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
臻晚晚聽著程思遲那句斬釘截鐵的選擇,閉了閉眼睛,果然。
“果然是情深一片,程少爺看來確實是一片真心,我成全你。”
臻晚晚手裡,被塞入了一把刀子:“殺了他。”圍盡估劃。
黑翼的聲音滿含著蠱惑:“殺了他。我就放你走。”
“你不是答應(yīng)過我只要我?guī)湍悖男呐K就是我的嗎”
臻致笙面上現(xiàn)出急色,下一刻,一聲槍響,她睜大了眼睛。怔怔地垂首,望向了自己心口的位置,那裡,汨汨流出鮮血:“我的。心臟”
砰然一聲響。臻致笙跌落在了地上,還在徒勞睜著那雙曾經(jīng)明媚瀲灩的雙眸,怔怔地,轉(zhuǎn)向了臻晚晚的方向:“我的”
她伸手。佝僂著五指想要抓握住什麼,猛然,無力地跌落了手。
臻晚晚面色蒼白一片,手握著那冰冷的黑翼給她的匕首。望著臻致笙在她的面前嚥氣,五指無意識地發(fā)緊。
“去吧。”
臻晚晚的身子一個踉蹌,被推到了程思遲跟前。
“晚晚”
程思遲面上激動,伸手扶住了臻晚晚,直到扶著對方活生生帶著溫?zé)岬纳眢w,才確定,臻晚晚現(xiàn)在真的在自己的面前。
扳機扣動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子彈等待著出閘,黑翼端著槍口,指向這一對男女。
“你死,或者他死,那個醫(yī)生還在,如果你想成全他的話,便把匕首遞給程思遲。雖然你這個姐姐死了,我卻是很想要你這顆心臟的呢”
“黑翼!”
程思遲擋在臻晚晚身前:“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你的要求,你也不要忘了你承諾的。”
臻晚晚一把推開了擋在自己身前的程思遲:“這是我的事情。”
她說:“阿遲,我有自己的思想,這一次,讓我選擇。”
程思遲怔怔望著臻晚晚,望著她走到自己身前,那個背影,莫名地讓他心裡發(fā)澀。
“看來,你也有所決定了,希望你的決定不會讓程少爺爲難。”
面對黑翼那殘忍的笑,臻晚晚也笑了笑:“我這顆心臟,不少人惦記,我這輩子最重要的物件兒,就是這顆心臟了,我曾經(jīng)發(fā)過誓,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奪走我的心臟。”
她說,語氣中含著一種決絕:“任何人,都不能夠再以著任何理由奪走我的心臟!所以”
“所以,你的選擇,看來是和他一樣了?”
黑翼笑了,笑的殘忍而惡意,他望著程思遲,望著對方眼中的悵然,驀然間,想要大笑,看,原來這個女人也不過如此,虧得我還爲她動心,也是和那個女人一般的,前面說的再好,爲了愛情放棄一切,待到威脅到自己的生命時,卻是最先背叛的,狠心的女人。
“我其實很害怕的,害怕被取出心臟,害怕自己死都死的不完整。”
臻晚晚手中的刀子抵在程思遲心口的位置,面上是蒼白的笑:“我怕死。”
她說,我怕死。
她說:“你是我兩輩子第一個愛上的人,我的心給了你,所以,用你的命來換,好嗎?”
程思遲說:“好。”
他笑,眼中有悵然,有酸澀,卻沒有仇恨與憤怒,他站在那裡,任由著她手中的刀子指著自己心臟的位置,一動,不動。
“阿遲,你真傻,你這輩子,其實最不應(yīng)該的,便是愛錯了人”
愛上一個這麼自私的女人,阿遲,我寧願先行離去,讓你永遠記住我,也不願意做被留下的那一個。
下一瞬,在黑翼興奮的目光中,女人手中的刀子揚起。
“晚晚,一定要幸福”
男人的脣無聲地開啓,他的眼睛,望著她,最後留下的,還是溫柔,這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一雙眼睛,一瞬間,便能夠虜獲她的整顆心,臻晚晚笑著,想到了兩個人的初遇,恍如昨日。
“阿遲,抱歉”
刀尖狠狠地滑落,卻是落在了程思遲身後的纜繩之上,在程思遲瞪大的眼睛中,在纜繩斷裂的一刻,臻晚晚幾乎是立刻撲到了他的身上,將他的頭部還有除了手腳之外的位置全部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將他撞出了甲板。
一聲槍響,子彈從臉頰擦過,瀰漫的火藥味,程思遲明明沒有中槍,這一刻,卻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痛:“晚晚!”
殷紅的血跡隨著兩個人落水而瀰漫,那一片湛藍色的海水,恍惚成了淡紅色。
黑翼面上是被欺騙的憤怒,他竄到斷裂的纜繩邊,對著海面一陣狂掃。
“你居然敢騙我,該死的女人,你該死!”
黑翼罩在頭上的衫帽終於掉落,露出了他一半秀麗一半被火燒灼的扭曲的容顏,他面上滿是神經(jīng)質(zhì)的扭曲,在連著將手中的子彈打空的一刻,幾乎是沒有準備任何泅水工具,便毫不遲疑的,也躍入了海中。
——
沈文熙循著那若有似無的信號尋到程思遲和臻晚晚的時候,他的心臟幾乎已經(jīng)跳停,臻晚晚的面色慘白如紙,雙目緊閉,她的頭部,正在潺潺留著鮮血,即便是海水不斷在她身上衝刷,也無法將那些傷痕抹消,而程思遲,他幾乎是瘋魔的樣子:“救救晚晚。快救救晚晚!”
程思遲身上沒有傷痕,卻是嚴重脫力缺水,他抱著臻晚晚的胳膊,已經(jīng)僵硬,他們在水中載浮載沉了不知道多久,他的眼中,只看得到臻晚晚,即便,他的狀態(tài)好像下一刻就要暈過去,卻是生生在自己身上開了好幾個洞,不願閉上眼,不願意休息,不願意離開臻晚晚一步。
他的整個靈魂,都彷彿跟在了臻晚晚的身上。
幸虧,沈文熙考慮的很周全,想到茫茫大海,萬一綁匪傷到了人,一時間無法及時去醫(yī)院怎麼辦,不止準備了兩個醫(yī)術(shù)高明的醫(yī)生,也準備了一些急救設(shè)備。
他甚至,因爲上一次沈夫人的意外,提前從好幾個醫(yī)院裡調(diào)來了rh陰性血,只是以防萬一,卻到底救了人命,沈文熙從來沒有哪一刻,這麼感激自己有備無患,謀定而後動的性子。
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沈文熙站在倉房門口,看著程思遲癡癡呆呆只看著臻晚晚的樣子,閉了閉眼,晚晚,求你,千萬不要有事。
——
距離那一天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五年,五年的時間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對程思遲來說,恍如昨日,沈文熙找到了黑翼待過的那艘遊輪,在上面,只找到了兩具屍體和一個自稱醫(yī)生的傢伙。
那兩具屍體,一具是臻致笙,而她的身旁,是傅承徵,傅承徵是自殺的,程思遲見到傅承徵也僅僅只有那麼幾面,因爲傅承徵幫著臻致笙綁架臻晚晚,他恨傅承徵入骨,卻總沒有想到,他會那樣痛快地選擇陪著臻致笙一起死。
那個醫(yī)生,即便他自稱是無辜的,程思遲沒有忘記黑翼說的倉房裡準備的醫(yī)生是做什麼的,和警察談過,警方將那個醫(yī)生暫時拘留,後來查到他的身份,是一個專門替一些私人或者是販賣器官的集團動手術(shù)的人,手上罪行累累,被判了槍決,而黑翼,至今沒有人看到過他的蹤跡。
有人說他洗手不幹了,也有人說他死了,程思遲從來沒有放棄過動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去追尋那個殺手,可惜,一直沒有黑翼的絲毫蹤跡,有時候,程思遲也想著,那個殺手是不是真的已經(jīng)死了,可是,臻晚晚一日不醒過來,那個殺手的屍體一日看不到,程思遲便不甘心,黑翼沒有找到,只是,最初僱傭黑翼的程楚雲(yún)卻是被查了出來,程思遲本來便對程楚雲(yún)厭惡,這一下子,直接將本來只是將程楚雲(yún)趕出程氏的計劃變成了讓程楚雲(yún)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程思遲也確實做到了,程楚雲(yún)身邊最貼身的人就是孟拾,孟拾是程楚雲(yún)父親收養(yǎng)的孤兒,和程楚雲(yún)一起長大,能力也是極強的,按說最是應(yīng)該忠心,他也確實忠心,最初程楚雲(yún)對他便是非打即罵,即便到了後來各自長大,也是對孟拾宛若對待家奴一般,孟拾從來沒有想過背叛程楚雲(yún),可惜,程楚雲(yún)不相信忠心,他相信到手的把柄,他找到了孟拾一直在尋找的失散的妹妹,將孟拾的妹妹囚禁,甚至,強暴。
他覺得,自己在孟拾的脖子上又加了一條保險,殊不知,那是在自己的脖頸處,上了一道催命的繩索。
程楚雲(yún)被控告買兇殺人,挪用公款,貪污受賄,林林總總的罪名,孟拾手上的證據(jù)一抓一大把,程氏集團那段時間名譽受損,股票狂跌,是程思遲帶著兩個前景極好的項目回到程氏,挽救了程氏的危機,程思遲重新入主程氏,不是副總,而是總裁。
所有的人,都有了一個結(jié)果,有的好,有的壞,只有臻晚晚,她的時間,停留在了五年前。
陽光自玻璃穹頂處泄入,點點滴滴的金色灑在牀上閉闔著雙眸的女子的臉上身上,調(diào)皮地跳躍著,那樣蒼白的膚色,彷彿也跟著多了些活力。
程思遲呆呆站在門口,望著那個宛若沉睡,卻始終不曾醒來的女人,眼角還是忍不住發(fā)酸,嘴角,卻是溫柔的笑:“晚晚,我回來了。”
彷彿,這真的只是平常家居的一日,宛如,她隨時都會慵懶地張開眼睛,然後,微微瞪視他一眼,指責(zé)他打擾了她的好眠。
確實是一場好眠,五年的好眠。
臻晚晚頭部側(cè)面中槍,黑翼的槍法很準,手法也狠,即便那時候是倉促一槍,那一顆子彈,是從臻晚晚的腦後直接穿過的,所有人,都以爲她會死,或者連當時那些搶救她的人,都以爲自己在做無用功。
臻晚晚沒死。
那顆子彈雖然射的位置很險,卻是子彈撞進堅硬的頭蓋骨後裂成三片,子彈碎片接著彈出頭骨,從臻晚晚的後腦勺穿出,所有的醫(yī)生都說這是一個奇蹟。
程思遲熟練地幫著臻晚晚擦拭著臉頰身子,尤其是摸到她腦後那處傷口的時候,心臟跟著緊了一下:“怎麼這麼貪睡,還是不願意清醒呢?”
“明明說好的只愛我一個人,說好的不捨得把我讓給任何人,晚晚,你可真是我見過最狠心的女人。”
臻晚晚沒死,卻因爲頭部中彈再加上那時候程思遲帶著她在水裡躲避黑翼造成了呼吸困難,腦部缺氧,即便臻晚晚那個時候搶救回來了,所有醫(yī)生卻也都斷言,臻晚晚很可能一輩子不會再清醒。
“也有可能下一刻就會清醒,不是嗎?”
程思遲笑著對那些勸說自己的人說道,並且對這一點深信不疑。
五年過去,他的髮絲間添了些許白色,而她的容顏,依舊如同往昔,他將她照顧的很好,每日裡擦身清晰,按摩保養(yǎng),再忙的時候,也不願意假手別人,身體上的疲累,心靈的煎熬,最難的那段時間,程思遲的體重驟減的九十斤,別說程博文,便是沈夫人,那個時候都開口讓程思遲清醒。
“幸虧,你還留給我另外一個奇蹟。”
程思遲的手指,在臻晚晚蒼白的始終無法紅潤起來的臉頰上拂過,在她的脣角蹭過,俯身,湊近了臻晚晚,溫柔的,滿含著虔誠的一個吻。
“謝謝你,晚晚”
身後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爸爸,你也在學(xué)王子親吻公主嗎?”
“媽媽是不是也會像是童話裡的公主一樣醒過來?”
男孩清脆的聲音裡滿含著期待,小心翼翼地湊近父母兩人,眼睛眨巴眨巴的,小小的臉蛋上大大的眼睛,那麼明亮璀璨,和那個不願意醒過來的女人一樣。
程思遲起身,將好奇而期待的兒子一把抱到了自己膝蓋上:“媽媽只是太累了,還沒有休息夠,等到她休息好了,自然就會醒過來?”
“爸爸,爸爸,爲什麼媽媽要睡這麼長時間?她都沒有睜開眼睛看到過寶寶的樣子,是不是因爲她不喜歡寶寶。”
男孩兒沮喪的聲音,讓程思遲的心也跟著發(fā)酸。
“怎麼會,媽媽這輩子,最喜歡的人就是爸爸和寶寶。”
“不是最喜歡寶寶的嗎?爸爸你怎麼亂改詞。”
程寶寶方纔還嬌嬌軟軟的樣子,因爲對程思遲的回答不滿意,瞪起了眼睛,做出兇狠的表情:“莉莉,浩浩他們說的他們媽媽最喜歡的就是他們!”
“爸爸,你是爸爸,你不能和我搶奪媽媽最喜歡的人的名額,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告訴爺爺,還有外公外婆舅舅他們你欺負我!”
很在意很霸道的樣子,外表看著綿軟,實則鬼精靈的最是不願意吃虧,程思遲忍不住笑,伸手掐了一把自己兒子的臉頰:“沒辦法,媽媽說過,這輩子,上輩子,最最喜歡的人就是爸爸了,你只能夠算第二喜歡。”
這一刻,他像是個幼稚的孩子一般,和自己的兒子計較這個,偏偏,程思遲就是很認真地計較著這個。
他覺得自己很虧了,被臻晚晚留下來,一直只能夠看著臻晚晚沉睡,那麼,作爲補償,臻晚晚應(yīng)該做到出事前對他說的承諾,兩輩子最喜歡他了,即便程思遲不知道臻晚晚爲什麼要說兩輩子,但是她既然說了,他便記得。
“爸爸是個大壞蛋,嗚嗚,媽媽,爸爸欺負寶寶,爸爸居然不讓媽媽最喜歡寶寶,爸爸是個大壞蛋!”
嚎啕大哭,程寶寶嘹亮的嗓音,讓趕過來看女兒的沈夫人慌了神:“這是寶寶的聲音?這是誰欺負寶寶了!”
沈夫人拉著沈先生就往花房那邊衝,那速度,絲毫不下於年輕人。
程寶寶在看到最最最疼愛自己的外婆後,就他爸爸欺負人的事情搶先告狀,沈夫人很是憤怒:“你看寶寶都哭了,你就不能騙寶寶一下嗎?再者說,寶寶是晚晚的孩子,晚晚最喜歡的也不一定就真的是寶寶呢”
“不可能”
沈先生一邊哄著程寶寶,一邊看著那邊丈母孃和女婿的戰(zhàn)爭,表示自己是理智的人,不和那邊幼稚的人計較:“寶寶乖,媽媽最喜歡的一定一定是寶寶。”
花房裡方纔安靜的近乎死寂的氛圍,被徹底衝散,吵吵鬧鬧的,熱鬧的很。
牀上,那始終沒有知覺的女子,似乎是因爲花房中過分的熱鬧,有些不適地蹙了蹙眉,她的指尖,恍惚間,彈動了一縷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