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店鎮(zhèn),在後世的中國,這裡是國家5a級景區(qū)和全國最大的影視基地,被稱之爲“東方好萊塢”。不過,在眼下的殘明末世,這還只是一座極普通的江南小鎮(zhèn)。
陳文此來,並非是找尋那部曾經(jīng)讓十億日本鬼子命喪橫店影視城的武俠秘籍,只是因爲此地與東陽縣城的距離,對於他而言比較合適罷了。
此番出兵,陳文早已做出了詳盡的計劃,一路行來,南塘營偃旗息鼓,就連將士們也換上了百姓的衣服,武器之中長槍、刀盾、弓箭這樣普及率比較高的傢伙事兒還能隨身攜帶外,其他的全部裝車,儼然就是一羣流竄當?shù)氐姆送健?
尤其是這一支六百餘人的隊伍中竟然連一個小娘子都沒有,這樣詭異的存在著實把沿途的村鎮(zhèn)嚇壞了,以至於在無一例外緊閉大門的同時,更是遣人送來了糧草畜禽,完全是一副送客的架勢。
“本地的幫派太沒有禮貌了。”
看著眼前緊閉大門,鎮(zhèn)牆上冒出的那些目光復雜的腦袋們,以及那個正在喊話的鎮(zhèn)長,看著他準備像先前路過的那幾個鎮(zhèn)子一般送些禮物來打發(fā)這支南塘營先遣隊的企圖,陳文在鄙視其毫無新意的同時,也拿出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
“鎮(zhèn)裡面的都聽好啦,老子乃是威虎山上的大櫃座山雕,此來就是聽說橫店鎮(zhèn)的小娘子長得水靈,思量著都帶到山上讓衆(zhòng)兄弟快活快活。”
說到這裡,陳文麾下的那些假扮山賊、土匪的羣衆(zhòng)演員紛紛發(fā)出了嘿嘿的淫笑。只不過在陳文眼裡,這等演技就算去橫店影視城演個路人甲估計都沒人要。
“你這小老兒若是識相,就把小娘子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規(guī)規(guī)矩矩的送上嫁妝,以後出門就可以報本大櫃的名號了,保證沒人敢欺負爾等。”
說罷,陳文和麾下的那些羣演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雖然這一刻在後世經(jīng)過了電視劇洗禮的現(xiàn)代人看來很有滑稽戲的味道,但是在當下這個橫店影視城還沒有拔地而起的時代,卻著實把這些鎮(zhèn)民嚇了個夠嗆。
眼見於此,那個鎮(zhèn)長在下去片刻後,又是賠了半天的好話,把送客的禮品加了一倍還要有餘。可陳文卻完全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架勢,說什麼也要把這橫店鎮(zhèn)搶光了,順便還要把鎮(zhèn)長的女兒弄去當壓寨夫人。
只不過,陳文的這句讓弄去做壓寨夫人的話卻是把那鎮(zhèn)長著實的聽了一愣,似乎是得到了提醒一般,連忙下去和一個家僕說兩句後,便繼續(xù)與陳文周旋。
過了片刻,同行而來的陳國寶湊到陳文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便退了下去。而陳文也不再磨蹭,讓麾下的士卒隨便射了幾箭以示警告後,也不繼續(xù)擺出那份攻擊鎮(zhèn)子的架勢,只是聲稱給這鎮(zhèn)長兩天考慮的時間,便就地在橫店鎮(zhèn)的鎮(zhèn)東紮營。
入夜後,由於土匪在側(cè),鎮(zhèn)長便安排了民夫、義勇看守鎮(zhèn)牆,防止外面的山賊趁夜攻鎮(zhèn)。只是看著鎮(zhèn)外兩裡的那座營盤,心中不斷蹦出的詭異二字卻激得他雞皮疙瘩亂跳,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似的。
鎮(zhèn)外的營盤,陳文還是按照正常紮營時的樣式去做,而不再刻意的製造一副土匪下山的模樣,因爲此刻他的目的已然達到,剩下的就是等待二字而已了。
“輔仁,這招真的有用嗎?”
營盤之中,篝火和照明的火把徹夜不會熄滅,可是整個大營之中卻是肅靜異常,全然不是土匪下山時的那等喧囂和浮躁。
大帳之中,陳文、孫鈺、尹鉞、以及同來的兩個兩個參將——負責指揮第一局的樓繼業(yè)和負責指揮中軍騎兵隊的陳國寶正在一同商議軍情。
只是不同於陳文麾下的那三個武將,孫鈺對於這個粗陋的計劃感到有些忐忑不安。並非是南塘營的這支先遣部隊能否擊潰來敵,更多的還是能不能把東陽縣的駐軍引出來。
此番演了這麼一通大戲,陳文的目的便是爲了將東陽縣的駐軍引到此地,從而兵不血刃的拿下東陽縣城,畢竟他眼下的兵力實在太少,這裡又是他準備在將來固守的根據(jù)地,驅(qū)趕城外居民填壕的事情以他的本心也下不了那份狠心,所以就只有如此了。
先前陳國寶麾下的騎兵已經(jīng)探得橫店鎮(zhèn)派人向東陽縣方向求援的消息,只是眼下馬進寶早已前往臺州,負責城守的那個軍官和東陽縣的知縣最後會選擇無視於此,還是選擇驅(qū)逐賊寇,卻是很難確定的事情,所以纔會有孫鈺此問。
“沒事,不管用不還有第二手嗎?總會有一招管用的。”
陳文的第二招比起這一招來說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是不同於這一招的是,那招以前用過,雖然出了些小意外,但是效果還不錯,這次想來應該不會讓他失望了。
只不過,無論是第一招,還是第二招,總要看求援信使的行進速度。而此刻,橫店鎮(zhèn)派出求援的信使正連夜向東陽縣城趕去。
不同於鎮(zhèn)長馮老爺家的其他家奴,馮七從祖父輩就在馮老爺家爲奴,乃是實實在在的家生子,就連姓氏都改隨了主家,所以在宅子裡也是分外能夠得到信任,儼然是半個馮家人一般。
清軍入關(guān)以前,不光是中原山陝,江南也很是鬧過一些變亂,烏龍會、削鼻班、天萌國、還有聲勢浩大的許都白頭軍,等等等等,稱得上是不可勝數(shù)。
這些起義與北方被貪官污吏逼反、被流寇裹挾、被官兵壓迫的同行不同,江南的農(nóng)民起義者大多打出的是反抗階級壓迫的旗號,專政的目標直指地主大戶,而這些起義的參與者也大多是家奴、佃戶、菜傭以及遭受壓迫的貧苦人士。
只不過,在江南的地主階級面前,這些起義者幾乎很少有像北方的同行那般席捲各地的,而能夠堅持一段時間不被剿滅的就更少了。
作爲家生子,馮七是馮家的家奴,馮七未來的妻室也是馮家的家奴,馮七再未來一步的子嗣一樣是馮家的家奴,如此往復。曾經(jīng),馮七也幻想著有一天能夠擺脫這個家奴的身份,成爲一個普通的百姓,哪怕日子過得貧苦些,至少不再是一切皆屬於主家的奴僕。
可是馮七害怕,害怕馮家的家法,害怕鎮(zhèn)壓許都之亂時的明軍,害怕鎮(zhèn)壓尹燦起兵時的清軍,同樣害怕離開馮家會無法生存。
就這樣,一年年的下來,馮七已經(jīng)老大不小了,可是依舊沒有成親。按照慣例,家奴的婚事同樣是由家主做主,他們會像給牲畜配種一樣選擇一個玩膩了的丫鬟,或是長相醜陋的粗使女奴來給他配對,進而得到下一代的家生子,而他的妻室在家中也同樣會受到家主一家的欺辱,甚至是淫辱,誰讓他們是家奴呢?
可是有一個女人可以成爲妻子,在冬夜裡相擁著用體溫爲對方取暖,總比沒有要好吧。至少在此之前,馮七還在等待著有一天馮老爺能夠大發(fā)善心賞賜給他一個女人,好讓他能夠傳宗接代,能夠相濡以沫,直到今天。
今天下午,鎮(zhèn)外突然來了一羣山賊,爲首的號稱是什麼威虎山的大櫃叫作座山雕的,其人看上去倒是有幾分兇狠,可無論是那個什麼威虎山,還是座山雕,他聽都沒有聽過。不只是他,就連女婿是縣城裡大戶人家的家主馮老爺也沒聽過,這到底是哪來的一羣傢伙啊?
只不過,這羣山賊人數(shù)衆(zhòng)多,而且看上去個個精壯,根本不像是最近有餓過肚子的樣子。也正是這羣看上去不太好對付的山賊,馮老爺在好話說盡依舊無法退敵的情況下,便讓馮七到城裡向馮家的親家求援,好讓知縣大老爺派出官軍圍剿。而正是這樣艱鉅的任務,馮老爺才許諾會在退敵後給他安排一房妻室,作爲獎勵。
這份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瞬間將馮七砸蒙圈了,馮家的親家在縣城裡可是大戶人家,馮家的女婿近來又考取了份功名,據(jù)說就算是在知縣大老爺那裡也是能說得上話的。這樣的情況下,把官軍叫來圍剿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
幸福就在眼前,已經(jīng)唾手可得了,馮七趕忙抽了胯下的騾子一鞭,在朦朧的月色之下繼續(xù)趕路。
………………
幾個時辰後,天色已過正午,東陽縣的城門洞子裡,幾個守城的清軍懶洋洋的倚在牆邊,拄著手中的長槍如磕頭蟲一般站在那裡打盹,而那個爲首的把總,更是早已在左近的一個小屋裡睡醒了一覺,正在考慮要不要把這個午覺繼續(xù)睡下去。
八月的金華,稱得上炎熱非常,更要命的還是雨後,那份蒸騰感覺就好像進了籠屜一般。如此季節(jié),想來就算是周欽貴那樣的積年老賊也要躲著避暑吧,而除了遠在羅城巖的周欽貴外,金華眼下也沒有什麼有膽子攻打縣城的賊寇了。
所以嘛,還是再睡一覺吧。
把總翻了個身,已是背朝著城門的方向,而此刻的城門口,兩個看樣子十六七的和尚正在外門洞走去。
“張隊長,於兄弟不是已經(jīng)把特別行動隊的人帶進去了嗎,咱們還進城幹啥?”
“還叫隊長?!這裡是東陽縣,城裡面上百個韃子呢,你想死可別把某也連累了。”
聽到這話,那和尚吐了吐舌頭,做出了一個抱歉的表情,算是把剛剛稱呼上的謬誤一筆揭過。
看到那和尚已然知錯,爲首的和尚便繼續(xù)說道:“進去看看,總有好處,若是強行攻城,特別行動隊的人要去奪城門,咱們兩個再叫上於兄弟正好去刺殺知縣,那可是不小的功勞,戒色師弟。”
聽了刺殺知縣的想法,那和尚立刻眉開眼笑起來,上次帶隊抓獲知縣的林隊頭就官升一級,即便那是和奪城門的功勞算在一起的,刺殺知縣也絕不會是個小功勞。可是等到那個法號從爲首的和尚嘴裡吐出後,眉開眼笑立刻變成了無精打采,彷彿被瞬間抽光了氣的氣球一般。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相,相即是空;相即是色,色即是相。三個字在佛家看來確實沒什麼區(qū)別,可憑什麼那兩個笨蛋一個叫戒空,一個叫戒相,而他楊開就要叫戒色呢?
這個稱呼已經(jīng)困擾他一個多月了,可是他又不敢向起這個法號的人提意見,也只有跟另外兩個同伴提提,反而更成了笑柄一般。只不過,他並不知道起法號的那人的那份惡趣味,如果知道的話,他一樣還是想換一個法號。
只不過,就在張俊憧憬著攻下東陽縣城後能夠在功勞簿上寫下刺殺知縣的大功,而楊開依舊爲法號的事情苦惱之時,城門洞裡的幾個瞌睡蟲也發(fā)現(xiàn)了他們。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