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了九十萬兩銀子,尖下頜哪裡還敢休息,乖乖讓出椅子,退在了東家的身後,偷偷挑著眼皮,怯怯的對著尹大坤打量了起來。
三年了,自從嬌嬌在碧玉齋贏來了露露,碧玉老人便成爲了翠玉賭坊的常客。三年的時間裡,她見到碧玉老人的次數比露露還要多得多。可誰能想象,日日得見的碧玉老人竟然是賭壇的第一高手,聖手天王尹大坤!
“尹兄!”東家擡了擡手,道:“你退隱十年,五年前開了那間碧玉齋,三年前開始故意輸給我銀子,沒想到都是你精心設計的,只爲了今日一博!”
“好說!”尹大坤也只是擡擡手,道:“如果不是你看中了我的銀子、美玉還有我的女兒,非要嬌嬌找上門去跟我賭,我也不會被你拉到賭坊裡來!”
“怪我!”東家拍了下桌子,道:“是我眼拙,得罪了尹兄!”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尹大坤哼了一聲,道:“我連女兒都陪了進去,你以爲一聲得罪就可以了結了嗎?”
“當然不能!”東家瞄了一眼桌上的大碗,道:“早就聽說過聖手天王的名號,可惜無緣一見。今日既然得見,總要請天王指教一二。”
“指教不敢當!”尹大坤用手指敲了敲大碗,道:“投骰子吧?”
尹大坤咧著嘴笑了笑,在碗中捏出一顆骰子,湊在眼前,慢慢轉動。
銀票已經變成了一百二十萬兩,依舊躺在賭桌上。
當然,唐善身上的大小金錠和權森三人的幾百兩銀子也飛快的壓在了閒家。
“這件事情同四位有什麼關係嗎?”東家把視線從骰子上移開,銳利的目光射向唐善四人。
“當然有關係!”唐善苦下臉,道:“我剛剛輸了一千七百兩銀子,本錢還沒撈回來!”
“唔!”東家似乎認同了唐善的理由,再又看向權森三人。
權森是耍無賴的老祖宗,當即嬉皮笑臉的道:“既然是聖手天王出手,我們當然要壓他贏,難不成誰還會嫌銀子燙手?”
東家冷哼一聲,道:“銀子的確不燙手,但你們也要有命花才行。”
“放心!”權森沉下臉,道:“我們一定有命花!”他的底氣很足,回答的也很牛.逼,因爲他見識過唐善的武功,而且相信唐善一定可以保住他的性命。
但他的回答卻把唐善嚇了一跳。
唐善在桌下偷偷踢了他一腳,心道:“傻逼!如果他要殺你,我掉頭就跑!”
“好!非常好!有命花才叫銀子。”東家眼中露出兇光,狠狠的瞪去一眼,再又審視起桌上的大碗。
尹大坤微微一笑,道:“如果這隻碗和那三顆骰子有問題的話,我尹大坤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小心一點總沒壞處!”東家的骰子終於丟了出去。
“豹子”,三個“三”。
權森的眼睛瞪得似雞蛋般大小,這一局他壓上了一百四十兩銀子,這是他的全部家當,若是輸了……輸了便輸了,能見到聖手天王在賭桌上顯露身手,而且與天王他老人家的一百二十萬兩白銀同呼吸共命運,即便是輸了,這段故事也足夠他吹噓半年的了。
想到這些,他的眼睛終於恢復如常。
“如果是在二十年前,我丟出‘豹子四’的機率只有五成。可在十年前,我已經有七成把握。如今……”尹大坤沒有說出他的成功機率,但他卻抓起一顆骰子砸進了碗裡。
“豹子四”!
“閒贏!”東家似乎早已料定自己會輸。
二百四十萬兩,尹大坤還是不肯收回銀票。
四百八十萬……九百六十萬……一千九百二十萬……三千八百四十萬……七千六百八十萬……
又過了五局,翠玉賭坊的東家無一取勝。
桌上的銀票加在一起只有五百多萬兩,而這已經是翠玉賭坊的全部家當。
放眼天下,沒有誰可以拿得出七千六百八十萬兩白銀,即便把大明朝的銀庫翻個底朝天再加上內府庫銀也無法湊足如此巨大的數目。
“你究竟要什麼?”東家的眼睛裡漸漸顯露殺意。
“賭!”尹大坤對桌上的銀票不屑一顧,但卻似笑非笑的盯著東家的眼睛,道:“你不是逼著我到你這裡來賭嗎?現在我就要賭個痛快!”
“賭下去還有什麼意義?”東家把手搭在賭桌上,用手指輕輕敲點著桌面,道:“這些銀子……你拿走吧!”
“不賭了?”尹大坤的臉上露出舒心的微笑,點點頭,將桌上的銀票抓在手中,道:“你一共輸給我七千六百八十萬兩白銀,我給你抹些零頭,你還欠我七千萬。你付清銀子,我走。”
東家瞇起眼睛,問:“你手上已經有了五百多萬兩銀子,這麼多銀子還不夠嗎?”
尹大坤搖搖頭,道:“不夠!差得遠!”
“不夠?”東家拍著桌子站了起來,吼道:“這些銀子足夠調動二十萬大軍,哪怕對付東南沿海的十萬倭寇,只要你想,翻掌之間就能將他們剿滅。”
“我很清楚這些銀子能有多大的用處。”尹大坤面無表情的道:“但我更清楚欠債還錢的道理!當年我雖然輸光了碧玉齋的全部家當,可我欠你的銀子嗎?我是不是把我的女兒抵給了你?”
東家笑了起來,道:“可惜我沒有女兒,不然我也可以抵給你!”
“可你有命!”尹大坤也笑了起來,道:“七千萬兩銀子買你的性命,值嗎?”
“我這個人做事很守規矩!因爲這裡的規矩是我定的,如果我不遵守,別人如何信服!”東家像是沒有聽到尹大坤的話,徑自說道:“可我現在突然發現,既然規矩是我定的,那我就可以更改,是不是?”
沒有人回答,包括曾經爲尹大坤送銀票的兩個夥計,也包括尖下頜這些負責賭桌的女人,所有人都用鄙視的目光看著他。
尹大坤的臉上露出悲哀的表情,道:“老夫縱橫賭壇二十年,所見過的輸紅了眼的賭鬼沒有一萬也有八千!誰輸了錢都不會高興,可願賭服輸是賭桌上的規矩,如果你壞了這個規矩……”
“壞了規矩又能怎樣?”東家的手裡突然多出了一柄劍,一柄業已出鞘,散發出陣陣寒氣的利劍。
他的手中本沒有劍,但就在尹大坤錶達悲傷的時候,樓梯口忽然飄來兩條青灰色的人影,人影落定的時候,他的手中就多出了這柄劍。
東家的劍的確握在手中,可他的劍剛剛指向尹大坤,還沒刺出,一柄晶瑩剔透似玉似冰的寶劍卻已經刺穿了他的眉心。
鑽心劍!
陸槐自從進入賭坊便靜靜的站在尹大坤的身邊,誰都以爲他在旁觀,可他卻在默默的凝聚冰玉寶劍,等候著必殺的一擊。
刺穿東家眉心的那柄晶瑩剔透似玉似冰的寶劍已然消失,一柄精巧細緻的小劍插在了他的眉心上。
“飛劍!”發出驚叫的是東家的兩位保鏢。
唐善聽音入耳,“嘔”的一聲,幾乎把昨夜的酒菜都嘔吐了出來。
這兩個身穿青灰色長袍、方臉、濃須的保鏢怎麼看也是十足的男人,可他們的臉上、嘴上偏偏要拍些香粉、塗點胭脂,各自的耳朵上還夾了一支小紅花,驚叫起來聲音也是細細的,卻又不是宮裡太監的聲調,完全是憋著嗓子裝出來的女人的動靜。
還好,唐善定力不錯,總算止住了腹內的噁心之感。
權森三人卻沒有他這般定力,“哇……哇……哇……”吐得滿桌滿地。
陳炯對身邊的錦衣衛高手遞了個眼神,手持腰牌,道:“董老大?董老二?錦衣衛御前帶刀侍衛陳炯在此,還不束手就擒?”
“傻逼!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擺你的官威?告訴他們你是領頭的,好讓他們先殺你是不是?”
唐善對陳炯佩服的五體投地,但卻絕不會像他那樣傻逼般的自報家門,而是猛的彈起,飛身撲上,張手成爪,向著對面這位噁心的男人的肩膀抓去。
“嘭”的一聲爆響,董家兄弟四掌齊出,竟然將兩丈有餘的巨大賭桌豎了起來,護在身前。
這張賭桌足有一尺厚,誰知道其內有沒有藏著毒釘、毒水、消息埋伏什麼的,所以唐善當即收爪,腳點桌面,擰身急退。
“來人!”陳炯高聲呼叫幫手,叫人幫忙沒有錯,可他又再補充了一句,“抓活的!”
唐善又在心底大罵一番,因爲這等於是在告訴董家兄弟,“沒有人敢傷你們的性命,拼死逃命吧!”
尹大坤早已跑去了大堂中央,高聲叫道:“諸位不用怕,他們只是來抓捕朝廷的欽犯,與我等無關!”
門外衝入十三名錦衣衛高手,二百名張弓搭弩的三千營、五軍營官軍將整座賭坊圍了個水泄不通。
唐善在一名錦衣衛高手手中接過自己的繡春刀,拔刀在手,對著豎起的賭桌喊道:“今天來了三百名錦衣衛,二位若想活命就不要再做無謂的爭鬥。”
“嘿嘿!尹大坤,既然翠玉賭坊的東家已死,我們也犯不著爲他拼命。你若是識相的話,拿出一百萬兩銀子存入青狼會,我們兄弟與你的賬一筆勾銷,怎麼樣?”憋著嗓子裝出的女人音調像是從牆壁、從屋頂、從地下,從四面八方傳來,可準確的位置卻是無法認定。
唐善的臉上露出無奈的傻笑,心道:“奶奶的,有暗道!”
“青龍會?”尹大坤倒吸一口冷氣,疑問道:“難道二位已經加入了青狼會?”
“廢話!沒加入青龍我們兄弟要你給青龍會匯銀子做什麼?”
尹大坤瞇著眼睛權衡一番,道:“好!就一百萬兩!但我也有一個條件?”
“你的條件我們知道,存你的銀子吧!等你想殺什麼人的時候,儘管給我們青龍會留信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