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運轉之間,一片慘叫聲,求饒聲,接連響起。
長空之外,楚名堂微微閉合雙目,臉上表情淡然無比,真當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非是楚名堂鐵石心腸,只怪羣修仗著人多勢衆,欺人太甚,而今落得陣中,數百人齊齊殞命,生死道消,也是他們自找的,怪不得楚名堂。
古幽太子云天合亦是身在陣法之中。
楚名堂詐逃的那一刻,雲天合心中猶豫,是自己逃走,還是去援手楚名堂?
畢竟是他兩次禍水東引,這才害的楚名堂被衆人圍攻。
便是這片刻的踟躕,讓雲天合失了先機,被圍困陣法之中。
眼見得法華流轉之間,鮮血噴涌,無數修士齊齊的倒下,身死道消,就是鐵石心腸的人,只怕也會心有所懼。
何況雲天合只是血肉之軀,鮮血與慘叫,匯聚在眼前,折磨著他的心智,亦是摧殘著他的神經。
彷彿那些含恨而死的冤魂,紛紛前來找他索命,無數帶血的眼睛含恨望著他,無數淒厲的鬼叫,在質問他爲何要害了衆人的性命?
若非雲天合逃到此處,衆人也不會身死,這份因果,殺人的楚名堂佔據少數,而造成一切的雲天合,纔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直到陣法運轉停息的一刻,雲天合這才恢復了一些神智,他一臉的悲愴,全無之前的神采……
堂堂一國太子至尊,雲天合自以爲睥睨天下,捨我其誰,卻不想此次血冥山一行,接連受挫!、
這讓一向自信滿滿的雲天合,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敗。再加上因果加身,數百人性命因他而喪,險些讓雲天合當場奔潰,失了道心。
“爲什麼,爲什麼不殺了我?”雲天合一身袍服,盡是被鮮血染紅,非是他受傷,而是那陣中慘死之人的血液,將他的衣袍浸透。
“廢物,還不醒過來!”楚名堂一聲好似洪鐘一般,震顫雲天合的耳膜,後者才從那因果纏身之中,悠悠醒轉過來。
“你,你……你將他們都殺了,你這個惡魔!”看著遍地的殘屍,好似小河一般流淌的鮮血,雲天閤眼前,楚名堂那一襲白袍便好似閻羅在世一般,兇悍異常,猙獰恐怖!
“一幫土雞瓦狗,不殺了,還留著過年不成?”楚名堂臉上一笑,開口平靜的道。
“你難道不怕因果?”雲天合已然是目瞪口呆,罪孽太多,必會讓道心蒙塵,更加之後的天劫,也會清算修士的罪孽。
而楚名堂屠戮數百人,竟是有恃無恐。
他自是不知道,楚名堂堂堂帝師,又是兩世爲人,福澤深厚,就算是屠戮再多的修士,楚名堂也是絲毫不懼。
何況今生再世,本就是逆天而行,楚名堂豈會懼怕數百冤魂的糾纏詛咒?
不過這些,楚名堂自然不想,也沒有必要跟雲天合解釋。
對於雲天合,楚名堂也是思櫥了許久。此人乃是與雲描畫一父所生,血肉相連。
雖說與楚名堂有過恩怨,但就此殺了的話,雲描畫也會傷心。再者,雲天合身爲一國太子,殺之乃是以下犯上的罪名,楚名堂雖是自己不怕,但身爲楚族族長,他也要爲真武族人考慮。
殺之不行,但若就此放過雲天合,雲天合心中不計較倒還罷了,要是此人居心叵測,那放虎歸山可比壯士斷腕更加後患無窮。
按說經歷諸多之後,雲天合多半會放下恩怨,畢竟此人還不像殷蕩那般頑固不化。
但是肩負真武族族人的性命,楚名堂也不敢賭,萬一雲天合追究起來,楚名堂自己雖是不懼,但那後果,卻不是方纔百廢俱興,略有起色的真武族能夠承受的……
“如何料理因果,那是本尊自己的事情。倒是你,想死,還是想活?”心中略微思量,楚名堂一臉淡笑的看向雲天合,開口道。
“人生在世,螻蟻尚且惜命。何況我等修士,逆天而行,我自是想活,只是楚族長,有什麼條件?”雲天合也是朝著楚名堂拱手道。
人在屋檐下,雲天合遭遇良多,而今也是成熟了許多,自然不會以太子的身份盛氣凌人,反倒是對著楚名堂做足了禮數。
楚名堂看在眼裡,也是暗暗點頭。
雲天合所作所爲,楚名堂自是心中有數,方纔就是那一絲躊躇,纔沒有將其扼殺於陣法之中。
而今見得雲天合有所長進,楚名堂也是動了愛才之心。
畢竟,一國太子至尊,那也是人中龍鳳,玉不琢,不成器,雲天合唯獨或缺的,就是一個良師的教導。
“跪下臣服於我,或者死吧?!背脟@息一聲,開口笑道。
知進退,明得失。良禽擇木而棲。識時務者爲俊傑。這些話,雲天合身爲帝子,本就是耳熟能詳。
只是未曾想到,原本用來勸誡臣子的話,今日卻成了自己思量的後路。
人死如燈滅,身死之後,那就是一了百了。但是,臣服於楚名堂,雲天合又是心有不甘。
畢竟他是一國太子,而楚名堂說白了,不過是一個實力高於常人的刁民罷了。
“臣服於你?我能得到什麼?”事到如今,雲天合心中思量一番,卻是開口問道,如果楚名堂沒有任何陳諾的話,那他不若就此死掉。
“但凡你之所想,便是你之所得。”楚名堂很是平靜的開口,但這話語,卻是狂妄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世上最難滿足的就是人心,但是楚名堂的陳諾,卻是滿足雲天合的心中所想,並且沒有任何的約束。
心比天高,這種詞語,已經無法用來形容楚名堂了。這種狂言,簡直就是無法無天,狂到了沒邊。
就是稍有心智的頑童,只怕也不會聽信這種狂言。
但是雲天合,卻是在楚名堂開口之後,便是毫不猶豫的跪在了楚名堂的身前。
“我雲天合,今日在此立誓,與我主楚名堂簽訂古神契約,至死不渝!”雲天合發動修爲,冥冥天道之間,亦是有所感應。
古神契約成立的剎那,雲天合與楚名堂的氣機,也是相互交纏在了一起。
原本糾纏在雲天合道心之中的詛咒,在於楚名堂氣機交纏的剎那之間,便被後者浩瀚如海的氣運陡然衝散。
對於雲天合的氣息,楚名堂一眼便是看的通透,但是對於楚名堂的深淺,雲天合越是對楚名堂瞭解,便越是覺得深不可測。
深沉如瀚海,浩瀚如青空……
“呵呵……倒是能屈能伸,也不枉我留你一命。”楚名堂一手將地上的雲天合托起,開口道。
“多謝少主提攜。”雲天合亦是拱手施禮。
“罷了,以後就叫我少爺吧。有外人在場的話,我給你幾分面子?!背每戳穗吿旌弦谎郏_口淡笑道。
“是,少爺。”雲天合很是公瑾的回道。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此次血冥山一行,聲明所累,你恐丟了太子之位。但是你可知,你父派你到此,除了本尊乃是橫空出世,那殷蕩,又豈非是你父皇不知道的?”楚名堂一手拍了拍雲天合的肩膀,幫他理了理凌亂的衣襟。
“少爺,你是說,父皇已經知道我會受挫?”雲天合也不是蠢人,自是一點就能明白。
與聰明人打交道,會簡單許多,但同樣,聰明人永遠是最難駕馭的。
所以世人總會喜歡與聰明人交往,卻又愛好身邊多幾個無能的草包,來供自己驅使。
但楚名堂卻是與世俗不同,他喜好與聰明人交往,更喜好將聰明人收歸自己賬下。
千帆明月是第一個,這雲天合是第二個,將來,毋庸置疑,還會有更多的強者,爲楚名堂所用……
“既然你已經明白了,那你的太子之位,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你只需保持現在挫敗的樣子,回頭等著你父皇訓話便可。至於那血獸晶核,十萬年的氣候,也夠你打打底子了。倒是不用交給你父皇,以免節外生枝?!背靡嗍情_口吩咐道。
“是,少爺。我明白了。”雲天合很是恭敬的答應道。
“好了,此處有一樁機緣,名爲青蚨銅錢。與我失之交臂,你可以嘗試尋覓一番。若是無果的話,秘境關閉的時候,就與描畫他們會合吧。本尊還有其他事情,真武族人,就暫時交給你照顧了?!背糜质欠愿懒艘痪洹?
而今青蚨銅錢已經感應了楚名堂的氣機,他再想得到的話,就不是那般容易的了。
血冥山秘境,開啓的時間,也是有限的。楚名堂自然不想浪費時間。
既然青蚨銅錢與他無緣,那就只好鋌而走險,來謀劃另外一樁本不屬於他的機緣了。
“好的,待我回到宮中,定會好生照料真武族。但凡我能提供的便利,都爲真武族敞開。”雲天合也是開口陳諾,現在是向楚名堂表忠心的時候,他也是許下了重諾。
單是與楚名堂氣息交感的一刻,雲天合便知,自己沒有選錯主子。帝皇之子,即便是面對自己的父皇,雲天合也是沒有見識過那等浩瀚如海,深沉如嶽的氣機。
“行了,那是你的事情,就不用給我稟報了?;厝ズ蒙蕹职?,修真界浩瀚如海,古幽不過一隅之地,你的心懷,還是要放開一點纔對。”楚名堂也是開口回道。
“敢問少主,皇道之上,可有更高的境界?”雲天合見楚名堂似乎心情不錯,也是問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呵呵……皇道,王侯,這些都是修者的起點罷了,就如王侯,不過是五行之境,所謂皇道,不過是堪堪破命……修真之路,漫長而枯燥,遠不是你所想的那麼簡單。你只需一步一步,打好基礎,至於境界,到了的時候,便會自己明悟。”楚名堂也是擡頭望向天際,口中喃喃道。
說話之間,雲天合直覺,楚名堂的身形也是偉岸了無數倍,他沒見過仙人,但要有人說楚名堂就是仙人的話,雲天合絕對會毫不猶豫的相信。
“多謝少爺爲我指點迷津,天合定會好生修持,絕不好高騖遠。”雲天合亦是心中豪氣干雲,開口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