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煥之一向是個對任何事情都瞭如指掌的人。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事情將會變得脫離了控制。
他沒想到會在國外忙這麼久,這次的事情真的是十分棘手。
一週之後,下飛機的時候,接到了張琪的留言:“速來城郊。蝰蛇說他有事要跟你說。”
沈煥之輕笑:“怎麼,他終於是受不了了?打算開口了?”
回電話給張琪,告訴他自己很快就會趕過去,張琪卻略帶著急地告訴他:“你快點,他可能撐不了多久了。”
掛了電話,沈煥之從司機手裡奪過鑰匙,告訴司機讓他自己打車回去,然後坐進了駕駛座位,發動了車子。一路上他腳下油門一直踩住不鬆,於是終於如願以償在半個小時之內趕到了郊區破舊的倉庫前。
沈煥之總感覺自己要錯過點什麼了。
破舊的倉庫嘛,哪個有錢的企業都會置辦那麼一兩個,用來堆放平日裡需要維修或者說暫時不用的器材。而沈氏這個倉庫,就臨時充當了關押犯人的牢房。
因爲沈氏還沒有在a城聯繫上黑道白道這樣高端的組織,所以自然也不可以高調的把人抓起來關著,所以機智的張琪就立刻想到了沈氏廢棄已久的倉庫,把人帶到了這裡。
沈煥之剛到,倉庫的門就被打開了,張琪迎上來,身後跟著幾個黑色衣服的壯碩的手下。
張琪急急地拉住他的衣服就把他往裡面拽:“快點快點,不知道他使了什麼辦法吞了毒藥,我剛剛幫他看過了,瞳孔都快渙散了,應該是沒救了,他說有話給你說。”
沈煥之一邊走一邊很快速地說:“有沒有吩咐暫時吊著他的命?”
張琪搖搖頭:“都那樣了,我是神仙也吊不住啊。”
剛剛一進入倉庫,陰暗潮溼的氣息就撲面而來,空氣裡還有些微微的發黴的味道和水鏽的讓人不舒服的氣味,沈煥之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步子緩了下來。
張賠著笑:“沈大爺,這可是你自家倉庫,我在這這麼多天我都忍了,你就高擡你的貴腳去走一趟吧啊。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要不了你多少時間的。”
沈煥之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然後又加快了步伐:“他有沒有提到景初?”
張琪奇怪道:“他爲什麼要提到景初?他認識景初嗎?”
沈煥之快速的解釋道:“那次公司的機密在我的電腦裡失竊,大家都懷疑是景初。因爲我們之後調看公司錄像,那段時間裡只有景初進過我的辦公室。”
張琪立刻說:“不可能。景初不是那樣的人。”
沈煥之說:“我知道,但是……”
張琪接著道:“如果真的那麼巧,那麼簡單就讓你看到,景初就不是景初了。”
沈煥之沉默了。他還不如張琪瞭解她嗎?
張琪說:“你可能要做好心理準備,他那時侯提到了一個完全不可能的人。”
走到倉庫的最深處,四周都是經年以來的蜘蛛網,掛在牆角默默抱怨主人這些年來對自己的遺忘和拋棄。
沈煥之站定,適應了一下週圍昏黃的光線,看到角落的椅子上五花大綁了一個人。
憑輪廓看,是蝰蛇。
這個倉庫裡只有幾盞燈還沒報廢,而且幸好供電公司還繼續往這邊供電,所以張琪很利落的找到了開關,啪嗒一下,燈開了。
忽然的光線讓大家都覺得有些刺眼,下意識地瞇了一下眼睛,或者用手遮擋,只有沈煥之沒什麼反應,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角落。
剛剛沒開燈的時候沒發現,現在纔看到,原來那座椅上有兩塊電擊板,正正地被壓在蝰蛇的手上。他們的一定採取了電擊的方式來拷問他,電擊這種東西很痛苦,讓人痛不欲生但是又不會留下絲毫痕跡,難怪蝰蛇受不了要自殺。
可是他連自殺也不願意供出他的上司是誰,這個人實在是不同凡響。
自殺的途經,沈煥之來的路上已經想的很清楚,無非是像古代人一樣,把藥藏在嘴裡牙齒裡什麼的,現在高科技的藥可比古代來的快很多。
蝰蛇的臉色已經透出點烏青色,脣邊也有點血跡。雖然眼神有點渙散,但是神智還算清醒。沈煥之不懂醫學,但是他知道旁邊這位素來愛鑽研些古怪法子的朋友已經採取了措施讓蝰蛇保持著清醒了。
張琪輕輕道:“現在沈煥之來了,你有什麼遺言就趕快說吧。”
蝰蛇瞇著眼睛,痛苦的打量他們,眼神裡有些惡作劇成功後的得意:“怎麼樣,江璐瑤還是沒保住吧?”
沈煥之沒有說話。
他不說話,蝰蛇就當他是默認了。越發開心起來:“親眼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去死,這滋味不好受吧?”
沈煥之還是沉默。
蝰蛇自然認爲沈煥之是沉浸在悲傷裡不想開口,於是他問了沈煥之一個問題:“沈煥之,你還記不記得柳青?”
沈煥之心裡一驚。
柳青,他是記得的。因爲柳青是他記憶裡爲數不多的他不愛但是心存愧疚的女子。他一直想找到柳青的家人好好照顧,無奈都沒有成功。
那時候的柳青,還很小,十八九歲的年紀,認識了二十三歲的沈煥之,就一發不可收拾的迷戀上了沈煥之。沈煥之覺得她有的方面十分的像景初,和她在一起很開心,老是能讓他想起離開前的景初,在一起也沒有什麼不妥,於是就很快的答應了她的追求。
那時候沈煥之的事業已經很不錯了,在江峰的幫助下,已經過關斬將入了本市的前五十強。江峰曾經不止一次地勸過他不要再和柳青交往,沈煥之當時年少氣盛,並不做理會,他覺得自己有能力保護好這個小妹妹。
江峰說:“煥之,你這樣自大,總有一天會讓你愛的人受到傷害。”
沈煥之不以爲意。
直到那一天,柳青被綁架。
在商業界裡,被綁架不是什麼新鮮事。
對方以柳青爲要挾,讓他交出公司的操控權,而他那時候年少,總以爲可以鬥過對方,把柳青救出來的同時還可以保住自己的位置。沒想到就在他快要成功的時候,對方忽然發現了他的計謀,所以把柳青推過來的時候,同時向她後背開了一槍。
那個像他小妹妹一樣的女孩子,就那樣笑著死在他懷裡,對他說她不後悔,一點都不後悔和他在一起。
沈煥之紅著眼睛將她厚葬。今後的這兩三年,他一直想鉅額補償給她的家人,可是她的家人他沒有見過,也調查不到。
從回憶中醒過來,聽到蝰蛇也是追憶一般的語氣道:“柳青,她是我阿妹。是我從小就相依爲命的阿妹。我們沒有父母,是我把她一手帶大的,沒想到,就這樣毀在你手裡。”
沈煥之突然覺得造化弄人。
如果能回到過去,他一定不會再去招惹那個小女孩。
現在想救蝰蛇,也已經救不回來了。
蝰蛇喘息起來,眼裡有種瘋狂的光芒:“沈煥之,我要讓把阿妹害死的江家都死,對於江璐瑤,我不過是挖了她一雙眼睛而已,真是死的太便宜她了……”
他不知道江璐瑤現在還好好的在醫院。沈煥之抓住了關鍵詞:“什麼叫把柳青害死的江家?”
蝰蛇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綁架她的其實是江峰?沈煥之,你心裡但凡有一點點真的喜歡她,就應該把這件事情查的水落石出,爲她報仇!”
沈煥之挫敗的垂下頭去。是,是他的錯,因爲他不愛柳青,所以找人把那批下屬幹掉之後,他只是致力於尋找柳青的親人,而從來沒有想過,區區那幾個人,怎麼可能有膽子去幹出綁架這回事情。
現在想來,江峰當時看他的神態,和他說話的語氣都在暗示這種種,只是當時的他沒有及時的發現。
江峰想他娶江璐瑤,自然不想他跟別的女孩交往。
同時,也要警告他,不要那麼盲目自信。
於是江峰就把一條人命,變成了訓練沈煥之的道具。
沈煥之忽然覺得無力得很,看著蝰蛇:“我……對不起。”
蝰蛇嗤笑一聲:“對不起,對不起就有用了?對不起就能讓我阿妹回來了?沈煥之,江家人得死,沒有保住阿妹的你,我也一樣不會讓你好過 ……怎麼樣,你現在還不知道把你沈氏機密給我的,就是江璐瑤吧?”
沈煥之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吃驚的神情。
蝰蛇不等他反應,繼續說下去:“我告訴她,這樣可以除掉景初,她就很高興地去做了……聽說那個景初是你多年前的小情人是吧?哈哈,只是這樣都不願意放過她,江家的人真是生來就這麼惡毒……你以爲你的密碼很複雜麼?其實需要在你的鍵盤膜上塗上一層透明材質的東西,就可以完整的記錄下來,然後交給我。”
沈煥之呆住:“不可能……那段時間只有景初……只有她進了我的辦公室。”
蝰蛇不屑地看著他,有種在自己領域的倨傲:“只要向你的電腦發送一個定時的木馬,還怕控制不了時間?”
沈煥之這次徹底敗在自己不瞭解的領域,連一旁的張琪都聽得目瞪口呆。
蝰蛇繼續哈哈大笑:“怎麼樣,被自己心愛的女人背叛,滋味不好受吧?哈哈……”
笑著笑著,蝰蛇的頭漸漸垂下去,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沈煥之,我要死了。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就幫我阿妹報仇。”
出倉庫的時候,沈煥之對張琪說:“一定要厚葬他。”
然後用更快的車速飈去醫院。
小初……對不起,誤解了你……
他沒有想到,去醫院,留給他是隻是一張壓在桌面上的字條:“煥之,我不欠你了。再見。”
然後同一所醫院,江璐瑤的護士欣喜地過來對沈煥之講:“沈總,江小姐的手術很成功,她的眼睛恢復的很好,三週之後就可以拆線了。”
沈煥之手裡的紙條輕飄飄地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