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歙硯玄機(jī)
歸鴻山莊,迷霧重重,莊中的物事,皆都是以詭異繁複的花紋修飾,隱隱地,透著些許殺氣。
山莊外,一個身著黑斗篷,把風(fēng)帽拉的很低的人輕輕的叩開了山莊的門,女婢前來迎人,款款的向黑斗篷一施禮,低聲道:“見過大姑爺,老爺正在歸鴻堂等候。”
“我知道了翠兒,你先下去吧。”
歸鴻大堂,燈火闌珊,屋子裡的光線忽明忽暗。
“賤婿拜見岳父大人,岳父大人鴻福齊天。”黑斗篷跪在地上,恭敬之至。
半晌,坐在正座上的司馬文爵開了口:“罷了,賢婿快快請起,看來賢婿此番歸莊,一定是狄仁傑那邊兒有動靜了吧。”
“岳父大人果然高明。不錯,狄仁傑已經(jīng)開始探聽七星硯之事了,按照您吩咐的,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墜入我們爲(wèi)他設(shè)計好的彀中,開始在所謂的聖物上找線索了,我想,他會離真相越來越遠(yuǎn)。“黑鬥蓬站起身答道。
“好!做得好!哼哼,看來啊,都說狄仁傑智計過人,也不過是浪得虛名耳!哈哈哈哈!真是老天都在助我司馬家族啊!”
聞聽此言,黑鬥蓬的臉上閃了一絲不易爲(wèi)人覺察的、詭異而神秘的笑,但很快就隱了下去。
“好了,賢婿,今日紅袖方纔得空回莊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你二人房中,趕快和她聚一聚罷!整日讓你們爲(wèi)歸鴻山莊奔波操勞,本應(yīng)熱熱鬧鬧的小夫妻卻不得不各處一方,爹,愧對你們啊!”司馬文爵一聲長嘆。
“爲(wèi)歸鴻山莊,爲(wèi)司馬皇族,賤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賢婿如此說,我也就放心了。”司馬文爵擺了擺手,示意退下。
“既然這樣,軾軒就先退下了,告辭!”
紅袖房中,燈影婆娑。
一靈秀女子背朝門坐在雕花鎦金的牀榻上,忽明忽暗的燈光把她映襯在牆上的影子投射得模模糊糊,時而長、時而短。周圍的侍婢早已被喚退,空氣裡涌動著寂靜和悽清,只聽得一陣啜泣,哀婉動人。
黑鬥蓬輕輕地走進(jìn)了房間,靈秀女子倏地轉(zhuǎn)身,警覺地道:“誰?”
“紅袖,這麼緊張幹什麼?我是軾軒啊!”
“軾軒,你終於回來了!”靈秀女子撲入黑鬥蓬懷中,嬌俏的面龐上已是梨花帶雨。
“軾軒,你知道我想你嗎?”司馬紅袖早已是泣不成聲。
“我何嘗不想你呢?可是爲(wèi)了山莊的大計,也由不得我們兒女情長啊!”黑鬥蓬輕輕拍著司馬紅袖了背,柔聲安慰道。
“軾軒,你那兒的進(jìn)展怎麼樣?”紅袖嬌聲問。
“有我在,你還有什麼可擔(dān)心的呢?我倒是擔(dān)心你那兒,怎麼樣?沒被看穿吧?”
“應(yīng)該沒有,小妹的脾氣稟性我瞭解,不會這麼快露餡的。”
“那就好。”
“哎呀,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一定要走的這麼匆忙嗎?”
“軾軒,我愛你。”
“紅袖,我也愛你。”黑鬥蓬含情脈脈地應(yīng)道,但眼神中卻閃過了一絲慌亂,不過,卻沒有被司馬紅袖所發(fā)覺。
捲簾小閣,暗香浮動。
一個小巧玲瓏的美人,斜斜地伏在桌上,忙著手中的活計。纖細(xì)的玉手上,一柄泛著寒光的小刻刀上下飛舞,另一隻手掌心所託著的一塊墨色方石上便有了一道道斑斑駁駁的印記。不多時,一剪梅花就躍然於硯石之上,橫斜清瘦的枝,折射出與衆(zhòng)不同的風(fēng)骨,花枝之上亦有含苞,卻是嬌而不媚。刀鋒精細(xì),細(xì)若蚊足,雕刻精謹(jǐn),不失淡雅。
玲瓏女子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放下手中尚未完工的寶硯。透過鏤花的玄窗,朝山莊外癡癡的看。從第一次用耳朵來聆聽這個世界開始,他的名字就不覺於耳;從第一次用頭腦感知這個世界開時,就已經(jīng)對他心嚮往之。可是怎奈時光荏苒,韶華轉(zhuǎn)瞬間流十餘載,至今也依然是頭腦中那個高大偉岸卻又虛幻的背影。
玲瓏女子知道,她會遇到他,可不知爲(wèi)什麼,她卻又不希望遇到他。
幻想,有時的確是一種傷害。
況且她還知道,他本就不屬於她,也永遠(yuǎn)不會屬於她。
“二小姐,六夫人來了。”侍婢輕聲喚道。原來那凝窗遠(yuǎn)眺的女子就是歸鴻山莊的二小姐,司馬文爵的次女,司馬紅袖的長妹司馬靈袖。
“哦,快請她進(jìn)來坐。”司馬靈袖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司馬靈袖與姐姐紅袖乃是司馬文爵原配夫人宇文清月所生,一母同胞並蒂之蓮,然性格上卻是天壤之別,靈袖是陰文、紅袖是陽文,靈袖的性子寡淡如清水,紅袖的性子卻是濃烈如烈酒。正因爲(wèi)靈袖生性平和,所以向來也得不到莊中上上下下的重視,相比之下,司馬文爵更傾向於司馬紅袖,因爲(wèi)靈袖的生性淡泊,同時也暗含著軟弱。
“靈袖,這是怎麼啦?怎麼又哭了?”六姨太太秋蓮一進(jìn)屋就噓寒問暖道。
“靈袖見過六姨娘”,司馬靈袖微微一拜,“沒什麼,風(fēng)沙吹進(jìn)眼睛裡了。”
“靈袖你這樣就不對了,你看六姨娘也不過長你幾歲而已,這一見面一拜的規(guī)矩在咱們倆這兒不適用。誒?這是臘月既望將售之硯?要麼怎麼世人都說咱們山莊的七星硯名震天下呢,可是全靠了我們的靈袖啊!”
“姨娘過譽(yù)了,靈袖技藝不精實不足掛齒,再說這制硯之術(shù),靈袖也只會六分,山莊的規(guī)矩姨娘是知道的,剩下那四分是大姐和小妹的手藝。”
“那你就不想掌握制硯的全部技術(shù),然後統(tǒng)領(lǐng)山莊?”
“姨娘,越矩之事,靈袖從來不敢有非分之想,山莊自東晉至今,從未有一人得全部絕學(xué),靈袖何必壞了這個規(guī)矩,傷了姊妹情分呢?”
“也罷,我就是開個玩笑,靈袖你就別往心裡去了。我也是路過走進(jìn)來坐坐,沒什麼事兒,我就先走了。”
“我送六姨娘。”
“不必了,快忙吧。”說罷,秋蓮走出了靈袖的房間。
花非花,霧非霧,花霧迷茫誰人悟?
很爲(wèi)彼,此爲(wèi)此,彼此傾心瓊枝露。
星歸星,硯歸硯,星硯綜錯燈火殊,
人與人,事與事,人事匆匆情義無。
蒼茫人海,相逢相識乃是上蒼的恩賜,可命運(yùn)總是做出讓人扼腕嘆息的安排。七星寶硯,不過是凡塵的一方物什,可爲(wèi)什麼會捲起人心的爭奪?
稀世之珍?是也,非也,僅一硯耳。
狄仁傑一行在歙州集中轉(zhuǎn)了一天,除了一些生活用品,沒有買到什麼稀奇的物什。歙州集上賣硯臺的鋪面倒是不少,可真如那店老闆所說,要想得到真正的寶硯,在歙州集可是買不到的。
“哎呀,真是的,閒逛了一天了,一點兒好玩的東西都沒買。”如燕抱怨道。
“怎麼了如燕,累了?誰說我們是閒逛了一天?這一天的收穫可大著呢!”狄仁傑笑呵呵地答道。
“就買了一堆瑣碎的玩意,這些叫狄春來不就行了嘛,叔父您說是到歙州集買硯臺來的,怎的逛到晚也沒看到您買硯臺啊!”
“是啊大人,您剛纔那麼一說,卑職也糊塗了,咱們的確沒買什麼啊,您怎麼還說收穫頗豐呢?”李元芳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不可說,不可說啊!”狄仁傑又是神秘的一笑,“走罷,回去!”
狄公房中。
狄仁傑靜靜的坐在桌邊,冥思想著什麼。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另一隻手捻起杯蓋纔想起杯中香茗早已飲盡,這時,一個清瘦的影子手託茶盤走進(jìn)屋中,躡手躡腳的把茶杯放到桌上。狄仁傑沒有擡頭,直接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道:“狄春,你去把元芳、如燕叫來。”
“大人,是卑職。”狄仁傑擡頭,目光正與李元芳交匯,“怎麼,元芳,你有事兒?”
“其實,也沒什麼事,卑職就是想知道大人白日所說的收穫,究竟是什麼?”
“當(dāng)然是七星硯,這樣吧元芳,你去把如燕叫來,我跟你們倆好好的分析一下。”
不多時,如燕已隨元芳來至狄公房中。
“叔父,您可真能賣關(guān)子,爲(wèi)什麼小女在歙州集問您您不說,偏偏回到家裡就肯說了?”如燕心裡高興,表面上卻撅起了嘴。
“別急,別急,等我說完你就明白了。”狄仁傑知道這個寶貝侄女心裡想的是什麼,於是啜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說道:
“你們有沒有覺得,我們身後有一隻手,在黑暗中操縱我們的思想?”
“操縱?大人的意思是,我們當(dāng)中有內(nèi)奸?”李元芳不解地問道。
“呵呵,從目前的情況看應(yīng)該不是,但是我們的對手卻對我們非常熟悉,甚至還有可能就是我們的老對手,他知道我們何時到達(dá)歙州,更清楚皇帝爲(wèi)什麼讓我們來歙州,還對我的斷案風(fēng)格頗爲(wèi)熟悉,不然不可能如此恰到好處。”狄仁傑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