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晚我就被幾個侍女帶去鳴悲泉洗了個乾淨(jìng)的澡,她們給我換上伊舍人的打扮,還精心爲(wèi)我辮了髮辮。之後阿壁來接我去軍醫(yī)那裡換藥,去的時候他問了我名字,還告訴我他叫伊舍壁,我才知道伊舍人都以族名伊舍爲(wèi)姓,自己再另取一個單字名,只有王族纔可用雙名,且名中要有他們代代相傳的字輩。正如伊舍人王子叫伊舍赫哲,伊舍人公主叫伊舍赫如,“赫”就是他們的字輩。
阿壁陪我進(jìn)了軍醫(yī)的帳子,最近死了很多奴隸,正巧有士兵在那裡處理屍體,我見他們動作粗魯不免多看了一眼,竟發(fā)現(xiàn)其中一具是采薇。
“她是怎麼死的?”我顫抖著指過去。
阿壁順著我的手看了眼,淡漠道,“她應(yīng)該是被充入軍妓的俘虜吧,與其活著受折磨,不如死了痛快。”
那樣一個倔強的姑娘最終還是狼狽地死了……
“那我大哥呢?他現(xiàn)在怎麼樣?不行,我要去看他!”
“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麼?”阿壁抓住我的胳膊,“實話告訴你,今日唐靖恩又受了重刑,你就是現(xiàn)在去看他,他估計也睜不開眼睛來看你了。”
我倍感無助,淚水就要翻滾出來。阿壁鬆開抓住我的手,“如果你想活命,就給我安靜點。還有,不要再隨便說你大哥什麼的,你是赫哲王子的奴隸,是屬於伊舍的。”
是啊……他說的沒錯……我只是用一個故事莫名其妙地?fù)Q回了自己的命,但是我的命已經(jīng)不屬於我自己了。
阿壁拍拍我,“去那邊坐著換藥吧。”
軍醫(yī)看到阿壁,便和他說起話來,“阿壁將軍,近來阿虎將軍有些縱慾過度啊,你可得好好勸他,我說的話他不聽啊,哈哈哈哈……”
“阿虎兄弟最近咳得有些嚴(yán)重,可有給他開藥麼?”
“阿虎將軍是早幾年征戰(zhàn)玉訣的時候傷了肺,玉訣是什麼地方?那可是雪原,他的病不好治。”
“這荒漠風(fēng)沙大,天氣無常,實在不宜他養(yǎng)病,要不開點藥給他緩緩吧。”
“也好。待我給這小姑娘包紮完畢,就給阿虎將軍開個藥。”
阿壁突然想起了什麼,走過來問我,“你今天給王子講的是什麼故事?”
“沒什麼……以前我娘給我說的故事。”
“那麼,那個女子到底對狐公子說了
什麼?”
軍醫(yī)聞言擡了擡眼,“狐公子?可是玉訣當(dāng)?shù)氐哪莻€傳說麼?上次隨軍征戰(zhàn)玉訣的人應(yīng)該都聽說過,不過那是極少數(shù)了。”
“玉訣?玉訣與世隔離,你是如何知曉的?”阿壁驚訝地問我。
“我不知道……確切是我娘告訴我的……”
“那你娘是什麼人?你們又和玉訣有什麼關(guān)係?”
我被他追問得慌張搖頭,那軍醫(yī)見狀忙說,“阿壁將軍,有什麼事你慢慢問她,王子這不都沒說什麼嘛。來,這是給阿虎將軍的藥。”
阿壁疑惑地看看我,伸手接過藥包,軍醫(yī)又囑咐道,“這裡面有一劑馬錢子,可要小心處理,內(nèi)有劇毒,馬虎不得。”
阿壁點點頭,“知道了。”隨即又對我說,“包紮好了,我們走吧。”
我忙起身跟著他走出帳子。小時候我娘常常說狐公子的故事給我聽,那天伊舍人打進(jìn)胭脂河,我恰巧在山間採藥,等我趕回去娘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她拼盡最後一口氣告訴我,倘若被伊舍人抓住,或許這個故事能救我一命,還說與我的姓名有關(guān),叫我務(wù)必記住。當(dāng)時我還很不解,但是娘和弟弟臨死前都提到了我姓名,難道這裡面有什麼秘密不成?
正想著,阿壁已將我送回王子的大帳。
“怎麼又回來了?”我不解地問。
“你是赫哲王子的貼身侍女,自是住在他的大帳裡。”他神色嚴(yán)肅,“我警告你不要想耍什麼花樣,在你的身份沒有明確下來之前,我會一直提防著你。”
我順從地點點頭,“知道了。”
他似是有些無語,便揮揮手,“進(jìn)去吧。”
我轉(zhuǎn)身剛想撩起帳簾,卻見一個人走了出來,竟是大鬍子。
“阿虎兄弟,你怎麼在這?”
原來那個軍醫(yī)說的阿虎將軍就是他!
“咳咳咳,我剛和赫哲王子商量完戰(zhàn)事,咳咳咳。”他一偏頭,又注意到了我,“咦?這不是那個被送去廢囚的小姑娘?”
阿壁看看我,“你先進(jìn)去吧。”隨即又招呼大鬍子,“阿虎兄弟,遇見你正好,這是給你開的藥,你拿去吧。”
看兩人說著話越走越遠(yuǎn),我想我的心裡可能滋長出了一些與從前不一樣的東西。比如想懂得更多的好奇心,比如想逃離這裡的慾望,還有……比悲
傷更有摧毀力的恨意。這些在我說出那個故事來換自己的命時,就已經(jīng)開始抑制不住地覺醒。因爲(wèi)此刻的我,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無論我做什麼,都是爲(wèi)了努力地活下去。
我撩開帳簾,只見赫哲王子正懶洋洋地靠在虎皮椅上閉目養(yǎng)神,我一時不知道該幹什麼,只好不做聲地立在原地。
“我說你是想在這裡站成木頭麼?”他突然一開口嚇了我一跳。
“沒……沒有,我不知道要做什麼。”
赫哲王子瞪了我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唐……唐雍月。”我緊張地支吾作答。
他皺皺眉,“從今天起你就叫伊舍月了。”
我擡頭有些爲(wèi)難,“能不能不叫這個?”
“難道你想叫伊舍庸?倒和你挺般配的,既無知又平庸。”
“我的雍……我爹講是雍容的意思。”我小聲說。
他冷哼一聲,“你現(xiàn)在是我的侍女,也就是奴隸,奴隸也配叫雍容麼?本王子說你叫什麼你就叫什麼。”
“不可以的。”我有些委屈,“我不能背棄我姓名。”
赫哲王子挑挑眉,順手將案前的鐵酒杯砸了過來,正正好砸到我的手肘上,我吃痛地揉了揉,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你哭什麼!真是晦氣!”他不耐煩地怒斥一句,接著又很是得意地往後仰了仰,“本王子告訴你,從今以後,你必須做好我交代的所有事。現(xiàn)在本王子要歇息了,你去外面給我找?guī)讉€女人來。”
我有些吃驚,不由得臉紅,只好擦擦眼淚,“可是我……不知道怎麼找。”
“去姬妾們住的帳子找。”
“我……我不知道在哪……”
他臉色驀地陰沉下來,想是被我氣得不輕,我慌忙又解釋了一句,“我還未熟悉這裡的環(huán)境,但是明天我一定……”
他未及我說完便又砸過來一隻鐵杯,只是這次有意無意地與我擦身而過了。
“算了,我指不上你。”他長嘆一聲,“本王子要去內(nèi)室歇息,你就在這虎皮椅的屏障外面守著,聽見了麼?”
我趕緊點點頭,“可是……我睡哪?”
他站起身來,指著地上一小塊羊毛毯子,“那裡。”說完便大步走進(jìn)屏障後的內(nèi)室,不再理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