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微微側身，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瞇起眼睛輕覷她，稍過半響，才道：“近前來，哀家瞧不清楚。”
桑梓沒有絲毫的遲疑，很快上前去，她懂得規矩，始終低著頭不直視皇太后。
皇太后伸出一隻蒼老細瘦的手，挑起了桑梓的下巴，湊近她打量了兩眼。
“好靈氣的姑娘。”
自從桑梓穿越過來之後，她是極少數誇過桑梓的人之一，故而桑梓對她的印象頓時好了幾分。
但下一秒，她卻又道：“雖說比不上我們樂安漂亮，但是這份靈氣亦是不比樂安差。”
這老太后也真是夠夠的，先賞個棗兒再打一拳，不帶這樣的好吧。
不過桑梓現在需要表現出自己的好教養，只得俯首道：“民女怎麼敢與樂安翁主相提並論，皇太后過獎了。”
“是你過謙了，”老太后微微一笑，看上去十分和藹可親：“哀家聽樂安說，你是個很有膽識的小姑娘。”
桑梓一聽這話，再探她笑吟吟的面容，就知道準沒什麼好事，八成是昨天她帶頭跪葉懷瑾的事情，被樂安這個小王八蛋告訴了老太后，今兒老太后故意要找她的茬兒了。
“是樂安翁主過獎了。”
“未見得，”老太后突然握住桑梓的手，笑道：“像你這樣出生的民間女子，頭一次入宮多半謹言慎行，不敢輕易吱聲，可是你卻全然不畏懼哀家的威儀，便可見你是果真是個有膽識的女孩子。”
她這樣說便是拐著彎的說桑梓沒有教養了，桑梓微微一笑，不張揚不露齒，很是得體。
這些後宮裡的女人，多半是腦子有問題，總是喜歡挑人家的毛病，既然你們這麼喜歡挑毛病，就自己挑個夠好了，反正姑奶奶不會給你們這個機會的。
她退開一步，俯下身去：“民女初見皇太后威儀，心下著實畏懼，只是想見陛下慈仁，母子連心，想必皇太后亦是仁慈良善，故而心下只有敬畏，而不生畏懼。”
她答得滴水不漏，連老謀深算的皇太后亦挑不出她的錯啦。
這便是常看紅樓夢的好處啦，王熙鳳這個人雖然有點狠辣，但是說話的方式還是很不錯的，就連不喜歡自己的人都很是受用。
“你這張嘴真是甜，就像是吃
了蜜似的。”皇太后笑了起來。
桑梓仍是低著頭，一副謙卑的樣子：“只要皇太后不嫌棄民女笨嘴拙舌就好了。”
她餘光一瞥，見樂安在一旁氣得一張俏臉都紅了。
叫桑梓來本來就是她的意思，她知道皇太后疼惜她，料想皇太后一定會給桑梓幾分顏色看看，沒想到連皇太后也制不住她，還當重誇了她，可不是吃了個啞巴虧。樂安素來脾氣不好，這會子要不是在人前，便要發作了。
桑梓嘴角微微一勾，誰讓你跟姑奶奶斗的，你算什麼東西，段數這麼低再回家修煉兩年吧，你哪兒是我的對手。
皇太后身邊貼身伺候的趙嬤嬤是自幼看著樂安長大的，上回也是她差點兒動手打了幼萱，此刻見樂安這副模樣，怎麼能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因向皇太后勸言：“太后，您看著桑姑娘來了這麼久，您也不叫她坐坐，賞杯香茗給她喝，就不怕累著她太子看了心疼。”
皇太后這纔想起來，連忙笑道：“快賜座，別把未來的太子妃給累壞了，賜香茗。”
她這話說的陰陽怪氣的，桑梓如何聽不出來她的冷嘲熱諷，但是她不能發作呀！不能爲了這點子破事兒就壞了自己的教養。
因禮貌性地笑道：“多謝皇太后。”
皇太后指著自己桌上的玉杯笑道：“哀家這杯茶還沒有來得及用，就賞給桑姑娘吧，希望你不會嫌棄。”
桑梓笑道：“這是民女的福氣，何來嫌棄一說。”
皇太后瞥了趙嬤嬤一眼，趙嬤嬤便親自端起玉杯上前去，她微微屈身，將手中的茶杯遞給桑梓。
桑梓連忙站起來，雙手接過，但手還未曾觸及到茶杯，趙嬤嬤便鬆了手，茶杯就這麼直直地掉落下去，安靜的殿中響起清脆的響聲，樂安見狀，立刻起身斥道：“大膽桑梓，皇太后親賞的東西，你也敢摔！你這分明就是不給皇太后面子……”
桑梓很討厭她這樣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葉懷瑾覷她一眼，她立刻閉上了嘴，小意低下頭去。
皇太后只是道：“大約是桑姑娘不喜歡這碧潭飄雪吧。”
桑梓知道她們合起夥來給自己下套，故意要自己以下犯上不尊重皇太后，但是如果她這樣就被解決了的話，她就不是桑梓了好嗎？
怎麼說她一個弱女子，穿越到這個破地方來，孤苦無依的，卻能進皇宮，還跟皇太子搞在一起了，這一看就不是什麼簡單的人好嗎？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跪了！
桑梓微微擡頭，笑道：“並不是民女不喜歡這碧潭飄雪，只是依民女愚見，這香茗不能以尋常泡法烹製，否則當真廢了如此佳品。”
皇太后輕輕“哦”了一聲，似乎頗有興致，因笑問：“那依你之見，這碧潭飄雪應該怎樣泡纔是？”
桑梓復低頭，略一沉吟，笑答：“這第一泡，應用雨水節令的雨；第二泡，要白露節令的露；第三泡，須得是霜降節令的霜，和小雪節令的雪。”她頓一頓，見上座衆人似信非信的樣子，便又道：“《老子》有云：‘天地相合，以降甘露’，這天地甘霖之中，便屬這四者最淨最純，故而以此四者來沖泡烹煮這碧潭飄雪，纔不算是暴殄天物?。”
她說的有理有據，皇太后的臉色逐漸好看起來，她突然開始有些欣賞這個平凡的女孩子了。
葉懷志亦是。
自桑梓說出假以玉璧的主意時，他便已經知道，有女如此，若不成就史書傳奇，恐怕再無人能當得“傳奇”二字了。
葉懷瑾的臉上略微有了一抹得意之色。
然而桑梓心裡想得卻不是這些。
還好她平常看的書和電視劇多又雜，這才能胡謅出這麼些聽起來很有道理的話來，不過最最幸好的是這個朝代太久遠，這纔給了她那麼耍威風的機會，這要是穿越到清朝明朝啥的，那基本就沒她什麼事兒了。
“好巧的心思，”皇太后又笑了起來，不過這一回是發自內心的了：“哀家宮裡的宮女子們，竟比不上你一半，”她頓一頓，眼神帶過葉懷瑾滯留在葉懷德的身上：“太子能得你這樣的一位知己，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
說罷淺淺嘆息了一聲。
桑梓得意地朝葉懷瑾瞪了瞪眼睛，他只是嘴角略微含笑，並不喜於面上。
“阿祖過獎了。”
桑梓聽葉懷瑾這樣說，不由得嘟起了嘴。
哼！表裡不一的傢伙，明明心裡就很高心。
雖是吐槽，但心裡還是忍不住一暖。
這算是攻略了葉懷瑾的祖母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