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跟他了。”
飛快的搖了搖頭，李小強滿臉是掩不住的鄙視，開口道：“每天就靠著臉面弄點小煙小酒的，還不夠丟人現眼的，現在這個院子裡誰不知道這個事兒，我還以爲是個好漢，誰知是個蠢蛋。”
坐地戶有優點也有缺點，優點是欺負外地人時會有主場加成，缺點是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誰還不知道誰家的誰誰誰，李小強末了加了句：“主要是回城的知青太多了，幹架幹不過人家，罵又張不開口，而且他眼力勁不行，還說你靠給黃彪和王樂出主意混飯吃…”
書是豎版的，沈鐵軍看了幾行不適應，將《天龍八部》放了回去：“怎麼，你看出來了？”
李小強摸起了書，滿臉得意：“以前我跟著人到第一任王老闆那吃過飯，後來換了黃彪和王樂，他們以前是賣海貨的，在打擊之前開了飯店，以前黃彪在的時候倒是沒看出來，直到上次蘭國棟說你…”
說到這裡，李小強露出瞭然的笑容，沈鐵軍沒想到這也是個有眼力勁兒的，他做的事兒也算是沒有遮掩，小師兄好嘴的名頭，在羊外可是不小，不過是他在學校裡很少出風頭。
一是不喜歡社團活動，有那邀請的直接板著臉拒絕，迫於研究生的身份和年齡的問題，也沒人和他計較，上課又跟著導師和老師們一對一的授課。
二是感覺名聲在外，繼續在校內折騰也沒啥意思，他連體制都不想進，也就不要說是學生會幹部和參選，終沒引起太大的風評，算得上是高高在上與世無爭。
可如果這次參加代表的活動，這些事兒怕是要被人傳的沸沸揚揚。
目光掃過李小強手裡的書，沈鐵軍開口道：“海貨不是好東西，一時半會的沒問題，抓到就會丟人現眼，這個不用我說吧？”
“不用你說~”
手裡的書朝著隔壁指了指，李小強面現嘚瑟道：“現成的人樣子在那邊呢，我舅已經給我找好地兒了，過了年就去上班，謝謝！”
沈鐵軍有些好奇：“什麼單位？”
李小強看了看門外，低聲道：“司機，開本田的~”
“那好啊！”
沈鐵軍豎了個大拇指，心說怪不得蘭國棟在那邊嚷嚷著要去上班，作爲羊城數得著的三大頂級職業，分別是開本田的司機，醫院的醫生，還有賣豬肉的。
其中司機有接送任務的時候，會有免費的午餐可吃，四毛錢標準的1菜1湯，額外還有三毛錢的補貼，碰到像周韋林那樣給小費的，則是意外之財了，當即滿臉驚訝：“那你可是出息了。”
“還不是我媽不願意，唉，還要去學半年的車。”
李小強滿臉鄙視，說著看沈鐵軍還不明白，嘀咕道：“我媽這個人正派的很，還是我舅看不過去了，找了幾次才說服我媽，我舅是李長河。”
“哦？”
沈鐵軍心中一驚，沒想到這位竟然是個青三代，李長河的父親乃是民黨的大佬，眼睛滴溜溜的在房間裡亂轉著，心中對於李貴菊頓時肅然起敬。
這套房子也就四十來個平方，還是李貴菊因爲有了職稱才享受的待遇，想起寧願讓兒子在家百無聊賴的混日子，也不去走動關係，他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纔好。
“吆，你們哥倆還挺聊得來，稍等啊，魚好了咱們就可以開飯了。”
李貴菊圍著個圍裙，端著盤子菜到了桌子上，放下菜後拿著醬油瓶子又走了，沈鐵軍將腦海裡的話嚥了回去。
微微一笑，李小強挑著眼眉道：“你是想問我爸吧？他們離婚了，嗯，據說是感情不同。”
這也是個苦命的娃，沈鐵軍有些黯然，大佬們子女的婚姻，摻雜的各種因素就別說了，普通人結婚都還要考量再考量，想到這裡道：“你還是不應該放棄考學。”
說完感覺又有些多嘴，這麼個青三代，想要在官途上走的遠有些難，可要是想過的舒服，那是再簡單不過了，怎麼說也比自己這種草根出身的強沒邊，便是自嘲一笑。
菜式簡單，雞魚肉蛋一個海鮮湯，李小強吃了兩碗白飯，沈鐵軍吃了三碗，李貴菊笑瞇瞇的看著菜去了個七七八八，時間也到了八點多，開口道：“沒事兒的話，你們年輕人下去放炮吧。”
沈鐵軍連著吃了三碗，便感覺有些吃撐了，這也怪他，在學校裡和李貴菊在一起吃飯不少次，便暴露了飯量。
開飯之前，李貴菊便說算好了，少吃半碗都不行，這時也確實要到下面走走，便跟著李小強拿著鞭炮下了樓，院子裡的孩子正噼裡啪啦的放著，一陣接一陣的硝煙升騰散開，味道有些嗆鼻。
百響的鞭炮一掛兩毛錢，李小強拿著一掛放了，另一掛則是拆開，一手拿著香一手拿著鞭炮，點燃了再扔出去，就像旁邊的小孩子，玩的不亦樂乎：“沈哥，來放個？”
“不不不，你自己玩。”
沈鐵軍雙手連擺，這個鞭炮捻都是裹的黑火藥，粗細不同燃燒速度也就不一樣，先前才下樓的時候，有個這麼玩的孩子被炸了手，哭著臉上樓了，也不知道是哪個老師家的。
“小強，沈鐵軍在這？”
旁邊傳來了聲詢問，沈鐵軍望了過去，蘭國棟的大臉出現在閃過的光亮裡，他的身後還站著個模糊的身影，隨著李小強的手指望了過來，又是一個鞭炮炸後閃過的光芒，沈鐵軍連忙走了過去：“蘭叔~”
蘭成吉笑著點了點頭，到了面前從口袋裡摸出了包煙，彈出一根遞了過去：“今年還想著你會到家裡來，便聽老爺子說你在李教授家過年了，唉，真的夠快的，你這都研2了吧？”
長輩遞煙，沈鐵軍連忙接過，想著是不是夾在耳朵上，他會抽菸但是沒煙癮，上輩子被周英治的，旁邊的蘭國棟看到，倒是十分有眼力勁兒的連忙劃著了火柴，便只能湊過去點上，吸了口不想岔了氣兒：“咳咳咳~”
“你這孩子，還是這麼實在~”
蘭成吉笑瞇瞇的，語氣和藹：“不會抽就別抽了，咱們又沒外人，這麼客氣做什麼？”
“是是是~”
將煙按在地上踩滅，沈鐵軍換上靦腆的面具，旋即看到旁邊的蘭國棟，又收了起來：“這不是怕您多想嘛~蘭叔找我有事兒？”
微微一笑，蘭成吉捏著煙摸了摸頭，去年原本茂密的髮際線，此時好似後退了不少，露出了光亮的大腦門：“這不，區裡爲了迎接魔方公司的考察，佈置了接待任務，現在才忙活完，回來後我聽國棟說，你好像和魔方公司的董事長楚大招認識？”
蘭成吉笑瞇瞇的，黑乎乎的夜裡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沈鐵軍有些拎不清他話裡的意思，瞅了眼蘭國棟，這小子滿臉好奇：“去年這個時候，我見你們在王家飯店說過話，第一個王老闆的時候。”
沈鐵軍收回了目光，點了點頭：“是，我和楚大招認識，蘭叔你在區委上班？”
“咳咳…”
一口煙氣沒吐出，蘭成吉被這話問的咳嗽了兩聲：“嗯，我在區委下屬的白雲機械廠上班，你真的認識楚大招？關係怎麼樣？”
蘭成吉上學的時候學的會計，分到了廠子裡後便趕上了運動，由於蘭教授的原因被連累，從財務科的會計變成了後勤的維修員，批鬥的時候還要戴著帽子上臺挨批，後來學的那點會計知識，也就還給了老師，倒是維修電工幹了十來年。
現如今還在廠裡掛著維修員乾電工，今天接到通知有港商到區裡考察，很是搞了一遍衛生大掃除，大年三十的從中午等到了下午，才接到了不來的通知，在別人罵罵咧咧的嘴裡，聽到了些傳聞。
這個港商，竟然是這邊跑過去的，只是不知怎麼發了財要回鄉投資，不少人記下了名字，說是回去讓人問問，看看有沒有熟悉的，好拉個關係，沒曾想回家一說，蘭國棟便記起了曾有人喊過的大招姐，順帶著記起了沈鐵軍。
沈鐵軍看了眼李小強，這傢伙不知道是鞭炮放完了，還是當起了路人甲，想起這貨和蘭國棟一起混過，飛快的點了點頭：“我和她的關係不錯，當時她們在城裡賣電子錶遇到我，我就指點他們去開了飯店。
畢竟那個東西是違法的，後來有一家開到了咱們學校的邊上，也就是國棟看到我和她見面的那家，蘭叔你要是有什麼事兒的話，可以直接說，我倒是能和她說上幾句話。”
蘭成吉面現驚喜，飛快的看了眼周邊，開口道：“以後她賣電子錶的事兒就別說了，人家現在是市裡的座上賓，回國支援家鄉建設的華僑，我聽到國棟說了，也是腦海中陡然多出來的想法，咱們學校的教職工住房問題很嚴重，聽說她是來投資房地產開發的…”
沈鐵軍恍然，羊城的住房之緊張，可以說是全國地區的典型。
李貴菊家還算是好的，就母子兩人，住在個四十來平方的房間裡，稱得上是寬敞。
而蘭教授家裡，則是祖孫三代五口人，住在四十平方的面積裡，每人八個平方看著是多，然而這是老人家的職稱待遇帶來的。
普通的人家，據說有三代八口人，擠在二十多平方房子裡的，人均居住面積不到3平米，沈鐵軍點了點頭道：“我倒是可以負責引薦一下，當然要學校裡面去談，怕是學校也沒這個權利…”
蘭成吉飛快的搖了搖頭：“不不不，學校有權利啊，咱們學校是部屬高校，又有這麼大的地…”
沈鐵軍笑了：“這不光是地的問題，還有三通一平，水電暖通信設備等等規劃的事兒，怎麼也繞不開區府市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