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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2

欲罷不能

然而範麗華畢竟是範麗華。很快的,她就從這種於事無益的空想中掙脫出來,再次拿起那張照片,帶著窒息般的痛苦仔細端詳。這一次,除了畫面上令人心驚的兩個裸體之外,範麗華很快辨認出了這張照片中的背景。她的心臟再一次狂跳起來。

這張照片,竟然是在範麗華和高山租住的房子裡拍的!

深藍的純色牀單,因爲高山說過喜歡,範麗華悄悄買來鋪在牀上。在畫面中,這深藍的顏色將赤裸的身體襯得格外突出。對面的牆上,掛著一張莫奈油畫的複製品,雖然因爲焦距的關係模糊不清,但大致的輪廓和色調還是能夠確定。雖然僅此兩樣可以作爲參照物,但足以讓範麗華相信,這的的確確是他們那間臥室的環境。

對範麗華來說,這一點的認定,實在是件可怕的事情。

事實上,當範麗華和高山租下這套小居室之前,他們曾在數家飯店的客房中做過幾次愛。也正是因爲那幾次做愛的極度誘惑,才使得他們最終下了決心,孤注一擲地快速租下那套房子。雖然在飯店開房間的過程中,兩人都非常小心謹慎,但那畢竟是他們不熟悉的外部環境,如果說在那些地方出現意外,並不是不可理解的事情。

而現在,竟然是在他們自以爲最安全的地方,出現這樣的事情。在租房時,考慮到兩人的安全因素,他們小心周到,照顧了方方面面的細節,在地理位置較偏僻的地方找到這套房子。所有的聯繫都是高山單獨出面,自然他用的是假身份假姓名。房租一次性付了整整一年,這令房東頗感滿意的行爲,其實是爲了儘可能減少和房東的接觸。房子裡生活設備齊全,除了必須自備的牀上用品之外,無需他們添置任何器具(事實上只有牀纔是他們必不可少的需要)。那條牀單,還有枕頭、毛巾之類的小東西,都是範麗華自己悄悄買了,獨自開車送去的。

當他們安頓好一切,正式開始使用這套房子約會後,每一次的見面都非常謹慎。雖然他們總是不斷地渴望對方的身體,但他們卻一直努力將這種慾望剋制到最低限度,使得兩人的約會次數保持著每週兩次的頻率。每次見面時間大致是固定的,如有變化,事先會通過電話告知對方,再另行約定時間。他們都小心地前往那套秘密住所,注意觀察是否有人發現他們的行蹤。在那套房子附近,兩人絕不左顧右盼,對於偶爾擦身而過的鄰居熟視無睹,直接地、快速地開門進入。並且,無論是來還是離開,他們從未一起並肩走過,總是隔開一段時間,先後行動

所有這些細節,他們都那麼謹慎,難道這還不足以保證他們的安全麼?

可是,事實就是這麼無情。儘管他們慎之又慎,這張以他們租住房子臥室爲背景的可怕照片,還是突兀地出現在範麗華眼前,無可改變。對範麗華來說,這就意味著,不僅她和高山的關係已經被人發現,而且這個發現是如此深入,甚至徹底進入到他們最隱秘的空間,以他們全無覺察的形式對他們實施窺探,並且成功地掌握了證據足以致使他們倆身敗名裂的證據。

天哪。那人是怎麼辦到的?

範麗華充滿恐懼地看著這張照片。她無法確定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拍攝的。照片中她和高山的狀態,顯然是他們做愛時經常採取的體位之一,因此沒有任何特殊性可以幫她確定出做愛的時間。兩人都是赤身裸體,因此也無法以身上的衣物來確定這是哪一次的做愛。背景是臥室裡掛有裝飾畫的那面牆,他們的牀正和那面牆相對

想到這裡,範麗華打了個冷戰。她忽然從這個畫面中發現了一個現象,那就是她根本弄不明白這張照片是從哪兒拍攝的。因爲如果想拍下照片中這個角度的畫面,必須從牀頭的位置。而他們的牀頭也是一面牆,這面牆嚴嚴實實的,沒有任何可以供外人窺視的窗戶!那麼,那個人是怎麼拍到這張照片的呢?

範麗華閉上眼睛,努力回憶那間臥室裡的每一個佈置和擺設。她算得上一個細心人,能夠清楚地記得,臥室裡只有一張大牀,牀頭的兩邊各有一個牀頭櫃。其中一個牀頭櫃上放著一盞式樣陳舊的檯燈,那是房東家原有的,他們沒有另外再買。另一個牀頭櫃上則只擺著幾本範麗華拿去的雜誌,還有盒裝的具備特殊用途的溼紙巾。除此之後,帶窗戶的那面牆前,擺著一個帶穿衣鏡的大衣櫃。除此之外,這間臥室便沒有其他任何傢俱了。

如果偷拍照片的人是從窗戶那下手的,比如像電影裡所描述的那樣,從對面那棟樓的某個房間用長焦距相機拍攝,那麼畫面就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基本是正面的,而會有相當大的傾斜角度。這一點兒範麗華可以很確定,因爲她對自己和高山做愛的體位相當熟悉。當他們以這種體位做愛時,面孔一定正對著牀頭那面嚴嚴實實的牆,不可能被人用相機拍下卻一無所知!

可是再看一眼照片,裡面的一對男女,分明就是範麗華和高山的面孔,而且那種表情和體態,範麗華絕不可能弄錯的。並且當範麗華再次細看照片時,發現高山右肩稍下的地方,清清楚楚的長著那顆黑痣,她自己左乳上方的那顆小痣也同樣清晰可見。這使得範麗華期望這張照片純系僞造的念頭完全破滅了。

不可能有別的解釋了。不管那個人是怎麼辦到的,總之,他,或她,已經成功地拍下了範麗華和高山做愛的場面。顯然這並非一日之功,顯然這人對範麗華的情況掌握得很清楚,將一封特快專遞以準確的地址和郵編髮到了範麗華的單位來。

想到特快專遞,範麗華忽然意識到什麼,抓起那個豔藍色的大信封仔細研究,想從上面的寄件人姓名、地址或者字體中辨認出什麼跡象來。然而她失望了,所有的信息都是陌生的。那個寄件人的姓名居然是可笑的王阿福,範麗華即使再笨,也不會相信那個敲詐者會將自己的真實信息留在這個信封上。信封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是一個半文盲的傑作,稍一動腦筋,就能猜出不是正常的筆跡。對一個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偷拍下這種照片,並將之用於一場敲詐的人來說,以隱蔽的身份給範麗華髮一封特快專遞,實在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更何況,也許那人早就斷定了,範麗華絕無膽量報警。

是的,當範麗華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時,第一個念頭就是:絕不能報警!緊接著她就明白,這已是一個難以躲過的災禍,而且必須由她自己的力量來承擔了。

隨著那張照片同時寄來的另一張紙片上,只用電腦打印出一句簡單的話:請於一天內把五萬元人民幣存進這個賬戶。

話說的客客氣氣,清清爽爽,彷彿這是和範麗華之間一個確鑿無疑的約定,此刻在提醒她將其實現。一句囉嗦話都沒有,既不多餘地說明自己的目的,也不聲色俱厲地加以威脅,只以一句簡單的話和一串數字完成這封信的使命。而這對範麗華來說,已經足以說明這一切並非善意的玩笑,必須別無選擇地按照信上的要求去做。

範麗華明白,她非按照這封信上的要求去做不可。可是她也明白,如果只是單純地服從,她是不可能換來自己期待的平安結果的。信上沒有說如果範麗華不服從會發生什麼事,同樣,也沒有說明如果範麗華服從了,又會有一個什麼樣的結局。這就意味著,就算範麗華付出了這筆錢,這件事也不會就此結束。而以後會發展到什麼程度呢?這,範麗華無論如何不敢想像,也想像不出。

範麗華面臨著這個巨大的嚴峻的兩難問題,苦苦思慮了好久。最後她決定暫時剋制自己的情緒,按兵不動,先觀察一下事態的可能發展方向,然後再做決策。另外,雖然這是關係到她和高山兩個人的事情,但她還是決定先不告訴高山。也許這是因爲範麗華內心存有僥倖心理,希望事情能夠在她個人的力量之下很快解決,從而避免給高山造成不必要的心理壓力。那張紙片上不是要求範麗華於一日內將五萬元人民幣存入提供的賬戶嗎?範麗華決心冒險瞭解一下,如果她沒有執行對方的命令,將面臨著什麼樣的結果。

這一天,範麗華仍然保持鎮靜的外表,像平時一樣處理公司事務。晚上她推掉了一個原定的約會,早早回到了家。像平時一樣,丈夫楊建國正在做晚飯,對她這麼早回來表現得有點兒意外,但在看到範麗華的臉色後,隨即又有了自己的理解。

你不舒服?楊建國隨口問道,並沒有特別在意的樣子,臉色不好嘛。

範麗華很慶幸自己不用編造理由了。她臉色灰暗,疲倦地回答:是啊,有點兒不舒服。大概太累了。

然後,範麗華就自然而然地告訴丈夫,自己不想吃晚飯,先回房間休息了。丈夫沒有追問她什麼,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關心。這是中國中年夫妻的典型狀態,平淡的對話,輕飄飄的關心,似乎對彼此的一切都習以爲常。晚上範麗華安靜地躺在牀上,閉著眼睛想那些令人煩躁的心事。後來楊建國上了牀,鑽進他自己的被窩,舒舒服服地躺下去。直到這時,他像是剛想起來妻子不舒服,隨口問了一句。

好點兒了?

範麗華躺在自己的被窩裡,語氣平淡地回答:沒事兒,好點兒了。

然後他們便關了燈,像往常一樣默默地,各睡各的了。當然,這個晚上,範麗華的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是很容易理解的事了。直到快天亮時,她才迷迷糊糊睡著,可很快被一個可怕的噩夢驚醒了。在那個夢裡,範麗華看見無數張裸體的照片在眼前飄,她跳起來去抓,卻無論如何抓不著

這一天,範麗華黑著眼圈疲倦不堪地去公司上班。她硬熬著不去想那件事,讓繁忙的工作佔據自己全部的思維。看起來一切都還平靜,晚上她便撐著去參加了一個必要的應酬,喝了一點兒酒,昏昏沉沉地回家。到家時,女兒楊春正好從她自己的房間裡出來,看到範麗華的樣子,顯得有點兒不以爲然。

媽,你又喝多了吧?

楊春已經十七歲了,在範麗華不知不覺的時候長成了大姑娘,母女之間的溝通僅限於生活細節,再沒有其他。有時候範麗華看見女兒青春煥發的身體,就會有種隱隱的說不清的惶惑,似乎自己的美好年華都轉移到女兒身上去了,這讓範麗華感到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面對她。

好在有酒精做幌子,範麗華誇大了自己的醉態,含糊地說:你你怎麼還不睡?

你什麼時候見我晚上十點鐘就睡的?楊春的語氣裡流露出不滿,低聲嘀咕了一句,就顧你自己

範麗華覺得自己頭大如鬥,實在沒有力氣去揣摸女兒的心思,胡亂敷衍了兩句,便回到自己的臥室。丈夫躺在牀上看書,見她這時回來,只是擡了擡眼皮,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回來啦,眼睛又回到自己的書上去了。範麗華覺得累極了,她甚至懶得去洗漱,脫了衣服就上牀了。也許是因爲酒精的作用,這一夜居然睡得很踏實。第二天一早,範麗華睜開眼,想到今天並沒有天崩地裂,她忽然又天真地對那件事抱以幻想,以爲那也許真的只是個玩笑罷了。

可等範麗華上班之後,過不多久,她便收到了第二封特快專遞。這一次,信封裡又多了幾張照片,每張都那麼觸目驚心,每張都像一顆炸彈,簡直在瞬間就把範麗華的心理防線擊破了。除了照片,仍是一張紙片上電腦打印出的一句話:請於一天內把十萬元人民幣存入這個賬戶。接下來是一串冷酷的數字。這一回,範麗華連一分鐘都不敢多耽擱,迅速開車趕到銀行,從自己的私人賬戶裡取出整整十萬人民幣,立刻轉入那個賬戶之中。

十萬元哪!範麗華像是被挖去了身上的一塊肉似的,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她雖然稱得上位高權重,但向來謹慎守法,除了那些大多數領導都能心安理得享用的小外快之外,不敢額外佔有任何的國家財產。範麗華的大部分收入,在家裡都是透明的。雖然楊建國並不掌握家庭的財權,但每一筆存款他都知道。那些錢,範麗華怎麼能動?可是現在,一下子就從她身上挖去了十萬元,她已經沒有多少可動用的資財了,如果事情根本沒完,她該怎麼去應付呢?

範麗華不得不給高山打了個電話,要求和他見面。讓高山意外的是,範麗華提出的見面地點不是在他們那套房子裡,而是在外面的一個茶樓。當然高山很快便明白了範麗華的苦衷。見面後,範麗華像是和地下黨的同志接頭一樣,以極低的聲音儘可能簡潔地告訴了高山那個突發事件,然後目光便像釘子似地盯在高山臉上。

高山的表現和範麗華預想的差不多,雖然臉上強作鎮定,但那充滿恐慌的眼神說明,這件事對他而言,同樣是一個極其可怕的災禍。

先別慌,先別慌高山努力剋制著,安慰範麗華。

他的這種態度雖然並沒有什麼實際效果,但卻令範麗華心頭一熱,給了她一種莫名其妙的力量。儘管直到半個小時之後,高山也沒說出新的內容,但無論如何,他還是表現出了一個男人的強硬姿態。至少他沒有當場崩潰,也沒有不負責任地怪罪範麗華,甚至沒有表示出對他們這段關係的懊悔這可是很多看似男人的男人們常有的反應啊。爲此,範麗華感激高山,她鼓起勇氣告訴高山,這件事將由她來全力承擔。

要是鬧開了,我就說是我勾引你的。範麗華神情黯然地說。只是想像這個場面,她心裡便有種被扒光了衣服在衆人面前遊行的痛苦,但她仍是勇敢地這樣說了。這樣你就不會太被動

高山眉頭緊鎖,一個勁兒搖頭:別說傻話。要承擔責任,也是我們男人的事情。

聽了高山這句話,範麗華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忽然之間,她覺得最初將自己引入迷途的那種對高山肉體的迷戀,一下子發生了改變,不再僅僅是淺薄的肉慾,而是變得純潔了,高尚了,上升到了情感的層次。這樣一來,範麗華身體裡某種力量被激發出來,她再次決心,爲了高山,她可以犧牲自己。當然,爲了保護高山,她更要竭盡自己的全力,支撐到最後一刻纔會放棄努力。

和高山的會見毫無實質性的結果。他們當然不敢再去那套房子了。如果那個人能夠在他們毫無覺察的情況下,偷拍到那麼清晰的照片,當然也能窺探到他們其他的任何舉動。好在房子還有半年的期約,暫時不必去處理。一切等這件事解決之後再說。他們商定,近期以來,他們儘量不要聯繫了。因爲很難設想那個人是否會無時無刻地跟蹤他們。如果有緊急情況,先用電話聯繫,然後再見機行事。

他們也談到了錢的問題。在茶樓略顯昏暗的光線裡,高山只說不能無限制的給錢,因爲那完全可能是一個無底洞。

以我們的能力,怎麼可能奢望填滿一個無底洞!?高山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質問一個假想出來的敵人。

但如果不給錢,又該怎麼辦呢?高山沒有說,範麗華也沒有問,她知道問也是白問。高山的經濟狀況,以前曾對範麗華提過。他手頭只有少得可憐的私房錢,還必須用來支付一些必要的交際費用。甚至連他們租房的房租,都是範麗華從自己的賬戶裡取出錢交給高山,然後再由高山向房東支付的,她還能指望高山提供什麼支援呢?

接下來,就是茫然地等待。那個人像是滿足了,很多天沒有動靜。範麗華獨自支撐著應付工作生活中的種種局面,在十來天的時間裡迅速地削瘦了。後來,丈夫和女兒同時發現了她的異常,兩人都發表了各自的觀點。

《欲罷不能》四(2)

《欲罷不能》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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