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書房重鈺一眼就瞧見伏安而睡的鬱悅瓏,橘黃色的燭光下去流水般輕瀉在她那淺青的衣稼上清盈而又嫺靜婉約,重鈺腳走陡然一滯,深深的凝視著案頭的熟睡的女子,一種隱藏於眸底的落寞不經意間涌出。
往昔的這個時候阿顏也是如此,替他整理分析情報處理軍務直到深夜,當晚在大宛他是真的不願挽留她嗎?
答案是否定的,他不是沒想要妥協,只是不願看到她因爲對一個死人的承諾而屢屢現在他的對立面,甚至跪在自己的腳下,以這種方式逼他做出決斷,所以他在賭氣,他堵她早晚會回來,天大地大她總會累總會倦,唯有這裡方是她可以徹底放下警惕與戒備,可以安心踏實的歸處!
阿顏,我會等著你回來的!
冷毅的脣角牽出一道直線,重鈺闊步上前走到案邊,隨手拿起案上一道摺子,這是從大宛城快馬呈送過來的奏摺,事關城內十日前的一場巡防軍與城中百姓的衝突,上奏之人是崇熙行會門主之一的李吉。
自從武子胥和燕驪卸去在崇熙行會的職務離開大宛,行會的總門主之位一直由李吉暫代,自蒼梧與大雍第一次大戰告捷後行會內部就發生分裂,而這種內鬥正是軍政院所希望看到的。
以許慎爲代表的分裂派,也正是軍政院暗中扶持的行會總門主,只可惜許慎剛愎自用南泥扶不上牆,在北地大肆推行新稅之舉措,搜刮民脂致使民怨沸騰,軍政院礙於民衆的壓力只能暫時罷免許慎的門主之位,緊隨著新稅被廢除此事原本可以到底爲之,卻不料在別有居心者的鼓動下百姓們大打重振崇熙行會的大旗,發起遊行示威抗議軍政院對於的行會的種種干涉,並且要求軍政院對於其扶持的傀儡進行審判,永遠的逐出崇熙行會,於是乎一場軍與民的衝突在大宛爆發。
冷冷的撇著奏摺上冠冕堂皇的呈辭,重鈺雙目微微瞇起,泛出點點寒芒,一直以來在他的心頭都扎著兩根刺,一根是耶律祁和他的西戎兵,另外一根就是崇熙行會,如今第一根刺已經徹底的拔除,然而著崇熙行會卻一直還是他的心頭病,事實證明他必須在合適的機會將崇熙行會以恰當的方式併入軍政院,接受軍政院的管轄以防將來李吉之人等生出異心。
緩緩的合上摺子,重鈺手中的力道暗暗加重,一個念頭在不知不覺間迸出來。
“你來了......”
鬱悅瓏的溫軟輕柔的聲音將重鈺的思緒拉回來,不動聲色的將手中的奏摺放下,重鈺將外衣脫下替醒過來的鬱悅瓏披上,“鬱小姐不必如此操勞.....”
“鬱小姐?”生份的稱呼讓鬱悅瓏心頭隱隱有些失望,也沖淡了她被關心著的所有喜悅,站起身來她猶豫再三,堅持的道:
“悅瓏,以後喚我悅瓏吧,你若不肯那我便也依他們的喚你一聲鈺王!”
重鈺微微一愣,鬱悅瓏是什麼身份,就在她來到商築的當日,賀蘭瀧月的親筆書信已經提前送到他的書中,賀蘭瀧月在信中說得很清楚,這位貴客怠慢不得,當然她此來商築的原因他也是大抵明白的,只是他的心中只有朝顏再也容不得其他任何女子。
“鬱......悅瓏大宛的事你就暫且放下吧!”
重鈺既不自然的開口,提到大宛當即露出幾絲煩悶的情緒,鬱悅瓏斂眸望向案頭那明顯被移動過的摺子,略顯遲疑的道:“我覺得大宛的衝突可大可小,若是不妥善解決恐怕會難以收拾,也會詆譭了你的名聲!”
“明日我便派項軻返回大宛全權處理此事!”重鈺順手握住那道由李吉撰寫的關於那場衝突前因後果的奏摺,剛要邁開步子忽又停下來,對著鬱悅瓏輕聲道:“你早些休息吧......”
鬱悅瓏擡起頭對著愁眉不展的男子和緩一笑,目送他逐漸遠去,窗外星光璀璨月色皎潔,於心頭落下輕輕的一筆莫名的感傷。
逍遙莊裡朝顏守在夏侯謹的榻邊,邊拿著剛從書樓裡翻出來的一本泛黃的醫書,邊對著夏侯謹的胳膊尋找相應的穴位,事實上承九是嚴令禁止她進入這裡的,所以他一直等到承九離開後方才得以偷偷的進入這裡,此時葉兒和秀兒正在外面替她把風。
“夏侯謹啊夏侯謹,你別忘了我還要尋你報仇的,你可不能就這樣一輩子睡過去......”
朝顏握著銀針的手輕輕的抖動著,以喃喃自語的方式來消除心頭的點點驚恐,因爲她也不大確定著書中所記載的方法是否會適得其反,畢竟這些下針的穴位是碰不得的,深吸一口氣她顫抖著手小心翼翼的下針。
一刻鐘後她將刺中穴位的銀針一一的拔出,與此同時也忍不住輕嘆起來,顯然鍼灸對現在的夏侯謹未有效果,心不在焉的收起銀針,只見外面的秀兒衝進來慌張的道:“阿顏姐,快,快走!”
朝顏一個激靈反應過來,收起書和銀針隨秀兒快步出了屋子,就在門被掩上的那一瞬間,榻上的男子僵硬的食指驀然見抖了一下。
出了別院朝顏就踱步鑽進花圃裡躲藏起來,果不其然承九並不放心他家少爺,此刻正向夏侯謹所在的院子而去,待承九走遠後朝顏從花圃裡走出來,無精打采的回去偏院裡歇息。
翌日朝顏就在逍遙莊後的山坡上採摘新鮮的藥草,與此同時葉兒也在莊內的花圃裡收集晨露採摘鮮花,一早瞧見葉兒不在屋裡侍候,反而在這花圃裡忙活,承九忍不住怒斥道:“你不去守著少爺在這裡擺弄這些花草做什麼?”
“承侍衛...
...我是替阿顏姐......”
葉兒停下手頭上的動作,訕訕的來到承九面前欲言又止,朝顏只說讓她幫著收集露水採摘些鮮花,走的時候也沒說究竟是要做什麼,如此倒還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她胡鬧,你們也跟著她胡鬧!”
承九擰眉望著葉兒手中提著的竹籃,籃子裡是嬌豔欲滴的花朵,少爺還沒醒過來她口口聲聲要照顧少爺,眼下卻弄起這些無聊的東西,果然是口是心非別有居心。
見承九對她們此舉頗爲不滿,葉兒低下頭緊抿薄脣,不動聲色的將手中的花籃移到背後,“別以爲我不知道昨晚她偷偷的去過少爺屋裡!”暴怒的斥責響起,令葉兒心頭一顫,還沒反應過來花籃以被承九奪過去仍在地上。
“葉兒,我......”朝顏提著裝滿藥草的竹簍衝進院裡,就瞧見承九斥責葉兒的這一幕,腳步逐漸放緩,她上前將葉兒護在身後,“這不關她的事兒,一切是我的意思!”
“如果我沒記錯,是你自願留下照顧少爺的!”
承九雙手抱肩,居高臨下。
朝顏點點頭,坦白道:“沒錯!”
“昨日你也答應過我不再踏進少爺的房間!”
很明顯承九指的是昨夜的事情,竟然他已經知道她就沒有必要在狡辯,將竹簍放下靠腳邊,朝顏淡淡的道,“沒錯,我答應過你,我若明目張膽有如何替他施針?”
“施針......”承九瞳孔頓時緊縮,一道寒光浮現一柄鋒銳的匕首抵在朝顏的喉頭,“你有什麼資格如此肆意妄爲,你還想害死少爺第二次嗎?”
“我沒想要害她!”朝顏雙眸平靜的與承九坦然對視,沒有絲毫被人挾持的驚慌,反而篤定的補充道:“我只是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機會!”
“你以爲我還會信的話?”
承九反問道,語氣裡滿身不屑。
“你難道認爲他醒不過來了?”
朝顏無奈的搖搖頭,氣勢上卻絲毫不削減半分,聽朝顏這麼一說承九眸底頓時鋒芒涌動,“少爺若醒不過來你也休想活的痛快!”
活得痛快,四個字沉甸甸的壓在心頭。
“阿顏姐......”揚眸望去秀兒步履匆匆而來,見到承九立刻拘謹下來,臉上卻是難掩激動之色:“承侍衛,少爺他好像有反應了......”
“你說什麼?”
注視著目光復雜的承九,秀兒再次說道:“少爺他好像有反應了!”
“少爺......”
手中的匕首從朝顏的喉頭移開,承九轉身奔向別院,朝顏忽然清淺一笑,只覺得又看到了所謂的一線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