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潭飄雪朵朵浮在水面上，很快又沉了下去，在綠瓷杯裡看來，總像是冬日的雪花。
桑梓看著面前的少女，那個少女瑟縮在一旁，不經意間擡起頭，望見了桑梓的臉，心裡驟然一驚。
手中的茶杯已經掉在地上成了幾瓣。
“對不起。”她皺著眉頭，看上去像是要哭出來了。
桑梓扭過身子，輕輕地扶著她的手：“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沒有說話，而是淺淺的低下頭去。
“就算你不說我們也知道你姓林。”
桑梓說完這句話，少女便猛然擡起了頭，突然緊張地縮回了手：“你們是不是要把我送到朱家去？”她跪在地下，小意抹著眼淚懇求道：“求求你們不要這樣做，你們送我回家吧，我爹孃會給你們很多很多的錢，求你們不要送我到朱家去。”
她看上去真可憐，桑梓從心裡油然生出一股憐惜。
她想安慰林小姐，但林小姐似乎以爲她是個男人，所以拼命地躲避她的觸碰。
“你放心吧，我們會送你回家的，我們不是朱家的人，我們只是路過的旅客。”
桑梓說了這些話，林小姐纔對她稍微抹去了一點點兒敵意，但仍是不讓桑梓碰到她。
荊四娘見狀，便上前去扶她起來坐著，問道：“你爲什麼要逃婚呢？”雖然答案她一早就知道，但是她還是想聽這個少女再說一遍。
林小姐抽泣道：“我和朱公子是指腹爲婚的，我一直都不想嫁給他，他又兇又醜，還總是去青樓和賭坊，而且家中姬妾成羣，你說我怎麼會願意嫁給他。”
荊四娘道：“是你父母逼你嫁的？”
林小姐搖搖頭道：“我父母也不願意我嫁過去，可是朱家家大業大，我們拿什麼去和他們鬥，我父母也是沒有辦法才讓在今天逃婚，希望過段日子事情解決了，再去朱家登門道歉的，沒想到事情卻鬧得這麼嚴重。”
桑梓不禁可憐她：“不能好好談談嗎？既然是指腹爲婚，那朱公子的父母與令尊令堂想必是好朋友，爲什麼不能坐下來談談呢？”
林小姐搖搖頭，道：“朱公子揮霍無度，又不孝順父母，前兩年朱伯伯、朱伯母便接連過世了，如今根本沒有人能管得了朱公子。”
桑梓道：“那你回去之後，打算怎麼辦？”
林小姐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多半還是要嫁過去。”
桑梓不忍：“你願意嗎？”
林小姐抹了抹淚，道：“就算我不願意又能怎麼辦，如果我不回去，朱公子一定會爲難我的父母的。”
她倒是個孝順的女孩子。
桑梓看向葉懷瑾：“你說怎麼辦？”
葉懷瑾只是微微側身：“閒事莫管。”
聽到這話，林小姐不禁擡起頭看葉懷瑾，這一看不要緊，只覺得心下像是有幾隻小鹿在橫衝直撞一般。她的朱公子是個怎樣噁心的男人，隨便一個男人都比他好，更不要說眼前這個男人了，若是自己有緣能與他交往一番，此生纔不算枉過。
桑梓見林小姐愣住，因而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林小姐，要不然你先在這裡住著，等過兩天風聲小了，我再送你回去。”
林小姐被她一唬，這才戀戀不捨地將頭低了下去：“可是，
明慧不好打擾公子。”
“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人海茫茫，能遇見就是一種緣分。”
林明慧只覺得桑梓十分和善可親，又見她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心下不由得生出幾分好感來，因道：“多謝公子出手相救，公子大恩大德，明慧無以回報。”
桑梓開玩笑道：“你若是不嫌棄，就以身相許吧。”
林明慧含羞低頭：“明慧自知配不上公子。”
桑梓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開玩笑的，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林明慧恍若未聞，道：“公子這樣霞姿月韻，眼光一定很高吧。”
桑梓當她是在與自己說話，因而扯過荊四娘笑道：“這樣的女人就很好啦。”
林明慧擡起頭看了一眼荊四娘，只覺得這個女人看上去並不像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起碼比桑梓大了好幾歲，但衣著打扮十分得體，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因道：“果然是個美人，難怪公子喜歡。”
桑梓摟著荊四孃的腰道：“人家誇你漂亮呢。”
荊四娘卻只是冷笑：“誇得是誰還不知道呢。”
她最喜歡這樣一語雙關了，只是這一次桑梓卻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麼。
因道：“怎麼不高興了？”
荊四娘瞥她一眼，道：“肚子餓，陪我去吃點兒東西。”她把阿遲牽著，道：“你餓不餓？”
阿遲乖巧地點頭，葉懷言也連忙挽住荊四孃的手，道：“我也餓！”
“那一起吧。”荊四娘又看桑梓：“你走不走？”
桑梓只得點了點頭，臨走前還不忘囑咐葉懷瑾，道：“替我照顧好林小姐。”
葉懷瑾卻沒理她。
桑梓只覺得這男人真討厭，不會是又吃上林明慧的醋了吧？整個就是一醋罈子。
因而她便故意對林明慧道：“林小姐，肚子餓不餓，要不要我給你帶點兒吃的回來？”
林明慧搖了搖頭：“不用麻煩公子了。”
桑梓只得聳了聳肩，道：“那好吧。”
衆人拐到街角的一個小攤子上，隨便點了些東西吃，荊四娘見桑梓吃的香，忍不住道：“我說，你是真的傻，還是裝作不知道？”
桑梓疑惑地擡起頭，道：“你在說什麼啊？你再不吃東西就要冷了，冷了可不好吃。”
荊四娘放下筷子，道：“你是真的看不出來？”
“看出來什麼？”桑梓被她弄得暈頭轉向的：“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荊四娘道：“我說那個林小姐不是省油的燈。”
桑梓忍不住笑道：“怎麼就不是省油的燈了？你才見過人家一次，你就胡說八道。”
“我胡說？”荊四娘翻了個白眼：“別等哪天自家的男人被別的女人釣走了，你才知道後悔。”
桑梓聽到這裡就有點兒坐不住了，因問道：“釣什麼？你什麼意思？”
荊四娘道：“你難道就沒看出來，那個林小姐兩隻眼睛都快定在葉懷瑾的身上了，簡直恨不得上去抱著他不放開似的，那個眼神都快噁心死我了，你還沒發覺？”
“什麼眼神啊？”
“就是林小姐看葉懷瑾的眼神，你知不知道，無名以前就是那麼看我的，我一看到那種眼神我就恨不得把他的眼珠子挖
出來！”
桑梓撇了撇嘴：“你看錯了吧，他們才第一次見面啊。”
“一見鍾情不行嗎？”荊四娘道：“你的男人的確是很優秀，讓女人不喜歡他的確是很難。”
桑梓給她這麼一說，心裡直覺得怕怕的，因道：“喜歡又怎麼樣，反正葉懷瑾不會喜歡她就是了。”
“你怎麼就知道不會喜歡？”荊四娘開始嚇她：“葉懷瑾喜歡你對吧？她長得跟你一樣，單憑這一點她就比其他的女人強多了，而且她比你溫柔吧？比你還是嬌小可憐吧？你不知道這種女人很容易激發男人的保護欲嗎？”
桑梓只覺得聽得頭皮發麻，荊四娘卻滔滔不絕：“而且，你聽她剛纔的幾句對話，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在回答你，實際上每一句都和葉懷瑾有關係，裝得那麼可憐，我看她心機也不淺。”
桑梓怎麼覺得聽她這麼一說，這個林明慧就跟綠茶婊似的，不過她們倆長得那麼像，聽荊四娘說她，總覺得像在說自己似的。
因道：“你想太多了吧。”
“不是我想太多，是你見識太淺，這種女人我可見過不少，”她嘆了口氣，突然又笑道：“不過還好葉懷瑾是個好男人，你看他方纔那些表現，一臉距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總能讓那個女人知道他不是好勾搭的，”她抓著桑梓，道：“你可得看好你的男人，要是讓這種女人搶走了，那也太虧了。”
阿遲擡起頭，道：“我爹爹府上就有很多這樣的女人，他們在我爹爹面前裝得很可憐，其實背地裡一直鬥來鬥去的，我娘就是這樣被她們氣死的。”
荊四娘看了一眼阿遲，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道：“你放心，以後我幫你把這些女人都趕走，這樣你爹爹就只屬於你一個人啦。”
阿遲點了點頭，用勺子舀了一勺小食遞到荊四娘嘴邊道：“如果你是我娘就好了，那些女人一定不敢欺負你。”
荊四娘張口吃下，卻道：“算了吧，你爹那種男人我駕馭不了，我纔不要呢。”
桑梓笑道：“這世上還有你荊四娘駕馭不了的男人呀？”
荊四娘道：“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又不是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喜歡這種潑辣的女人。”
桑梓益發覺得荊四娘可愛，因笑道：“那不一定，你這樣的女人就像是難以馴服的野馬，男人都有徵服慾望的，我倒覺得很多男人都會喜歡你這種女人，因爲得到你之後會覺得很滿足。”
荊四娘卻道：“可是我卻覺得男人會喜歡你，你不會和男人頂嘴罵娘，也不是一味的順從男人，而且你又聰明，懂得這樣多，不管哪個男人得到你，都不會泛泛一生的。”
桑梓只是抿嘴笑著：“哪有你說得這麼好。”
荊四娘道：“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像你這樣的女人，男人在創建大業的時候總是離不開你的，但是功成名就之後，溫香軟玉抱了滿懷，他的心裡就未必容得下你了，更何況，你還知道那麼多他做過的事情。”
她說得不無道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自古以來便是如此，桑梓今日幫助葉懷瑾成就大業，卻不知明日，他肯不肯留下自己一條小命。
桑梓咬了咬脣：“雖說‘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但若是連自己的愛人都不肯相信，那麼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