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撒看著利薩瑟漸漸扭曲的大笑,在後方是加西亞和海爾根投來的目光,眼眸中帶著憐憫和得意,似乎對他現在這樣憋著滿腔殺意卻只能吞進肚子的狀態感到十分喜悅。
他稍稍低了低頭,望向了身邊的奧莉薇,在那雙清冷的瞳孔中也看到了許多不一樣的東西,有大雪飄落,桃花凋零,倒映出了一張沒有什麼表情的臉。
看著自己這張熟悉的臉,以撒卻感覺到了陌生,一股寒意從四面八方吹來了過來,空氣變成了水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當年你就逃過一次,是我替你去死的,名字也是我給你的。現在,你是不是還想逃一次?”
十一年前的南方邊境,在那場紛紛揚揚大雪後的第一個春天裡,一個裹著黑袍的少年站在流淌的塞納河水中,一點猩紅的血珠從袖口滴落水面,盪漾成紋,他正拼命的搓洗著自己的衣袖,濃郁的血漿迅速化開然後衝散,伴隨著浮起的草木落葉飄向了遠方。
他記得,自己撈起了一頭山羚羊的屍體,說了一句你湊什麼熱鬧。
可他也記得,除了這頭山羚羊,水面下其實還有一具剛剛死掉沒多久的屍體,正瞪著一雙還未完全閉合的眼睛望著自己,然後一把把他扯了下去,黑色的烙痕如詛咒版纏在了左手臂上,死亡之音透過湍急的河水鑽進了耳朵裡:
“你殺了我,可你還是得替我去死。”
他掙扎著離開了水面,拿起一塊石頭,一下一下的砸碎了水面下的那張臉,嘶吼道:“憑什麼我得替你去死?憑什麼!還是你給我去死吧!記住,這一切...全他媽是你害的!”
他將面目全非的屍體一腳踢入了洪流中,再次一下下的清洗起了袖口的血漬,淚水從眼角滑落,恍惚間看到了水面的波紋挺直晃動,映射出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別逃了,逃不掉的,越是逃,路就越黑,越是逃,命就越苦。”
“我知道...我會忘記這一切,我會活下去,我一定會替你報仇。我...不會再逃了。”
......
......
看以撒低著頭不說話,利薩瑟越發得意洋洋起來,揮了揮寬大的魔法袖袍道:“再見了,小雜種,你就躲在女人身後一輩子夾著尾巴做人吧!”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以撒轟然擡起了頭,一股凌厲的氣勢陡然從身上涌現,不僅是海爾根和加西亞,就連奧莉薇都出現了錯愕的身前,更別說剛剛轉過身笑容未散盡的利薩瑟了。
嗖!
黑色的長髮掙脫了皮筋凌亂飛舞,暗金色的瞳孔閃爍著金屬的冷光,全身被黑色細密鱗片覆蓋的以撒擋在了利薩瑟和海爾根二人的中間,看著聖騎士之子臉上驚駭莫名的表情,猙獰的揚起了嘴角,說:“今天,我先屠你一狗。”
.......
.......
奧術殿和利刃的二樓,巨大的落地窗突地全被打開,探出了一個個的腦袋,所有人都湊到了窗戶前張望,看著廣場的噴泉桃木下,以撒橫刀立馬般攔住了三人。
“這傢伙...活得不耐煩了啊?”和以撒一直鬥嘴的南方領地貴族少爺索爾嘀咕道。
“就是...水系首席怎麼著也有十四級的魔力等級,雖然在近身廝殺狀態下魔法師比較吃虧,但也不至於被二年級的學員給傷到吧?閃爍,護盾,水牆,這些魔法又不是假的...”
“誒,我聽說了。似乎是利薩瑟首席打斷了下面這個學員朋友的雙腿...”
“.....可實力還是差太多了啊...”
而在離學院廣場較近的酒樓上,身材嬌小如女童的一年級魔法師芙洛拉也被這場騷動所吸引,一手扶著窗沿,一手捏著手裡的魔發典籍,眼神望向了黑髮繚亂的以撒,浮現一絲異色:“這是...什麼血脈能力?”
但隔了幾秒後,芙洛拉便又搖著頭收回了目光,嘲笑般的自語道:“還以爲奧莉薇內定了一個怎麼樣的學徒,早知道是如此按捺不住性子的魯莽貨色,何必白來這一趟天都。”
“你要殺我?哈哈哈哈!就憑你六級的魔力也配!”利薩瑟短暫的驚訝後便換成了一臉譏諷,雙手各自結出一個魔法陣,廣場中央上的噴泉瞬間沸騰,大片大片的水流匯聚了過來,然後各自變成了水龍的模樣蓄勢待發。
五階的水系魔法,水龍術,呵氣間已成。
然而以撒的臉上卻看不到半點緊張,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激活空間之蛇的血脈,黑色的鱗,黑色的發,暗金的眸,光是從外表上來看就給人一種不祥的壓力和震懾。
他自顧自的邁步,佈滿尖銳鱗片的右手向著天空握攏成拳,然後又一點點掙開,冰冷如嚴冬罡風的聲音輕輕的迴盪著:
“年末的冬天,有人問我爲什麼總是揹著一把劍卻不出鞘。我當時回答他,一個老人曾告訴我,劍的本質應該是守護,而不是殺戮。可這句話,我其實只說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海爾根皺著眉,追問了一句。
“我不用那把劍,不是因爲我不懂守護,而是我...太喜歡殺戮。”
以撒看著他笑,也很滿意這些人此時臉上的驚恐表情,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穿過了重重浩渺煙雲,落在了雪峰山上的某處懸崖山澗,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嘶吼出了兩個字:
沉淪。
“你在裝神弄鬼些什麼?”利薩瑟往地上呸了一口痰,陰惻惻的望向了奧莉薇,道:“副院任教,哦...奧莉薇大魔導師,你也看到了是你的寶貝徒弟自己找我挑戰的,按照規矩,你應該不會插手吧?”
“我...你!”
奧莉薇冷漠的表情瞬間動容了一下,因爲利薩瑟竟是趁著開口的功夫直接出手,將兩條盤旋的水龍轟向了以撒,並且還打出了一道三米長的水刃!
當奧莉薇的冰雪之息迅速蔓延試圖凍結,當利薩瑟的水龍術捲起了灰塵吹開了以撒的髮梢,當加西亞和海爾根臉上露出了計策得逞時的獰笑和狂喜。
一柄漆黑無光的重劍從雪山山澗上而來,帶著還未化開的冰雪轟然從天穹上方落下,漫天的殺機如碎雨撲零落地,所有的喧囂和吵鬧剎那間戛然而止。
“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妥協。”
以撒說,咬開了右手的五根手指,將流淌的鮮血印在了漆黑重劍上,拔起,拖曳,抖落半圈血弧。
天空中,那道看不清的陰影終於在陽光下顯露了出來,越發濃烈,等著他去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