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師妹,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叫這麼叫你了,我知道你的天人之道屬水,天生對水敏感,京都城一戰便是佔盡了天時大雨才反敗爲勝,今天這江神宮雖然臨近滄瀾江,可是你卻連這間大殿都出不去,怎麼和我鬥?安心死在我的火鳳法相之下吧!”
深雪楠隻手高舉,如擎天架海的神人頂天立地,洶涌的氣機化作漩渦將任青牢牢吸附無力掙脫,她另一隻手放在腰腹間緩緩的蓄力,指尖有火星繚繞飛旋,目光平淡而又冷厲。
慘呼聲不絕於耳,危機之中,任青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辦法,她臉色一狠,嘴脣蠕動了片刻之後,似乎在忍受著什麼痛苦一般,輕輕的皺起了眉,然後任青忽然張口吐出一道血線!
眼見到這條血線衝出,深雪楠臉色立即便是大驚失色,她先前之所以有所依仗,便是拿準了任青無法御使水力對敵,可是如今她自殘口舌之後吐出的一道鮮紅的血線不也是水嗎?
血線在空中迅速的凝結成一柄宛如實質的長劍,劍一成型便顯露出萬千恢宏的無上氣象,直接將深雪楠周身環繞的無形之炎點開了一線真空。
有涼風順著這條縫隙吹到她的額頭,撩動了兩分發絲,可是如今她右手蓄勢已成,而任青凝結的這柄血劍卻正是身體孱弱之時,大家都是天人境高手,除去那堪稱可以屠神的青龍之力,彼此差距其實並不太大,最後到底鹿死誰手只有交過了手菜知道。
“看劍!”
任青手掐劍訣,引動這柄鮮血長劍昂然下刺,深雪楠長袖飄蕩如雲間晚霞,獵獵響動中一直纖細瑩白的手掌遞出,恍惚中,手掌變幻成了一隻龐大的火鳳,周身火焰環繞,引頸長鳴!
轟隆隆!
一聲巨響,大殿樑柱震動,在這一記交手中開始顯露出崩塌的跡象,任青初見之後便順勢點地,借力倒飛,此刻她因青龍之力的後遺癥發作,連同神智都有些昏沉,可是天人境的感知危機的第六感,仍舊如芒在背的提醒她,這場架沒完!
任青倒退的瞬間,殿中塵煙忽然無聲翻滾劇烈,一道火紅的身影從中電射而出,衣帶飄飛的大袖上,尚有一絲若無若有的塵土煙氣順著衣袍飄動線條滾動流涎,她一雙盈白如玉的掌中鳳鳴嘹亮,從飄飛如雲的寬袍大袖中遞出,如仙人出掌,指蓋天地。
眼見深雪楠不顧傷勢,以霸道無比的姿態悍然殺到,任青便是想逃也逃不掉,她先是往返千里來回奔波,而後又爲了保全神位金印的周全,鼓動起青龍之力硬扛了深雪楠的必殺一掌,此時她不僅氣機後繼無力,就連周身筋骨都痠軟欲絕,面對深雪楠霸道強勢的一掌,根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
任青目光冰冷的看著迅速撲殺而至的深雪楠,在連番對拼之下,她每次呼吸都像是吸入到肺中一道火焰一般,痛不可擋,如此劣勢下,任青的面容卻在漸漸的平靜下來,冰冷的瞳孔中倒映著紅衣那一雙瑩白的雙掌越來越近。
江神宮外,許多殘肢血跡潑灑的滿地都是,在青衣樓四位當時一拼的聯手鎮壓下,這羣連草廬都沒出過,只學過幾招劍法心法的年輕人們根本半分可能也不會有,他們的熱血衝動終於在第三十九個人倒下的時候開始慢慢的崩潰了,大家大部分都是沒有見過這種屍橫遍地與血流成河的場景的,當即便有人受不了的痛哭出聲。
與這些菜鳥們的哭喊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四名青衣樓的內門管事,做爲深雪楠從小便培養起來的南蠻死士,她們每個人身上都付出過難以想象的訓練,別說眼下只是讓她們鎮守江神宮,便是叫她們把江神宮上下的男女老幼全部殺光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畏縮不敢近前的人羣當中,忽然傳出一聲帶有哭腔的喊聲:
“夏先生,爲什麼?你不是我們的老師嗎?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要陷害任宮主?”
說話的是一名梨園弟子,是較早被挑中當情報碟子的人,平時跟在初夏身邊學的最多,見到她心狠手辣的樣子最先承受不住的開始痛哭。
初冬的殺氣最終,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說話的那名梨園弟子,可是話裡針鋒相對的卻是初夏。
“看不出來,初夏姐姐在這裡還有相好的?要不要妹妹幫你料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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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名管事都是深雪楠親自培養出來的死士,這等心腹人物不發達則已,一旦發達了那便是飛龍上天,如今深雪楠席捲密檔,大舉正要回歸南蠻草原,正需要調整旗鼓便可對中原揮師南下,大把的好前程在等著她們,至於個人能得多少便要看在是否在深雪楠心中佔據較好位置了,如此一來他們之間也有明爭暗鬥,看起來並不似表面那樣和氣。
面對初冬的話,初夏正待反語譏諷,卻忽然感覺到身後江神宮通身一震,接著便是一聲巨響,死人在顧不得勾心鬥角,齊齊回頭望向巨響聲所在。
只見任青當先撞破了山神廟厚重的牆壁,像一隻破布麻袋一般向後倒飛,緊隨在她之後的是一襲鮮紅的紅衣,掌間氣機洶涌,直接把四周空間燒的扭曲變形,炙熱之意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出來。
“砰砰砰!”
眼花繚亂的一連數十掌,一氣不絕的轟擊在任青四周,她極力閃躲,實在避不開的便只能擡手硬接,僅是飛身跳出的這片刻功夫,便已經吐了好幾口血,胸前衣襟一片血跡斑斑,整個人好像是無萍之木,完全被深雪楠酷烈的氣機轟著走,被斃於掌下只剩下時間問題而已,看的江神宮門口的一種弟子驚叫不已,一個個的從那裡又追著任青,深雪楠的腳步。
四大管事也對視一眼,齊齊動身相繼來到江邊。
滄瀾江寬廣足有百里,因爲江面開闊,所以江風也非常的強盛,深雪楠在追出江神宮的一剎那便嗅到了風中潮溼的水意,她並未在意,洶涌如怒潮的對著任青打了幾掌之後才忽然有所驚覺似的,擡頭環顧四周。
原來兩人打出宮牆之後,任青便任憑深雪楠掌風呼嘯,將自己逼的隨風而動,步步後退,此時此刻,兩人赫然都已經從江神宮打到了江面之上!
腦海中浮現出了當日京都一戰時,任青御使萬千雨珠成天人之劍的可怖神威,深雪楠一雙冰冷的妙目猛然大睜,心頭警兆瘋狂作響。
呼吸著江面上濃厚的水汽,任青感覺好像就連肺部那火辣辣的疼痛傷勢都開始好轉了起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起來有一種貪得無厭的感覺,衝著深雪楠咧嘴一笑:
“遮瑕,換我翻身了!”
話音剛落,江面之上無數水珠就這樣憑空而生,夾雜著可怖的氣息,以絲毫不遜色正宗天人全力一劍的浩蕩之姿,好似雨點一般,全部對著深雪楠衝了過去!
深雪楠先是皺眉,而後又不屑的一笑,隨著她這的這一笑,腳下江面以她爲中心,忽然滋滋作響的開始向外升騰起水霧,四周有無數蟲蛇嘶吼響起,如地獄十八層不得超生之惡鬼,在耳邊哭嚎低語:
“下輩子吧!”
隨著深雪楠冰冷的話語落下,任青瞳孔駭然收縮,心跳如擂鼓,因爲這種蟲蛇響動對外人來說或許是詭異莫名,可是對她來說確實最爲熟悉不過的一個東西了。
----------青蛇蠱!
深雪楠的身上居然也有青蛇蠱!
蛇嘶與鳳鳴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即爲怪異的戾嘯,手中升騰的無形之炎與任青御使的水劍碰撞在了一起,水火相交的剎那間,滋生起了大片的水霧,整個江面都被這濃重的霧氣遮掩,衆弟子和四大管事在江邊張望的視線被濃重的水霧遮擋,看不真切,只見到霧氣快速翻涌,水浪衝天而起,然後江面上從此寂靜,再無一絲動靜,似乎勝負已分。
四大管事對視一眼,紛紛面露喜色,因爲她們雖然看不清江面交手的情形如何,可是在感知中,原先兩道強橫的氣機對持,如今只剩下了一個。
她們久隨深雪楠修行,自然不會認錯,這次設計這位天下第一人,其實每個人都在心中沒有把握,動手之前未曾想過勝,反倒是如何逃生設計了一套又一套,眼下深雪楠一舉壓下了任青,大家高興之餘忍不住就開始嚮往回到南蠻以後的榮華富貴。
四人之中,只有初夏一人定定的望著水霧翻涌的江面,不知在想著什麼。
良久之後,江面上的水霧被江風吹拂的開始緩緩散去,衆人果然見到一襲紅衣靜靜立於水面的畫面,這讓一貫以來都將任青奉爲神人的衆多弟子們不能接受,甚至有的忍不住都開始哭出聲來。
“這不可能的,任宮主可是天下第一,連朝廷都給赦封國師了!”
“一定是這羣人用了什麼詭計!”
“不如我們保管吧....”
立身在江面上的深雪楠,此時方纔緩緩的吐出一口胸中的鬱氣,她先前飄飛大氣的雙袖被任青御水成劍之術打的千瘡百孔的宛如一件乞丐裝,儘管已經過去多時,此刻仍有血跡從傷口涌出,順著她纖細的指尖滑落到江水中。
儘管她一身狼狽,可是卻無人能笑的出來,因爲就在剛纔她正面打敗了天下第一人,任青這些年在江戶與江戶的名聲,說是在世神仙也不爲過,她這一敗就是天塌了似的束手無策。
深雪楠一步一步的從水面走到岸邊,四大管事看出她外表雖然好像沒有什麼大礙,可是呼吸沉重,腳步虛浮,顯然是受了重傷在強撐著,四人當中初冬最是年輕人,喜歡錶現,快步上前去就要攙扶,其餘三人見狀並不爲所動,其中初春見狀甚至嘴角微微上揚,顯露出一絲譏笑。
深雪楠面無表情的直接給了上前攙扶的初冬一巴掌,這一巴掌用力極狠,打的她這位一品高手都差點站立不住,不過相對來說,捱打的疼痛還不如其中附帶的羞辱。
初冬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深雪楠,一副委屈不解的樣子。
“我看你們四個越來越沒用了,江神宮這喜人還留著幹什麼?不都殺了是等我親自動手嗎?”
儘管身受重傷,可深雪楠仍舊大氣持重,威嚴貴氣不減分毫,四人連忙跪下請罪,只是除了那個捱了巴掌的初冬外,其餘人都是一副對初冬幸災樂禍的心思。
因爲雪師姐重傷在身,逃遁出大梁的重擔便完全的壓倒了他們四人的身上,正值用人之際,她頂多也就裝裝苛責的樣子,不會要命的。
“屬下領命!”
四人應了一聲,當即便連帶獰笑的前去把江神宮上下滅口,深雪楠直直望著跪在地上不動的初夏,輕聲問道:
“你爲何不動手?”
“公主...公主重傷在身,屬下想隨身保護公主安危。”
初夏忙不迭的表著忠心,但是深雪楠似乎並不這麼想,只是冷笑一聲:“是嗎?”
天人境的氣機運轉,跪在地上的初夏隱約的能夠感覺到深雪楠身上傳來的那股逼人的熾熱感,彷彿是在調息運氣,準備出手。
不知做了多久的內心掙扎,初夏額頭冷汗淋漓,忽然開始衝著深雪楠磕頭:“公主,江神宮梨園收留的全都是些孤苦無依的苦命人,好不容易纔有了一口飯吃,改日王帳南下中原之後,這些也都將是我們的子民,可不可以....”
“你在可憐這些樑人?”
深雪楠冷冷的打斷初夏的請求,其中殺意深藏,震得初夏一時不敢開口。
“我看你是在敵國待得久了,連自己祖宗都忘了!”
遠方江神宮弟子的人羣中開始見血,三大管事個個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如虎入羊羣般肆意屠殺,大家雖然奮力抵抗,可是人間一品已經是人間凡人極限,根本無濟於事。
幾息之後,人羣便不再反抗的四散奔逃,哭喊慘叫不絕,鮮血塗滿大地。
深雪楠面無表情的看著身前這血腥的一幕,波瀾不驚的道:“樑人史書將我們形容的殘忍好戰,每每挑起兩國戰爭,可是如果不打不搶,你知道我們國家每年冬天要死多少人?”
“三十年前草原雪災,爲了更好的生存,我們舉國發動南下戰爭,最後在南關功敗垂成。
那年我全家都餓死了,幸虧大汗看重收做了義女,被當作心腹培養這才活命。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你爭我殺的,樑人軟弱迂腐,虛僞無恥,卻佔有這麼大片的肥美沃土,而我南蠻英勇無畏,卻要與天掙命,何其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