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進瀾州,溫和的風一點一點掃除積累了半年的寒冷,瀾州大地的景色慢慢舒展出來。相比起別的地方,瀾州的南北兩部氣候差異相當之大,溫度從擎梁山開始分界,那邊夏陽、泉明都快到夏天了,這邊八鬆、秋葉纔有春天的意思,總的來說還是瀾州地界的山太多了。
星辰笑就巴不得瀾州一直冷下去,作爲一個合格的夸父族女人,夏天多沒意思,一年四季都是冬天纔好呢。所以星辰笑最近不太爽,這表現在她在戰鬥的時候不縮在隊伍後方了,戰士們最近看到的都是這個女人隨手拔起一棵小樹來,像馬前先鋒一樣闖到羽族人的隊伍裡去。
追繳思無邪的部隊最近也不爽了,明明弓箭上有優勢,可老是看見對面闖過來一棵樹,樹枝樹葉的一大團,加上樹後那人一身金光,箭矢根本就發揮不了作用,然後被一個女人殺到跟前來,沒一點章法地把個樹到處掄,原本排好的陣型立刻就亂了。可憐這些追剿的部隊沒法帶上沉重的大型盾牌,爲了跟上思無邪的腳步只能輕裝上陣,憑藉人數的優勢來抓思無邪,現在碰上一個發瘋的女人,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最不爽的其實是思無邪,最近老被星辰笑搶風頭他是不在意了,一心切切地就是想著怎麼才能在夾縫裡生存下去。他的這支部隊在羽族的心腹地帶活動,隨著八鬆城被佔領,他能夠獲得的補給相應地減少,數月的戰鬥之後,沒有一次大的休整,怕是再難堅持下去。
大大小小數十次游擊戰,終於到了結束的時候,這個念頭最近總在思無邪的腦海裡浮現。不可否認他的戰績是顯著的,羽族大軍佔據銷金河沿線的霍北城和八鬆城,大小二十多個村鎮盡在羽族手中,思無邪的存在卻如同一把利刃,反覆在這個空間來攪來攪去,羽族損傷人員近六千人,雖然對於羽族整體戰力沒有太多影響,但羽族的士氣再沒有初入瀾州時那般高昂了,何況思無邪總是在針對那些村鎮附近的小股羽族軍隊。在思無邪名揚瀾州的同時,羽皇本人則越來越覺得心中有刺、眼中有釘。
羽皇不愧是以“鐵血殺伐”著稱於世的,開始驅逐村鎮的人族百姓,逃難的人們到處亂跑,給思無邪帶來了不小的壓力。“只好去秋葉城了吧......”思無邪拄刀而立,站在高處,用他的寬闊的背影讓戰士們安心。
休整了半日,這支打了勝仗的隊伍拖著疲累的身體、崩口的刀劍往秋葉城的方向前進,秋葉城,已經成爲思無邪最後的希望之地。
而就在這數月之中,寧遠城的大將軍端木成功終於大軍開動,以“步步爲營”的戰術向著霍北城進發。這種曾經被他戲稱爲“烏龜戰術”的防禦之策到頭來也成爲他最後一次嘗試,雖然這和他一貫的風火行軍的風格大相徑庭。
羽皇路然玨用兵風格強硬,卻不是莽撞之人,如今情勢大好的局面下她也不曾輕敵,思前想後整個瀾州也就只有端木成功和思無邪是最大的威脅。端木成功傾巢而出的舉措讓她不得不小心應對,是以在端木成功的前進路上,她在險要之處安排下營寨九處,以重兵相抗衡,這使得端木成功的進逼變得極其艱難。
“遠道而來,師老力盡,外無援軍,端木成功即便到我城下,也是束手待斃!”路然玨如是說。
這樣的對策不可謂不準確,路然玨唯一擔心的就是東陸雷烈王朝新君登基,從中州出發的援軍正在往瀾州方向進發,而瀾州擎梁山南部的城池也在集結人馬,如果拖延時間太久,對羽族來說纔是最終的麻煩。所以路然玨也希望端木成功過來一戰,只要殺了端木成功,搶佔寧遠城,那纔是真正掌握了瀾州邊境,到時候後有大海,前有據點,羽族從此便在瀾州站穩腳跟。
“所以,各營交戰務必盡心,在造成大量殺傷的情況下漸次撤退,但是決不能讓端木成功認爲我們在誘敵深入!”
這纔是路然玨制定的最後作戰方針。
思無邪不知道路然玨的計策,他又一次面對著麻煩,只是這個麻煩遠比和羽族交戰來得更加麻煩,因爲他面對的是東陸軍。
秋葉山城。
城關高聳,城門緊閉,一陣陣的風吹動城頭大旗,那麼熟悉的大旗就在眼前,而思無邪卻無法前進了。城頭上甲士林立,十幾員將官簇擁著一個鐵甲的將軍站在城頭,那將軍的臉色與鐵甲一般,透著冷光與殺氣,他的視線緊鎖思無邪,嘴角微微一翹,全是冷漠。
“冷將軍可知道我是奉了端木大將軍的將令來此?”思無邪壓制心頭火氣,儘量讓聲音平穩下來。
那冷將軍哈的一笑,“既如此,請思無邪將軍出示將令,驗過無誤,本將軍自然開門。”
“事情緊急,將令以口諭的形式傳達,我思無邪率領軍士轉戰數月襲擾羽族大軍,冷將軍難道不知?”
思無邪音量漸高,那冷將軍反而冷笑更甚,“本將軍可真是孤陋寡聞,聽不到看不見思無邪將軍的神威。但眼下羽族攻佔霍北與八鬆一線,軍情緊迫,我冷高陽奉命鎮守秋葉山城,沒有端木大將軍的將令,萬難開城,況且......”
思無邪濃眉緊鎖,喝道:“況且什麼?難不成我思無邪這等樣人還會誆你?”
冷高陽嘿嘿冷笑,“羽族大軍佔據銷金河,倘若思無邪將軍暗自投降了,那也不是不可能吧?”
“你說什麼!”思無邪終於怒吼,“我等轉戰數月,折損羽族大軍六千之衆,那也是訛傳麼?”
冷高陽驀地大笑,“思無邪將軍難道不知兵法?‘苦肉計’可是明明白白寫著的!你們裝出這種樣子來,想瞞過誰去?”
這話一處,城頭守軍都覺得有些窩火了,暗自納悶爲什麼冷將軍要如此說話。時至今日,思無邪的威名赫赫在天,瀾州境內誰人不知?他的數月努力,頗是漲了東陸軍民的士氣的。
城下思無邪所部更加怒不可遏,戰士們紛紛怒吼起來,一個個瞪著城頭上的將軍,若不是城高牆厚,早就衝過去撕碎了冷高陽。
一個金色的光球忽然從思無邪背後升起,石彈一般朝城頭轟去。
思無邪雖然怒火高熾,也還沒失去冷靜,急忙喝道:“別動手。”
星辰笑也不是不明事理,那個金色光球雖然發了出去,卻不是攻擊冷高陽的。但見得城頭碎石如雨,距離冷高陽只一丈的城頭箭垛被光球轟得粉碎,氣勢驚人。
冷高陽臉色大變,指著城下叫罵:“果然是羽族的奸細!你們這些千刀萬剮的叛徒賊子,有本事就攻城,看本將軍不將你們一個個抽筋剝皮!”
思無邪直覺得掉進深淵中去,來之前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沒被羽族打垮,卻要在自己人的面前受盡屈辱。這時一名四十餘歲的老兵低聲說道:“將軍,這個冷高陽仗著父親在天啓當副丞相一向眼裡沒人的,數年前在端木將軍帳下犯了大錯被大將軍責打了一百軍棍,現在自然是想借機報仇的了。將軍,不如我們走吧,他是不肯放我們進城的。”
思無邪終於醒悟過來,怒目城頭,果然那冷高陽一臉的得意。可是到了現在,軍士疲累,槍械損耗,以這樣的戰鬥力再去跟羽族打仗,和送死又有什麼分別?
他這裡沉吟無計,煩得要命,卻聽身邊有人笑道:“男人嘛,就該對別人狠一點,你說是不是,我親愛的思無邪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