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膽大妄爲的年輕人,羽化牽著山羊大模大樣地又出現在城門口。城門守軍剛剛纔從角鬥士們的衝擊中緩過神來,見到他立刻緊張起來,再見到一個羽族少女跟在後面又添了幾分緊張,因爲他們都知道城主大人被她驚走的消息,最後看到兩個夸父男女,他們索性不緊張了,一個個擡頭望天,權當沒有看見。
羽化反而笑嘻嘻湊過去,“喂喂,我們是要犯哎,多少盤問下啦,好歹我是魔王啊,給點面子呀。”
哪知守軍們三三兩兩自顧自地聊天,“天氣不好啊,今晚雪肯定更大了。”“嗯嗯,等會早點關門,我家媳婦兒還在炕上等我呢。”
諸如此類的談話全然跟魔王沒一點關係,羽化是覺得非常地沒面子,剛想多扯兩句,被思無邪一把薅了後衣領,“夠了沒夠了沒?你哪來這麼多廢話?我們趕著投店呢。”
不得不說雷動天是被嚇破了膽,八鬆城現在全體軍民沒有不認識魔王和大俠的了,也都知道他們和最大的商人桃夭對抗的事情,可是從官軍到傭兵營真就沒人敢來找麻煩。但同時也沒有商戶敢收留他們,哪怕只是喝口水。羽化是很理解了,畢竟人家還得在八鬆城混下去的,於是他打算直接去城主府或者去桃夭的家。
“你別搗亂啊,我們得罪的是軍方,人家真的動起手來,我們死了都沒地方埋。朔月那些人,打完架就算了,你趁著人家有病去要人家的命也太不厚道了。”思無邪一邊數落魔王一邊拖魔王走。
兜兜轉轉還是出了八鬆城,四個人急趕路程,在一個小村裡總算找到吃的了。小村裡就這麼一個酒館,食材自然不多,可這四人也是餓急了,包子饅頭都吃了十來斤,瞧著他們的樣子,掌櫃的都心疼。
“唉,這世道,富家公子姑娘都吃不飽了。”掌櫃的跟自己的老伴兒嘀咕。
光是從外表上來看,思無邪和路然玥都是光鮮亮麗的,夸父不怎麼裝飾打扮,可星辰笑畢竟是天山家的媳婦兒,穿的也不會差,只有羽化顯得很平常了,被誤認爲是跟班的也沒辦法。
吃了一頓飽飯,洗了個熱水澡,四個人出門在外也不講究了,隨便開了四個房間。本來兩間就夠,星辰笑和路然玥是認真地跟掌櫃的說,可出乎掌櫃的意料之外,思無邪和羽化打死都不同意,甚至以逃走作爲要挾此事才作罷。
瀾州的冬夜是有味道的,蹲在房頂上看周圍,蒼蒼茫茫的山林,突然升起了念家情緒。一路走來,羽化很少會去想家,或者說玩瘋了根本沒空想,可現在明顯不同了,因爲路然玥說她去見過他的父母親了。
“跑我家去做什麼?怎麼會知道我家在哪的?”羽化呼吸著暢快的冷風,想起思無邪和星辰笑怪模怪樣的,他們似乎知道點什麼。
“其實我上了一趟天山......求思無邪告訴我你家在哪裡......”路然玥在他背後稍稍有點縮手縮腳。
羽化是懶得回頭了,雖然很肯定這姑娘在自己背後必然是飄然若仙的姿態,但回頭看了又怎麼樣?頂多是多想念默羽一分,再痛上一回。
“這裡有你一封家書,阿姨託我帶來的。”
“你還真去我家了啊?”羽化只能回頭來接,伸出手的同時看到路然玥大大的眼睛裡沒什麼光彩,忍不住心裡一緊,隨便掃了一眼過後才發覺這姑娘清減了許多,眼角眉梢都帶了疲倦出來。從寧州飛去宛州,又從宛州飛到瀾州,跨越如此廣大的天空找尋某個地方某個人,其間的辛苦可想而知,羽化不是不感動。可感動歸感動,他還是不知道她爲什麼要去他家裡。
看著信封上母親秀麗的字,慢慢的溫暖溢滿了身體,彷彿平添了許多力量,一時間竟是捨不得拆開。羽化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放鬆下來,拆開了信細細地閱讀,真是捨不得的,每個字都在讀,每個字都像是蘊含了父母的憂兒之情,雖然只是尋常家信,那種滋味怎麼都芳香甜美。
可是讀著讀著味道有點變了,最後幾段文字都是在誇獎路然玥的,羽化打個激靈,看了看路然玥,這姑娘略略有些扭捏,好像新過門的小媳婦兒。
“你跑我家去到底要幹嘛呢?”羽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路然玥似乎剛剛吃下了一個大力丸,肩頭一抖,整個人立刻標槍一般挺立,大聲叫道:“我要了解那你的過去!”
羽化傻眼地問:“你瞭解我的過去有什麼用?”
路然玥說得依然大聲,“我要知道你全部的事情!”
“然後呢?”
“我要和你在一起!”
路然玥在咆哮,夜深人靜,她的聲音遠遠激盪,隱約還有了回聲,不遠處的山林裡竟然有宿鳥驚飛。羽化猛地想到了這一點,急忙豎起指頭在脣邊,示意她小聲一點。
其實這些話還是被人聽了去,星辰笑就連連點頭,很是讚賞,另一間屋子裡的思無邪卻大搖其頭,他是受過最專業的貴族禮儀教育的,這樣的話在他看來不該女孩子先說。
“他們身體都好吧?”羽化問,拍拍房脊,示意她坐著說。
路然玥微微皺眉,從懷裡掏出一方手帕墊了,這才坐下,“有你師傅在,沒出什麼問題。”
羽化立刻就豎起眉毛來,“怎麼?出了事?”
“啊......沒......沒什麼事......”路然玥略帶驚慌,被羽化狐疑的目光緊緊盯了又覺得不怎麼自在,忙偏開了視線。
“你當真不說?必定是出了事的,你還想瞞我?阿爹阿孃當然不想我擔心,可我這個不孝兒子也不是白眼狼!”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路然玥料定她再不說想來以後羽化都不會再見她了,只好試探地建議,“我說了以後你別衝動啊。”
羽化一瞪眼,“說!”
路然玥壓低了聲音,說:“華爾茲找到了你家去,是去殺叔叔和阿姨的,不過都被你師傅打跑了。”
“不可能的,華爾茲怎麼會知道我家在哪裡?”羽化心裡有點慌,他知道父親當年是華爾茲的“暗祭”,因爲不忍殺害默羽的母親而叛逃,自己的家鄉在宛州的小山村裡,華爾茲畢竟是西陸的,沒有理由能夠找到。
“是書岑姑娘告訴法比尼奧的......”
路然玥小聲地說完這句話觀察羽化的反應,果然羽化發出一陣冷笑,“書岑都這樣了,你何必說她壞話呢?別讓我看不起你。”
“我知道你不信,可是去追殺叔叔阿姨的華爾茲是法比尼奧帶的隊,他親口說給你師傅的,我當時就在旁邊。”
羽化終究是愣了一下,搜索了所有的記憶,將往事的畫面定格在星落崖上。那一個悲傷的日子,書岑用了一個秘密來交換他的生命,然後用無聲的口型說出了“對不起”。
“是這樣麼......是這樣麼......”
路然玥突然感到了害怕,以羽化和書岑的情愫,聽到這樣的事情應該是暴怒無比的吧?到頭來聽到的只是這樣的低語,那是不是表示他又把所有的悲憤壓在了心裡?
“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法比尼奧不是你師傅的對手,有你師傅在,華爾茲不敢亂來的。書岑姑娘那邊大概也是沒辦法才說的......”
她試著去安慰,可發現說出來的話根本沒有什麼作用,羽化只是揮了揮手就截斷了她的話,“全都是笨蛋,笨蛋!”
說完這話的羽化再沒了言語,抱著雙膝閉上了眼睛。路然玥知道他是睡不著的了,只是她也不願意離開,萬里奔波不住,不就是爲了能在他的身邊麼?夜空裡飛雪洋洋而落,這麼寒冷的日子裡,房頂上的青年男女寂寂無聲,慢慢變成塑像。不知什麼時候,他們都睡著了,可他們離得那麼近,卻像是隔了鴻溝,無法相互依偎。
次日,大雪在地面厚厚蓋了一層,有人推窗開門,卻看到村裡唯一的酒館房頂上有奇怪的雲朵,也許說那是鳥巢更準確些,可是這個東西竟然是金色的,好像裡面包裹了兩個人。
星辰笑跟思無邪投訴:“這兩人有牀不睡幹嘛呆房頂上?要不是我發現得早,他們估計要大病一場。”
思無邪有點汗顏,因爲他沒發現,他只偷聽了一半就去睡了,哪知道房頂這兩人居然呆了一夜沒下來。而後想想又覺得古怪,他問星辰笑:“你不是一直在偷聽他們說話吧?”
星辰笑轉著眼珠不說話,思無邪鬱悶女人就是女人,夸父也不例外。
吃過了早飯,羽化伸手到思無邪面前,“你去找寧遠城端木成功,我去夜沼找大角,就此分道揚鑣了。”
思無邪納悶地問:“你這手勢是什麼意思?”
“這個姿勢不對嗎?討飯的似乎都這樣吧?”
“姿勢我可以理解啦,可你把手伸我面前幹嘛?”
“廢話廢話,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能再相會,你不得給我留點念想?馬馬虎虎就給我千把金銖吧。”
“嗯,我見過討飯的,可能討飯討到你這境界的大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我憑什麼給你錢啊?”
“就當是補償一下精神損失吧,不經過別人同意擅自把人家的老家給賣了,不得表示一下道歉麼?”
“一百金銖,愛要不要!”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