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萍又來到高架橋底下。冷風吹拂著她的臉龐和乾枯的眼窩。她在一家商場的盥洗間洗去身上的血污時，已經流乾了眼淚。

她在那一瞬間，清晰地將那輛黑色轎車的車牌號印在腦海中。但去追究逃逸司機的責任，又有什麼用呢。小寶死了，一切都沒有意義。

她恨自己，爲什麼要帶他從後門離開。小區後邊本來就是個烏煙瘴氣的所在，違章建築林立，不法商販雲集，還有一些車子，只是爲了少等幾個紅綠燈，就拐進這些狹窄的巷子裡。當時不走正門，是害怕撞上熟人。可是比起這種下場，那又算得了什麼。

夜色下的公路空空蕩蕩，高架橋下一個人也沒有。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時間早已到了，怎麼沒人呢？她打了好幾通弟弟的電話，卻總是提示空號。第一次找阿昆幫忙十分順利，是因爲英傑事先和他通了氣。她後悔沒有向阿昆討個手機號碼。可當時又怎麼會料想到自己還要來這個地方。

爲什麼弟弟的電話打不通，她想不出原因。她突然想起阿昆說過，有時車賽的場次安排過於密集，休息的時間不夠，對身體的傷害不小。真是笨啊，她拍了下腦門兒，車賽怎麼可能天天有呢。

她徐徐往回走著，心裡琢磨起另一個問題。這次穿越需要多少速度呢。上一次穿越離現在又過去了整整十二個小時，爲了抵消這段時間，速度自然要更快，何況她還不清楚，下一次車賽是什麼時候。

一陣冷風吹得淑萍打了個激靈。穿越的速度必須得控制好，如果慢了就來不及救小寶，快的話也不行，另一個時空的她只會在4月23日下午2點6分出門，只有那個空當她才能帶小寶出來。

淑萍當然也可以把那個淑萍騙出來，可她不想這麼做，儘量不改變歷史，這是她必須恪守的準則，時空的秘密如此深奧，她只不過是僥倖才得以成爲一名時空旅行者，因此只能小心從事，決不能肆意妄爲。所以，速度太快的話，她也只能等到4月23日下午2點6分那一刻才能行動，在此期間浪費的時間會讓下一次穿越所需的速度增加不少。

再一次穿越就能救回小寶嗎？她忽然沒了信心，她自然堅信能夠改寫那段慘痛的歷史，可是在這過程中她必須極爲小心，因爲稍有不慎，事情就會往不同的方向發展。

路燈投射出的昏黃的光芒，把她的身影拉成一道漆黑而狹長的條形區域，如一隻幽靈緊緊跟著她。

是的。這個世界是由冰冷的鐵律構成的——數學的、物理的、化學的，它不會在乎任何人的感受，或悲或喜，都是如此。不遵循其規則，惡果只能由她自己嚥下。

淑萍回想下午的所有舉動實在太草率，太魯莽了。若不是她運氣好，可能連小寶也見不著。那時急於見到兒子的念頭死死攫住她的心，控制著她的身體，她根本無暇考慮自己的行動以及這些行動所引發的後果。

她的眼前又浮現出那一幕：汽車車頭撞擊小寶發出巨大的聲響，玩具機器人被高高拋向空中，兒子也差不多在同一時刻因猛烈的衝擊力，向前飛了出去，他的手指從淑萍掌心滑落，他甚至沒來得及哼一聲，就一頭摔在水泥路面，身子底下淌出濃稠的鮮血……

淑萍抱頭啜泣，也許正是因了她的一系列失誤，纔會讓小寶死於非命。再也不能憑感覺行事了，她告誡自己，行動前一定要好好謀劃。還有，穿越所需的速度必須精確計算出來。她從包裡取出木盒，上面只剩下三顆綠色果子了。

她一回到旅館的小房間，在抽屜裡找出筆和紙，細細回想著每次穿越的速度和時間。現在能確定的是速度越快，就能回到更早的過去，淑萍心想，如今必須找出這二者之間的聯繫。

第一次在夫人廟的坡頂衝下來，速度可能有6、7米每秒，穿越了15到20分鐘；而在彩票店那次要慢許多，速度可能只有前次的一半，所以只回到之前3到5分鐘。

她在紙上寫下兩行字：

15-20分 6至7米/秒

3-5分 3米/秒

淑萍細細思忖著：第一次的速度大概是第二次的兩倍，穿越的時間則是4到5倍。不過這兩次的數據只是憑印象得出的，並不十分精確。第三次是在出租車裡，她讓司機加速至120公里每小時，那天是2019年1月9日，大約8點半左右，穿越到了2015年4月27日。可具體時間並不清楚，她只記得那時候是早上。

對了，淑萍跳了起來，她被帶到支隊接受詢問時，那個警察曾經問另一名年輕警察幾點了。是10點16分！以此推算，她出現在高速公路中央的時間大約是10點10分。

淑萍又把兩個日期間隔的分鐘數算出來，並將車速也用“米每秒”的單位進行換算。

她又將結果寫在紙上：

1860380 33.33米/秒

她盯著那三行字，便犯了躊躇。第三次的速度是第二次的10倍，可穿越的時間卻是整整三十七萬多倍！怎麼會這樣？難不成速度的增長能使穿越的時間飛速增加？

她又想起，穿越的時間必須以原來的時間作爲基準，所以必須加上夫人廟和彩票店的時間偏差，不過那也纔不到一個小時，比起三十七萬的倍差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乾脆以第三次穿越作爲基準，淑萍想起第四次穿越之前，自己花了將近十四天的時間調查華強的嫌疑，那次穿越時車子的時速接近190公里，穿越後碰到那位好心的大叔時大概是早上9點，那麼往前推十五分鐘大概是穿越結束的時間。

淑萍加上十四天的偏移量，又在紙上寫下：

1898241分 53.28米/秒

這下她更懵了：第四次的速度比前一次的多了那麼多，時間卻只增加了7861分鐘，也就是大約4天。

她索性將最近一次穿越的數值也算出來：

1911124分 69.44米/秒

這下淑萍徹底崩潰了，速度比前次增長了將近16米每秒，可時間居然增加了差不多10天。速度和時間的變化完全不吻合。

她將筆丟在一旁，定定地看著紙面的數字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