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不由自主的往下垂去,坐著睡著的我終於醒過來。
保安室的窗戶已經透進來亮光,我們居然在這裡蹲了整整一夜!
對於兩個困急了的人來說,任何恐懼都是沒有意義的。劉青比我睡得還奔放,一隻腳搭在沙發上身子斜躺在摺疊牀上,很有點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嬉皮士作風。
我使勁挺直僵硬的脖子,努力回憶昨天我們是怎麼睡過去的——先是討論要不要離開,要不要尋求支援,然後……
然後狂風大作下起暴雨刮起狂風,颱風幾乎達到了六級,最後不得不在這裡避雨休息……
在這種地方睡著,真是有些難以想象,但我們確實這樣做了,還做的很坦然。
“嗄……”劉青打個響亮的哈欠,伸著懶腰直起身來。眼神跟我碰撞之後她居然很不自然的低下頭去,宛若一個瓊瑤小說女主角。
我們昨天聊了很多很多,我從來沒跟一個娘們說過這麼多心裡話;原來我跟這個女孩有這麼多共同之處,原來劉青是這樣細膩敏感一個人。
或許每個人都有兩副面孔,一副面孔是面對外人的,一副面孔是面對心愛之人。
昨天我們曾經試圖聯繫這裡的房東,但無論是房東電話,還是這裡任何物業負責人的電話,都是無法接通。
颱風的到來毀掉線路干擾信號,一切通訊陷入停滯。
醒來後我馬上嘗試聯絡總部,誰知得到的只是值班人員簡單回覆:“市內一些老建築被颱風損毀嚴重有人被困住了,大部分人都被調去搶險救災了……”
這個消息讓我心裡咯噔一聲,搶險爲大,什麼都得靠邊站!看來我和劉青肯定得不到任何支援了。
就在我掛掉電話萬念俱灰的時候,張局長居然主動打回來:“喂?小子!你又去給我惹事了?不是告訴你別管這個案子了嗎!自己的人身安全最重要!我不想再失去一個優秀下屬,交給省隊的同志就好!我再警告你最後一遍……”
“謝謝張局提醒!”我興奮的掛掉電話,只拍自己腦門:豬!怎麼把他們給忘了?
阮隊長等人接到電話十分鐘不到就趕來了,在臺風之後這種路況簡直難以想象。
“你們確定嫌疑人在這裡出沒?”聽完我們囉囉嗦嗦亂七八糟的贅述,阮隊長眉頭凝成一個疙瘩:“你們都是很優秀的警員,我相信你們說的話,但……”
雖然我們儘量用客觀視角來描述昨晚的事情,但很多細節依然讓人毛骨悚然:讓我們自動繞圈的樓梯,神秘失蹤的保安,還有那泡冒著熱氣的尿……
“不管怎麼說,有一點可以肯定,”我轉身仰望寫字樓:“有人不想讓我們靠近這裡!”
“全面封鎖,這麼大的風一切交通工具都無法使用,嫌疑人肯定還在裡面!三人一組層層搜索!”阮隊長是個果斷鐵腕的人,立刻下了命令。
省隊精英包攬了搜索任務,我放下心來部署其他事:“小張,聯繫上這裡的房東沒有?”
“沒有,這裡應該屬於一個叫黃福生的港商產業,但他已經定居新西蘭……”財務科我的屬下已經習慣這種額外任務,並且都很熱心。
“不管他人在那裡,現在就給我聯繫上,告訴他這裡有產權糾紛,看他來不來!”我在這邊發號施令,不了身後卻傳來冷笑。
劉青撇著嘴直搖頭,我知道她不喜歡我這個樣子,劉青最討厭的就是對別人頤指氣使發號施令的人,但現在沒辦法。
在省隊的精英面前,我們必須拿出點成績來,不能只做吉祥物;不然就對不起這麼多人的重視,對不起張局長對我的愛護和厚望。
我剛纔對張局長的態度,估計又會引起這老爺子暴跳如雷。但我心裡有數,他現在是把我當塊寶,喊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但越是這樣我越的爭口氣,不單單是爲了張局,就是爲了躺在醫院裡的兩個哥們,我也得咬牙挺住。
看著省隊的人都上去了,我對著劉青努努嘴,示意她跟上。
“什麼,你們就不用再上去了吧?”阮隊長有點驚訝:“熬了一夜,你們先回去休息也好。”
“沒事,有些細節問題我們需要覈實。”我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很尷尬:明明是沒心沒肺的睡了一夜……
我之所以堅持要上去,就是爲了找那泡尿。
但從一樓到二十二樓,整個樓道光潔如玉,一點灰塵都沒有。並且很多地方角落中都用銀色錫紙蓋著。
“這……”我和劉青面面相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省隊的人搜查了整個大樓,半個人都沒有,那是誰打掃了樓梯?
大樓內窗戶都是密封式,只有高處纔有窄小的氣窗,兩處出口都封鎖著,根本不可能有人自由進出。
只有兩個可能,第一,我和劉青都瘋了,第二……
我們一頭霧水的走進舞蹈學校舊址,這裡還是之前的老樣子,甚至地上的紙屑丟棄的舞蹈鞋都沒動。
舞蹈室的大鏡子卻一塵不染,乾淨的有些詭異。
鏡子裡是我和劉青慘白的臉,還有身後幾個滿腹疑竇的重案組精英,他們一定在懷疑我們神經狀態。
就在這時,劉青突然捂住嘴巴後退幾步,手指顫抖著指向前方……
鏡子下方的暗格,居然縮了回去!
我們都清楚的記得,上次離開的時候暗格是打開的,並且蓋子被放在地上,誰有這個閒心重新封上?
仗著隨行人多,我大著膽子小心翼翼湊近鏡子。
有迷信的人說鏡子是最容易吸收靈氣的東西,因爲它能倒映出一切東西的形狀,無論在什麼空間。
手指試探著叩開暗格,這下我也繃不住勁兒了,一下子癱倒在地!
那些被我打開丟了一地的小星星,居然又被人重新疊好,整整齊齊放在裡面!
隨行的兩人連忙把我拉起來:“您沒事吧?是不是勞累過度?”
“兇手,肯定回來過!”我竭力穩住神,不讓自己崩潰的情緒釋放出來。
舞蹈學校那些學生不是都銷聲匿跡了?誰還會回來幹這種無聊事?
除非……
他不在乎張小嫺已經死了。
一張張被攤平的紙條再重新疊起來,需要多麼執著的信念?雖然我不能確定張小嫺的死是否跟這個男孩有關,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這個男孩肯定是一切謎團的突破口。
驚慌失措過後細細分析,其實很多事情的實質都被看清。
如果兇手不是人類,那根本不用擔心我們偵破案件,因爲我們絕對拿他沒辦法。
而兇手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撓,甚至不惜殺害警員來破壞案件偵破,這就肯定了一點——兇手是人,是跟我們一樣有血有肉,會恐懼會流血的人。
只有人才會害怕證據,只有人才會害怕懲罰!
我趕緊從地上站起來,劉青過來拉了我一把嘴巴湊在耳邊:“阮隊長進來了,注意點。”
什麼女人最適合當老婆?就是這種。知道什麼時候提醒你,讓你在外人面前保持體面。
“又怎麼了?”
從語氣可以聽得出來,阮隊長對我們現在的狀態十分頭疼,這倒是一點都不意外。
一個刑警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冷靜,理性。
而現在的我和劉青都很巧妙的避開了這兩個字眼。
“請把這裡封鎖,我需要用精密儀器檢查指紋。”作爲前證物處後勤警,我最大的優勢現在正好可以發揮。
有些特殊案發現場的證據不是那麼明顯,一般的偵緝設備遠遠滿足不了要求。
“好,小黃,去把車上的便攜掃描設備提上來。”這句話終於讓阮隊長臉色好看了些,從一般人的角度看來,這句話還算是靠譜理性。
“不愧是省隊,隨車就帶著便攜式掃描儀……”身後的劉青小聲嘀咕著,要知道我們申請使用這種儀器先要遞表格,還要漫長的時間排隊等待。
而這些全省的天之驕子們,隨時隨地都可以使用這種昂貴的進口設備,真是越往上空氣越好,越往下越憋屈。
“怎麼樣,重新考慮下自己的決定吧。”阮隊長一雙眼睛很賊,他似乎可以看穿人們心裡想些什麼。
“哈哈……”我尷尬的笑笑,這才猛地想起來*提起過這個人,省常事重案組隊長阮天兵,掉號“金剛鑽”,他最擅長的就是看透各種嫌疑人心裡在想什麼,被他懷疑上的人都逃不掉。
“可以聽聽我的分析嗎?”阮天兵收斂起笑意,使個手勢示意我們跟他走。
我這才發現緊急通道走廊裡已經灑滿紅色粉末,這些粉末中顯示著一個個清晰的腳印,我認出其中有我和劉青的,但還有幾個明顯小號袖珍的腳印在其中混雜。
“這是刑偵界的新工具,全息影像粉,是普林斯頓大學一位化學專家研究出的,可以還原三天內的生物熱源痕跡。看,這毫無疑問就是你們的腳印,但這個又是誰呢?”阮天兵微微皺起眉頭,嘴角卻帶著得意微笑:“狐貍再狡猾,也敵不過好獵手!這傢伙看你們只有兩人就自作聰明擺起迷魂陣,這下他逃不掉了!”
迷魂陣?
我苦笑著輕輕搖頭,卻不敢發表意見。這種時候我知道應該少說話,多聽多看。
而阮天兵明顯已經胸有成竹:“案犯即使不在大廈中,也應該無法離開本市!我剛纔已經給武警大隊打了電話,下面縣鎮的同志也會充分動員起來設置路卡,他無處可逃!”
有資源有高度,就是霸氣!作爲生重案組隊長,就是有這個權利,這些決定就連我們局長做起來都要遞申請打招呼……
“我對此毫無異議,但想問一下一個小細節,咱們的同事有沒有在走廊發現尿漬?”
“尿漬?”阮隊長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他身後的重案組警員也面帶微笑,似乎看著一個不可理喻的人。
“對,我確定昨天案犯就在黑暗中盯著我們,並且在樓道里撒了尿。”
我儘量把不正常的事情用正常的方式敘述。
“撒尿?那是爲什麼?”阮隊長身後一個小夥笑了:“難不成他想讓你們發現自己?他傻嗎?”
“小胡,什麼態度?”阮天兵白了自己的手下一眼,卻是滿臉笑意。
這句話其實也是他正想說的。
“我只是陳述事實,這件事確實匪夷所思,但確實是真的!”我加重了語氣,雖然面對這些強勢人物略微有點底氣不足。
阮天兵不說話了,但看的出來他對這件事不以爲然。
“還記得之前我跟張校長的通話嗎?”
我壓低聲音說出的這句話,卻讓他身子顫抖起來。
“小胡,別愣著了!檢查緊急通道內所有尿漬!”
他的表情就像大理石般凝重。
“所有尿漬?什麼意思?”作爲資深證物管理後勤警,我沒別的長處就是比較細心。
阮隊長無奈的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直接往緊急通道走去。我跟劉青都是一愣,趕緊跟上。
他隨手把牆角處的錫紙揭開,我看了倒吸一口涼氣————居然,這裡居然也有尿漬!我現在才明白爲什麼蓋著這種錫紙,看來省隊的人眼裡也是不揉沙子的,那爲什麼剛纔那種態度呢?
這塊尿漬形狀,位置都頗爲眼熟,毫無疑問就是昨天我們看到的那灘!
但,這是二十二樓啊!
我和劉青大眼瞪小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