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幹嗎呢。”

方眉從路瀾清身後探出腦袋,好奇地張望著桌上擺放的物品。

“校長給我的訓(xùn)練項目。”

路瀾清左手握住筷子敲敲面前的三個玻璃缸,正前面缸中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t豆混綠豆，左邊盛放幾十顆紅豆，右邊則是放綠豆。

方眉從旁邊搬來一個椅子，反坐在上面，下巴枕著椅背,“夾著多麻煩，你用手撿不就好了，也是練左手啊。”

“不行的,那樣做靈活性根本沒辦法得到提高。”路瀾清無意識地嘟起嘴,眼眸中透出少見的認(rèn)真,她頭徐徐湊近面前的玻璃缸，夾起一顆紅豆剛小心翼翼地擡到半空便又掉回缸中。

重重籲出一口氣,路瀾清已經(jīng)如此往返無數(shù)次，屢掉屢夾，鍥而不捨，她專注的同時還貼心地不冷落身旁的朋友，“你怎麼突然想起來找我了，蒲楓呢？”

方眉在的地方，必有蒲楓。這似乎已經(jīng)在路瀾清心裡埋下了一顆定義的種子。

“他陪錦弦出去逛逛了。”方眉百無聊賴地抓起手邊的紅豆，舉至半空中鬆開手任由它掉落，發(fā)出“叮呤叮呤”的聲響。

“你怎麼沒一起跟過去？”一顆紅豆在兩根筷子縫中上下滑行，路瀾清嘟著嘴穩(wěn)住平衡，將筷子送到左手邊的玻璃缸中。

“你作弊……”方眉戳戳她的手臂，調(diào)笑道，“我不怎麼喜歡出門，外面太亂了。而且他們倆出去，我湊什麼熱鬧。”

“你不吃醋麼？”

“吃醋？吃誰的？”方眉天真地擡起頭，眨眨眼，彷彿真的沒有理解透路瀾清所想表達(dá)的含義。

路瀾清垂首物色起面前的豆豆，找準(zhǔn)下一個落手目標(biāo)，“當(dāng)然是吃蒲楓的。”

“吃啊。”

“你真喜歡男的啊……”路瀾清其實(shí)也就那麼隨口一說，哪知道方眉會對她這般無顧忌。

方眉聳聳肩，不可置否，他跳開話題道：“你爲(wèi)什麼只夾紅豆？”

“紅色和綠色，很多寓意上，綠都不大好，比如綠帽子……”路瀾清瞥了眼被自己左手摺騰得長短不一的筷子，豎到桌上擺平，繼續(xù)去夾紅豆，“而且紅豆數(shù)量看起來比綠豆少，把紅豆都挑完了，最後全部夾綠豆不是更方便嗎？”

“好吧，那你要夾多久，什麼時候才能陪我玩？”

“校長說要在她回來之前全部分完。”她停下動作，同他四目相接，歉然道，“今天恐怕是不能陪你了……”

“她就隨便說說的，不用真的全部分完，別給自己太大壓力，盡力就好。”方眉拖著椅子到她右側(cè)，半趴到桌上，手指輕輕地捏著她的右臂，“我?guī)湍隳竽螅龠M(jìn)血液循環(huán)。嗯——這樣有感覺嗎？”

路瀾清微微一笑，擺擺頭，“謝謝。”

右手報廢的程度和癱瘓沒兩樣，路瀾清雖然自己也不清楚爲(wèi)什麼會變成這樣，但是應(yīng)該和她自己的心理有關(guān)。

心病，無藥可醫(yī)，只能是靠自己。

“不出去走走嗎？你來了這裡之後，好像就沒踏出過家門了。”方眉爲(wèi)她揉捏手臂，逐漸發(fā)現(xiàn)觸感不錯，以至於在路瀾清不知道的情況下開始玩了起來，戳戳這兒，捏捏那兒。

“校長不讓我出去。”

“校長、校長，你呀，就被她製得死死的。”

“啊，對了——”路瀾清猛地擡起頭，坐正，“你有什麼辦法讓手機(jī)打到國內(nèi)，而那邊的人沒法追蹤著打回來嗎？”

“你找對人了，我最擅長的就是這方面。”方眉咧嘴一笑，兩顆虎牙更顯得他朝氣蓬勃，渲染得路瀾清這種被陰霾籠罩的人都隨著他揚(yáng)起嘴角，“要打電話的話，你直接用這個手機(jī)打吧，絕對安全。”

“呵——謝謝。”

“客氣啥。”

路瀾清淺笑著接過，輸入了號碼後放在耳邊等待接通，聽到電話那頭低沉的“你好，哪位”時，路瀾清心中平靜許多，“西西。”

“瀾清？你最近怎麼了，都沒按時打電話給我，可把我急著了。”賈亭西開了牀頭燈坐起，聽到了路瀾清的聲音讓他頓時睡意全無。

路瀾清聽到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總覺得他聲音與平常不大一樣，再細(xì)細(xì)琢磨時，路瀾清恍然大悟，“啊，抱歉，我忘記你那邊現(xiàn)在是凌晨了……”

“沒事，比起睡覺，你重要得多。”

“嗯……呃，我前段時間期末考試，所以纔沒聯(lián)絡(luò)你。”路瀾清就輕避重，餘光瞅見方眉的揶揄，忙轉(zhuǎn)過身子背對他，“你和她都還好嗎？”

“呵，我還以爲(wèi)你只記得關(guān)心她。”

路瀾清沒有聽出他口氣中的酸味，只是乾咳了一聲，回答道：“沒有啊，都關(guān)心的。”

“好啦，她沒有什麼問題，你就別太擔(dān)心她。反倒是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有什麼難處儘管找anna。”賈亭西摸摸臉上的鬍渣，看來可以收回前段時間派出去找路瀾清下落的人了，“我現(xiàn)在才知道你玩躲貓貓那麼厲害，怎麼都找不到你。以後不許了，不能跟anna斷了聯(lián)絡(luò)，知道嗎？”

“嗯，好。”路瀾清下意識地望了眼自己的右臂，嘴裡應(yīng)著，心裡仍是排斥與anna見面的。不過賈亭西也只是說聯(lián)繫罷了，沒說一定要見面……吧……“那你繼續(xù)睡吧，我不打擾你休息了。”

“嗯，你也注意休息，好好照顧自己。”

“好。”

掛斷電話，路瀾清盯著手機(jī)許久，既然另一頭無法查詢出電話的來處，她有一股衝動，想給顧懷瑾打電話的衝動，即使不說話，聽聽她聲音也好……

方眉湊過腦袋，盯了路瀾清半天，他戳戳路瀾清的膝蓋，好奇道：“怎麼啦，看什麼呢？喜歡我手機(jī)的外型咩？”

“啊？沒、沒有。”路瀾清把手機(jī)遞還回去，收起心裡的突發(fā)奇想。她這樣做實(shí)在太過唐突，萬一顧懷瑾發(fā)現(xiàn)了什麼，她豈不是全功盡棄，而且……這麼晚了，打攪她休息不好。相思成疾，想來是因爲(wèi)這樣才讓她有這樣的思想吧。

“那我們繼續(xù)剛纔的？”

“啊，嗯……”

路瀾清點(diǎn)點(diǎn)頭，在桌前坐正，左手拿筷子，右手依舊交給方眉去揉捏。

“你有考慮過回國嗎？”

“嗯？”路瀾清頭朝方眉坐的方向側(cè)了側(cè)頭，目光卻始終落在筷子尖上，“可能吧，暫時還不知道。你們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家裡人不催婚、不給我安排奇奇怪怪的相親對象，我就回去。”

“催你？你家裡人不知道你……”喜歡蒲楓嗎……路瀾清最後幾個字沒有直白地道出，但是他相信方眉應(yīng)該懂她的意思。

只見方眉別有深意地掩嘴笑笑，“就是因爲(wèi)知道，才被迫嘛。”

所以才私奔到國外？

路瀾清撓撓肩膀，似乎對他們的這種行爲(wèi)表示理解，可同時又覺得敬佩與不妥當(dāng)。敬佩的是兩人願爲(wèi)感情捨棄一切，不妥當(dāng)?shù)氖沁@樣做會傷害身邊至親至近的人。

“癢？”方眉手繞過她後背，點(diǎn)了點(diǎn)路瀾清抓的地方，“我?guī)湍恪！?

“謝謝。”

“你肩膀好僵硬，是不是勞累過度或者用力不當(dāng)什麼的，我給你按摩下。”說罷，方眉站起身，繞到她身後爲(wèi)她揉捏肩膀，瞧見她的閃躲笑道，“我對你可沒其他意思，放心啦，只是關(guān)心朋友而已。”

“咳，我覺得我像個七老八十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人照顧的人……”路瀾清難得地開起玩笑，她的確是討厭和別人有肢體上的接觸，但是往後的日子裡這些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她要慢慢習(xí)慣。

“哈哈，那我是你請來的僕人嗎？老闆，我可是按秒算錢的。”

“付不起，我很窮。”

蒲楓將房內(nèi)的景象皆數(shù)收入眼底，他輕輕地闔上門，身旁的單錦弦低聲詢問道：“不去跟他們說我們回來了？”

“不用，讓他們聊吧，小眉也該多接觸接觸其他人，交際圈總不能只侷限在我們身上。”

“你決定吧。累不累，要不要先去泡下腳？”單錦弦隨著蒲楓進(jìn)到他房內(nèi)，走進(jìn)浴室時提議道。

蒲楓牽著她出來，把她按坐到椅子上，輕聲道：“這些我來吧。先讓你休息，我待會自己來，我去你房間幫你取泡腳的藥水。”

“好，你知道放哪嗎？”

“當(dāng)然知道。”蒲楓推了推滑到鼻樑下的眼鏡，難得的溫和地笑著，“可別小瞧我了。”

“哈哈，我從沒小瞧過你。”

蒲楓笑笑，沒有說話，出門了一會兒之後回來給單錦弦放了盆熱水泡腳，他蹲□子輕輕地揉捏她的腳踝，“這幾年，可能要委屈你了。”

“其實(shí)你也不用這樣。”單錦弦指尖摩挲著蒲楓的耳垂，一個男人願降低身份爲(wèi)女人洗腳意味著什麼，她自然清楚得很。

“不用這樣是哪樣？”蒲楓挑起眉梢，聲音平平淡淡，沒有多少起伏，“我會慢慢地試著去做，不是勉強(qiáng)自己，而是需要時間去適應(yīng)。我獨(dú)來獨(dú)往慣了，身邊除了小眉基本上沒有其他朋友，所以……給我點(diǎn)時間，我會很認(rèn)真的，好嗎？”

單清澄收回手，目光逐漸變得溫和，“嗯。”

他需要時間，她也需要不是嗎？兩人努力過，再下定論，才能給對方一個最佳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