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毓殤醒過來的時候,夜已經(jīng)深了,淡淡的月光灑滿人間,積雪折射的刺眼白芒從窗櫺跳躍而入,灑下一地碎銀。
房間內(nèi),燭火如豆,他漆黑冷漠的雙眸轉(zhuǎn)動了下,見柳鶯兒吊著右臂站在牀尾,黑髮垂下遮住半邊臉孔,不知道在沉思著什麼,竟沒發(fā)現(xiàn)他已醒來。
看著隨著窗戶縫隙飄入房內(nèi)冷風(fēng)搖擺的藍色紗帳,他知道這裡是雪域鬆院角落分離出的小院子松濤苑中,自己居住了幾個月的房間。
不管之前經(jīng)歷過多麼驚心動魄的廝殺,有沒有被黑鷹以小人行徑威脅,至少現(xiàn)在,他和柳鶯兒是安全的。
不過……
森冷黑眸轉(zhuǎn)了轉(zhuǎn),他薄脣緊抿,冷冽強勢的氣息透體而出,他在雪域的事情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道,是誰泄露了他的行藏?
習(xí)慣性擡手思考,手臂上傳來的重量讓他微微蹙眉,垂眸望去,卻見黑衣如墨的洛千歡半蹲在牀前,細軟的小手與他粗糙的大手十指相扣,腦袋枕著纖細手臂,呼吸清淺、睡相安靜又美好。
她有著靈氣逼人的氣質(zhì)和雖稚嫩卻透出嫵媚的眉眼,那紅潤宛如櫻花的脣瓣瀲灩著水光,仿若熟透的,呼吸間也帶著誘人馨香。
想不到面不改色將劍送入黑鷹腰間的狠辣小人兒,睡容竟如孩童般純真,他薄脣輕勾,目露愉悅。
“齊師兄,你醒了!”彷彿感覺到他熾熱的目光,洛千歡睫毛顫了顫,緩緩的張開雙眼,見他正用複雜的目光望著自己,的杏眼閃過不解。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她望見兩人在一起的手,慌忙鬆開,雙手藏到背後,俏臉飛上尷尬紅雲(yún)。
在這種男女授受不親的世界裡,她抓著他手的動作太過曖昧,難怪他眼神古怪,表情複雜。
“我昏迷了多久?”齊毓殤輕咳,幽深黑眸中的懊惱一閃而過,消失許久的聲音透著濃濃的沙啞和疲憊。
“你睡了七天七夜,又是發(fā)高燒又是囈語的,幸好挺過來了,你先別動,我去叫師傅。”洛千歡沒發(fā)現(xiàn)他的異狀,跳起來朝門外跑去。
望著她飛奔而出的身影,齊毓殤抿脣。
七天?
發(fā)高燒?
囈語?
他昏迷了這麼久,是誰在照顧他?
朦朧中彷彿有一雙溫暖的手不住給自己擦汗,不住握著自己的手安撫自己噩夢中的情緒,是誰?
想到剛纔看到的,洛千歡掩飾一般的將雙手往背後藏匿,他瞳孔倏然瞪大,不是吧,千歡師妹?
這也太……
“公子,您醒了?”洛千歡的聲音不大,但足以將淺眠的柳鶯兒驚醒,擡眼見齊毓殤甦醒過來,驚喜交集的奔上前,“您終於醒了,這七天快嚇死鶯兒了……”
“在師叔這裡,我怎麼會有事?”見她雙眼紅腫如核桃一般,齊毓殤大爲詫異,咦了一聲奇道,“你眼睛怎麼這麼紅?”
據(jù)他所知,柳鶯兒是三歲時被選爲暗衛(wèi),由父皇安排的人統(tǒng)一訓(xùn)練,後來跟隨他浪跡江湖。
這十年來,他從沒在她臉上見到過冷漠之外的表情,他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裡,發(fā)生了什麼事,纔會讓她如此情緒外露、雙眸紅腫?
“有麼?我怎麼沒發(fā)現(xiàn)?”沒受傷的左手擦了擦眼睛,柳穎兒慌忙掩飾,“哦,可能是剛纔在外面站了會兒,風(fēng)雪太大就迷了眼,讓公子擔(dān)心了!”
“說實話!”齊毓殤森冷雙眸習(xí)慣性瞇起,與生俱來的王者氣息透體而出,張狂邪肆,聲音更是冷得如外面的寒風(fēng)一般,帶著刺骨的冰寒,房內(nèi)氣溫瞬間下降。
“公子……”柳鶯兒一震,有些畏懼他這樣的表情,瑟縮了下,瞬間哽咽,“公子,莫前輩給您包紮傷口時說,黑鷹打入您右腿的暗器上淬有劇毒,您又跟他們交手許久,血液流動速度加快,如今毒已入肺腑……”
“已入肺腑麼?”齊毓殤的薄脣抿得緊緊的,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心情莫名煩悶,“夠了,你受傷也不輕,下去歇著吧。”
“公子……”柳鶯兒輕喊,臉上滿是擔(dān)憂。
“下去!”齊毓殤冷了聲音。
柳鶯兒抿脣,不捨的望他一眼,知道他做的決定無法更改,最終眼眶一紅,飛奔出去,隨風(fēng)傳來的哽咽讓齊毓殤眸色漸冷。
竟然用下毒這樣的陰損手段,果然是……
什麼樣的主子養(yǎng)什麼樣的奴才!
“齊師兄,發(fā)生什麼事了?她怎麼哭著跑出去了?”遠遠看見柳穎兒跑了出去,還不住的擦眼睛,洛千歡大爲不解。
“沒事!”想著剛纔柳鶯兒說的劇毒已入肺腑,齊毓殤心情低落,悶悶偏頭,看窗外飄揚的雪花。
“你中的毒名爲‘烈焰’,是南夏皇室處決罪大惡極的死囚所用之藥,中毒者五臟化爲血水,全身發(fā)黑而死,如同被烈焰焚燒過,故取名‘烈焰’,歹毒得很!”莫惜雪在邊上椅子上坐下,手指準確落在齊毓殤手腕脈搏上。
“師傅,‘烈焰’有解藥嗎?”洛千歡看著齊毓殤,目露擔(dān)憂。
他是叱吒風(fēng)雲(yún)、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太子,如今落到這步田地,都是福清帝的造成,等她學(xué)成出山,一定不饒那個暴君。
“並無!”將齊毓殤傷痕累累的右臂放在天藍色繡紅梅的錦被上,莫惜雪聲音如冰,“不過,殤兒你也不必擔(dān)憂,你師傅師兄已動身趕往南夏,我也飛鴿傳書給師弟,在他們沒到之前,我會想辦法壓制此毒,讓其不在你體內(nèi)擴散?!?
“勞煩師叔!”齊毓殤拱手道謝,牽動臂彎傷口,他悶哼一聲,微微蹙眉。
“你身上有傷,這裡又沒有外人,就不必多禮了?!蹦а╇m討厭庸俗禮節(jié),但身爲雪域掌門,江湖上的應(yīng)酬在所難免,凝眉看著他,語氣極淡。
“是,師叔!”齊毓殤探身望了望外面,敏銳的聽到吹來冷風(fēng)中夾雜的熟悉哽咽,心中不免擔(dān)憂。
莫惜雪頷首,扶著他躺下。
洛千歡懂事的捧來熱水,淨(jìng)手之後,莫惜雪取出銀針,按照穴位刺入他傷口四周,過了兩盞茶的功夫才逐一拔出。
她是不善於表達的人,見齊毓殤臉色起色恢復(fù)了些許,便起身離開,臨行前吩咐洛千歡稍後回去休息,別太累。
洛千歡撇了撇嘴,老巫婆師傅,你也有心疼我的時候?
我可不信。
“齊師兄,我覺得有件事,你有必要知道!”想到端陽節(jié)聽到的消息,她咬脣,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