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裡參加完小六的認親儀式，再送走楚大招一行人飛往大洋彼岸，沈鐵軍便上了開往帝都的列車，這年月沒有電腦聯網，臥鋪票要買就只能買上車站到目的地的，所以大多數人會選擇先上車，後補票，也許有人突然晚點沒趕上車呢。
列車到達熱城的時候，沈鐵軍見到了沒有回家的周慕華，半年多沒見又竄了一頭，手中的盒子就送了過去：“來，送你的。”
“謝謝沈家四哥~”
精美的盒子外邊印著從未看過的錄放機，周慕華接過後有些小激動，她見過沈鐵林用過，比市面上絕大多數的錄音機小巧的多，愛不釋手的俏臉微紅：“肯定不便宜吧？”
“給你就拿著。”
沈鐵軍還以爲會被拒絕，卻是沒想到周慕華會如此大方，過去的一年裡面，兩人會偶爾通信，說的也都是些學習上和沈鐵林的事兒，想起還有一個學期就畢業了，開口道：“畢業有什麼打算？”
“我——”
周慕華自然不知道手裡拿的WM-F2比沈鐵林的索尼TPS-L2要好的多，盯著手上的錄放機，圓潤的臉上露出了忐忑：“四哥，我，我想求你個事兒——”
冷冽的寒風沒有吹去周慕華臉上的期盼，她比沈鐵林大兩歲半，只比沈鐵軍小半歲，當年以不到十六歲的成績考上大學，也是當地遠近聞名的學霸型人物。
當然是沒想到會在學校裡碰上被人開了掛的沈鐵林，由於年齡相近又性別相同——熱成大學物理系77級倆班就倆女孩，成爲無話不談的好姊妹也就是種必然了。
一年的時間下來，隨著沈鐵林基礎不好的缺點暴露，周慕華對於這個好姊妹還是比較嫉妒的，然而面對她相同年齡卻是高了整整一個層次的哥哥，也就感覺到了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大家年齡差不多，周慕華一開始還對沈鐵軍的研究生身份不以爲然，直到沈鐵林不時透露出關於這哥的一星半點，三年半的時間下來，算是對於沈鐵軍有了完整而又清晰的認知：“這次選拔明年的出國名額，我，我沒拿到——”
“選拔考試沒通過？”
有了去年武瑤參加留學選拔的經歷，沈鐵軍對於這個時候的留學流程還是比較清楚的，首先是注重政治面貌和平時表現，這關係到出國後是否將來還能回來——然而這些一心將比紅太陽的出去後，絕大多數都沒回來。
像周慕華這樣父母是農民的，應該沒什麼問題纔對：“還是政審沒過關？”
“我——”
面色一紅，周慕華飛快的擡起了頭，彷彿鼓足了勇氣：“我，我們教授想讓我讀他的研究生——他，他有個殘疾的兒子——”
沈鐵軍面色一變：“他沒找沈鐵林吧？”
“沒，沒有，他知道你現在在讀博士生了——”
周慕華搖了搖頭，飛快的開口道：“你，你能幫幫我嗎？”
沈鐵軍知道爲什麼周慕華會找到他了，瞅著紅撲撲的面頰，周慕華學習好長相也不差，穿著打扮也都時髦的很，怪不得會被人惦記上，臨近畢業出了這個事兒，那教授的態度顯然擺出來了，你答應我有好處，不答應我——
這也就是才撥亂反正，恢復了崗位的人心才感受到了陽光的溫暖，否則會發生比這更難聽百倍的事兒，給傻兒子找算什麼新聞，一樹梨花壓海棠的師生戀不以爲恥，反以爲榮。
周慕華顯然被逼到了牆角里，不答應畢業肯定會有問題，她現在還想不到會發生什麼事兒，然而作爲聰慧的學霸，也知道下場不會很好，而答應的話就要陪著個殘疾一輩子——
沈鐵軍眉頭一皺：“你想出國，想法很好，但是你想通過正常渠道，就要經過學校的同意——”
周慕華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一雙杏眼已經紅了：“四哥，我，我，我知道我沒錢給你，我，我願意，我願意把清白給你，你，你能幫幫我嘛，我，我實在沒辦法了——”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沈鐵軍沒想到會聽到這麼個哀求，心中有些膩歪，先前他的說法有些委婉，倒是沒想到讓人以爲在刁難，飛快開口道：“我話沒說完，現在你的戶口在學校，沒有學校的同意你是沒辦法走的，也就是說哪怕我能讓外邊給你發個邀請送你出去，如果學校不放你，你一樣走不了——”
這年月人活著的體現便是戶口，沒了戶口的人是出門寸步難，別說是住宿的介紹信便是來自這裡，就是走在路上遇到警察臨檢，人都有可能進去吃幾天八大兩，在說不出個一二三四就等著勞動教養吧，這玩意連法院都不用經過，公安局就能下決定。
而像周慕華這樣的，戶口是學校的集體戶口，身份是代表著幹部的大學生，這就是把人栓死了，除非拋棄這個大學生的身份，成爲社會閒散人員之一，而這樣做的話，受到最大傷害的並不是她本人，而是家人：“別哭了，別人看到還以爲我欺負你了呢，我的意思是，你現在寧願扔下這個身份，也不願意跟那個殘疾人，那就再等等看，等到事情出現結果再看。”
兩人站在出站口說了這麼會兒話，已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再加上週慕華這時紅了眼，旁邊圍觀的就有人靠近了，瞅了瞅這些目露關切的路人，周慕華擦了擦眼睛擠出個笑，悶聲道：“不，不好意思，可那樣有了結果，不就晚了？”
“你已經做出決定了？決定寧願不要這個身份，也不願意受人拿捏？”
沈鐵軍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周慕華這麼有魄力，接著開口道：“那你還怕什麼？反正你現在已經決定不要這個身份了，等著到時候畢業分配結果出來，你要是感覺不好，我個人感覺也比你現在在學校裡出國的阻礙小，你感覺怎麼樣？”
這纔是目前最爲穩妥的辦法，想到周慕華抹了下眼角，想起先前沒羞沒躁的話，飛快低下頭後耳朵都紅了，聲音如同蚊子般開了口：“謝謝你，四哥~”
“嗯，以後做什麼事兒，要多想想家裡人，別鑽牛角尖。”
沈鐵軍露出了笑，也是知道這個時候年輕人的思想不成熟，很容易鑽了牛角尖，接著想起什麼，開口道：“當然，你現在要注意保護好自己，別給人家傷害你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