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從側門進入將取來的兩個木盒交給賀蘭棋雲,賀蘭棋雲示意八月打開。兩個盒子裡分別裝著一幅畫和一封書信。信是不久前勝國公寫來的書信,畫倒是很特別,不同於任何一種畫法,炭灰栩栩如生地描繪出一個長髮披肩的五歲小孩的五官。這是當初顏夫人交個她拜託她幫忙尋找的孩子,她和勝國公的女兒,如今應該十七歲了。
畫上的容貌很清晰,可是事過多年孩子的容貌早就發生變化,五歲的孩子能否記得曾經無人得知,都無疑是大海撈針,但顏夫人和勝國公都沒有放棄過尋找。
賀蘭棋雲放下畫像,隔著層層簾帳看著舒服躺在座椅上的身影,以勝國公的定性,若她不開口他定然也不會開口,本就是小輩賀蘭棋雲不介意示弱主動開口。
輕柔婉和的聲音透過紗幔傳到勝國公耳邊“棋雲不知公孫伯父到訪,有失遠迎,還請伯父恕棋雲隔簾相見。”
動人的聲音直透心底,勝國公胸口猛然一跳,就連他自己都詫異,這顆心臟只爲一個女人跳動過,此時竟然時隔多年對一個連人都沒看見的十五歲的小姑娘復甦。
穩下波動的情緒,勝國公低沉地聲線中帶著一絲冷漠“是老夫不請自來,世侄女不要見怪纔是。”
“怎會,心未央能得伯父親臨纔是蓬蓽生輝,不知伯父一路前來可否遇上什麼不妥,伯父不妨直言,也讓小女長長見識。”
倆人就像是話家常一般,當事人都不急,賀蘭棋雲更是不會著急,她有的是時間,只是不知道勝國公得到顏孃的消息後會不會還做得住。賀蘭棋雲端起一杯清茶,清香撲鼻而來,騰騰熱氣遮住她隱晦難辨的眼睛,就如同她讓人無法猜透的心思。
老謀深算地勝國公如何會聽不出賀蘭棋雲語氣裡那一點故意的針鋒相對,心底不由暗笑,這個丫頭性格倒是和她有點相像,想來她已經傳信過來給他穿小鞋。
因著賀蘭棋雲和顏孃的特殊關係,公孫景易不免對她寬容了許多,這也在賀蘭棋雲的意料之中。不得不說賀蘭棋雲心思縝密,膽子大,連以智謀遠慮著稱的勝國公都敢試探。
“心未央一山一水恍如仙界,往來行人氣韻非凡,防衛更是嚴謹,未央仙子精心佈局,哪裡還要挑剔的。未央仙子果然名不虛傳,如此我就更加有信心了。”勝國公顯然不想耽誤時間,便起了話頭“想來郡主也從故人處得知本人一直尋找的至寶,以及多年的心結,不知仙子有何見解。”
與聰明人對話,賀蘭棋雲也不賣關子自討沒趣,真誠的承認反而能引起好感“故人和伯父的往事棋雲的確聽到過幾分,但卻不是很詳細。若伯父肯說,棋雲欣然洗耳恭聽。”
公孫景易沒有說話,不贊同也不拒絕。只是靠在椅子上微閉著眼,周身的氣度絲毫不減,讓人望而生畏。
賀蘭棋雲也不急,淺笑著譴退八月以示誠意,一邊調香作樂著靜等他開口。既然他不顧及身份親自來訪,定然已經被心底的東西折磨的苦不堪言,無法自控,所以他一定會說的。
果不其然,許久過後低沉地聲線中夾滿追憶和嚮往“我見到她的第一眼便認定,這是我一生摯愛。那時候的她身邊有無數地追求者,爲了討她歡心,我真的是做了所有無法想象的事情,死皮賴臉地天天跟在她後邊,現在想起來那段時光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沒有家族紛爭,沒有爾虞我詐,只要她一個笑容便能讓我高興半天,她常罵我傻瓜,卻無法忽視眼底的幸福。”
“可是我的身份註定這樣的幸福只是短暫的。”公孫景易從美好中走出,臉色越發晦暗“我攜著心愛的人回到家族,我是家族的繼承人我有我要盡得責任,即使再不捨也無法和她無時無刻在一起,我想著我是爲了我們的未來,她會理解我的。可是我忘了她是那麼高傲,那麼敏感,我卻在妻子懷孕最需要關心的時候不在身邊,她懷著我的孩子,每天都只能從別人口裡聽到我在哪裡,在做什麼,偏偏這個時候有小人傳我和別的女人曖昧的傳言,敏感的她便開始懷疑我。”
說道這裡,公孫景易頓了頓,眼裡滿是指責“那個時候的我太年輕了,公務的繁忙讓我沒有耐心應對她的質問,我們的關係一度緊張,我開始懷疑我到底還愛她嗎?我想我當初只是想要征服那個耀眼奪目女人的虛榮心吧。”
公孫景易苦笑,漸漸的有些哽咽“我變得厭倦,她變得瘋狂,漸漸的我們之間剩下的只是爭吵,我們都試圖找事情做麻痹自己,卻忘了我們那個因愛而生卻沒有享受過一天愛的孩子。孩子一直是下人帶大的,只有每年過年才能見到父母一面,當同年齡的孩子還在父母懷中撒嬌時,她只能一個人抱著沒有溫度的玩具。我以爲給她富有的生活便是愛她,我以爲給她最好的教育是愛她,卻不知什麼時候起裳兒看著我們的眼裡只有陌生和疏離,我永遠都忘不了裳兒最後一眼,她恨我們。”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此時的公孫景易沒有了高傲,沒有了倔強,只是一個遍體鱗傷的老人。想要彌補愧對的愛人和孩子,可是卻再也沒有機會。
賀蘭棋雲沒有資格指責他,她理解他說的,的確當初的他太年輕了,不知道如何維繫愛,兩個高傲的人都不會愛,所以胡亂進行的後果只有相互傷害。
“那你現在知道自己對妻子的感情,是愛嗎?”賀蘭棋雲平靜地雙眸注視桌上的畫,畫裡的女孩很精緻,也很寂寞,她在她的眼睛裡看見了無助和痛苦,緊緊抿著的脣線很是倔強,纖細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撫上了畫里人的眼睛,她竟然感覺到心酸,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她的處境的確很讓人疼惜。
“怎麼會不是愛”公孫景易撫上跳動地胸口“這裡,只爲那一個人跳動。可是她恨我,恨我毀了她的生活,丟了她的孩子,十幾年了,連一面都不願意見我。”
“也許,她恨得不止是你。”賀蘭棋雲輕輕捲起畫軸,從旁觀的角度更能看明白一切“或許她也無法原諒自己吧。”
賀蘭棋雲的聲音很低,聽了讓人能感同身受地感嘆和理解“你們都太過愛彼此了,以至於失去了自我,陷入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