蕭陳,驚道:“哎呀,天要晚了,我們回去吧,嘻嘻。”說罷拉著蕭陳的手便走。蕭陳彈了彈駱纓肩頭的水珠,問道,“你到水裡玩了,怎麼一身水珠的?”
“我發現個好地方哦!還有很多好東西,明天帶你去看看。”駱纓嘻嘻一笑,頗爲自得,又故作神秘低聲說道,“別跟爹孃說,那地方誰也找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