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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跛腳鴨的出場

王小石幾乎什麼廢話都能罵得出口來。

他已失去了好脾性。

更失去了耐性。

溫柔說要來幫他店子裡的忙。他本來還不算很忙,但溫柔一到,他就真的忙了,因爲(wèi)溫柔在短短半個時辰裡,總共打翻了他兩次硯臺,弄髒了他三幅字畫,撕破了他一張絹帛,打破了他三隻藥瓶、一口藥煲、兩隻藥罐。

溫柔還把方子對調(diào)給了不同的病人,要不是發(fā)現(xiàn)得早,這可要鬧出人命。而溫柔也確有過人之能,還能在同一時間,踏得王小石店鋪裡那隻老貓慘叫八大聲之後,又踩著了一個給耙齒戳傷了腳踝的病人,並且在人貓慘嚎聲中,她撞到一個正在喝藥鎮(zhèn)胎、懷孕十個月的婦人,其他搞砸的事情,還不勝枚舉。

王小石幾乎要呵叱她。

只是“幾乎”。

他還沒有──

溫柔已經(jīng)嘴一扁、眉一蹙,快要哭將出來了──而且,已經(jīng)哭出來了。

這一來,王小石就更忙了。

簡直忙到不可開交了。

“你不要哭,你爲(wèi)什麼哭?你不要哭。好不好?你哭,人家以爲(wèi)我欺負(fù)你啊!”他一面要向溫柔解釋,一面要向客人賠罪,還要向他情急之際拿布給那孕婦抹揩藥湯時被人罵爲(wèi)“淫徒”而道歉。

“你罵人。”

“我沒罵!”王小石急得直跺腳,因爲(wèi)門口又進(jìn)來了一個手臂關(guān)節(jié)起碼斷了三處的傷者,“我還沒罵呀!”

“可是,你,你,你你,你你你……”溫柔“哇”地稀里嘩啦地哭了出來,“你對人家變了臉色!”

梨花帶雨。

狀甚悽楚。

於是旁觀者,尤其是剛進(jìn)來,不明就裡的人,就紛紛來指斥王小石的不是了。

王小石有冤無路訴,只好低聲下氣道:“你不要哭呀!”溫柔“哇”的一聲,哭得更響,王小石只好挨近了些,央求:“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忽聽“噗嗤”一聲,溫柔竟破涕爲(wèi)笑,她美得像沾雨盛露的花容,更清麗可人,王小石看得一呆,溫柔嗔道:“看你以後還敢欺負(fù)我不?”

王小石喃喃地道:“你不欺負(fù)我已經(jīng)很好的了。”

溫柔聽不清楚,眉頭一皺道:“你說什麼?”王小石嚇得吞四口氣三口唾液,忙道:“我什麼也沒說。”

溫柔歪著頭去端詳他,王小石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雙頰也有些烘熱起來。

“真的?”

“真的。”

“沒騙我?”

“你別這樣看人嘛!”

“怎麼?我這樣看人不行啊?”

“不是不行……”王小石接下去只有長嘆一聲。

“那是什麼?”溫柔居然仍不放過。

“你知不知道你是個女孩子?”王小石只好說。

“女孩子?女孩子就不能看人呀?”

“你知不知道你的樣子……”王小石感覺自己像是被人逼供。

“我的樣子?”溫柔又一偏首,笑得像只小狐貍似的,雙手背在身後,十指交纏著,花枝亂顫地問,“我的樣子怎麼了?”

這時,又有一個傷者,左腕扭脫了臼,王小石如獲救星,趕忙過去救治。

溫柔卻還不甘心,也湊過去,東看西瞧,都看得不耐煩,用手拍拍王小石的肩胛,道:“哎,小石頭,你知不知道昨天我去找那老阿飛玩,他可怎麼了?”

王小石低聲道:“哦?你昨天找他玩來了?”

溫柔又是沒聽清楚,一張笑靨又趨了過去,“嗯?”

王小石只聞一陣如蘭似麝其實(shí)是她髻上那朵野薑花的香味,清得入心入肺,只說:“沒什麼。”

溫柔沒好氣地問道:“怎麼你們說話都像鬼吃泥一般?”王小石一個不小心,下手重了,那傷者竟悶哼了一聲,痛卻不叫出聲,王小石連忙致歉,邊說:“他也是跟你這樣說話?”

王小石又去看顧另一人足膝關(guān)節(jié)卸脫的情形,見溫柔沒回答便說:“那個會飛的呀!哼哼。”

“你說他呀!”溫柔一說到他就牙癢癢,“你知道他昨天怎麼說?他叫我別那樣看著他,再看,他會把我吃了。我看他是餓瘋了,天天在樓子裡忙,跟你一樣,全沒點(diǎn)人味兒了。”

王小石哼哼嘿嘿地道:“你沒看見嗎?我是真忙。”剛好又進(jìn)來了一個頸骨扭傷的,可是這個人忍著痛都不哎喲一聲,一看就知道,都是在拳頭上立得住樁子、叫得響萬子的江湖好漢。

溫柔嘟著腮道:“你們個個都忙,就我不忙,無事忙!”

王小石故作大方,“你可以找二哥玩去。”

溫柔不屑得上了面,“我纔不找他玩,一副感時憂國的樣子,跟大師哥的杞人憂天,正好天生一對,他們自個兒玩去,整天都是一大堆字卷,每談必是什麼戰(zhàn)略,每個人都先天下之憂而憂,這輩子都甭想快樂了。”

溫柔說著說著又開心起來了,搖著頭滿是自得的樣子,“還是本小姐聰明,我實(shí)行先天下之樂而樂。”

王小石忍著笑,因爲(wèi)他正替人駁骨,雖然早已如庖丁解牛,嫺熟至極,但溫大小姐喜怒無常,總不能笑出聲來,讓人錯覺以爲(wèi)幸災(zāi)樂禍,只說:“你何不去找雷姑娘玩?”

“她?”溫柔擔(dān)心地道,“自從那天晚上之後……”陡然住口,並用手掩住自己的嘴,一副怕被人發(fā)現(xiàn)要責(zé)罰的樣子。

王小石一皺眉,“什麼?”

溫柔放下了手,回覆到一個端莊成熟的樣子。

“沒什麼。”

王小石也不以爲(wèi)意。

他大爲(wèi)留意的倒是這時前來求醫(yī)的病人,是愈來愈多了,而且都盡是些關(guān)節(jié)脫落、扭傷甩臼之類的“病人”。

這些傷看來都不是傷者不小心做成的,分明是爲(wèi)人所扭脫、震傷的。

這種傷並不難治。

王小石的接骨術(shù)本來就很高明。

傷者都很能忍痛。

下手的人,出手也並不太重。

──只是怎麼忽然間來了這許多受傷的人?

──這些人看來都是道上人物,難道京城裡的各幫各派又發(fā)生毆鬥?

他心中思疑,忽見一個書生,眉目清朗,悠悠閒閒地踱了進(jìn)來,手裡搖著扇子,看他的神態(tài),像是遊園而不是來看病的。

偏偏他嚷著:“英雄怕病,才子畏疾,大夫哪裡?我是來看病的。”

他一進(jìn)來,大部分“病人”,都垂下了頭,走了出去,眼裡有忿忿之色。

王小石發(fā)現(xiàn)那些“病人”,都是那些傷者。

他發(fā)現(xiàn)那青年書生神清氣爽,面如冠玉,別說沒有帶傷,連肚疼只怕也不可能患上。

而且他發(fā)現(xiàn)書生走進(jìn)來的時候,眼睛竟向溫柔瞇了瞇,溫柔嘴邊居然掛了個甜絲絲的微笑,會意地點(diǎn)頭!

王小石心頭火起。

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fàn)?wèi)了什麼,他忽然這般抑制不住脾氣。

他很氣。

十分地生氣。

就在這時候,那書生踱到牆邊去看字畫,一幅幅地看,活像這裡就是他的家。

“好字,好字!”那書生以大鑒賞家的口吻道,“這字寫得仿似抱琴半醉,詠物緩行,嵇康自在任世,在字裡見真性情。”

王小石道:“好眼力,好眼力!”

書生回首,稍一欠身道:“好說,好說。”

“可惜那不是嵇康的字,而是鍾繇的書,他的字直如雲(yún)鵲遊天、羣鴻戲海,很有名的。”王小石補(bǔ)充道,“這兒光線不太好,你還能看得見牆上是書不是畫,眼力算是不錯了,只可惜還沒看清楚字下的題名。”

書生居然神色不變,“啊哈!鍾繇的字,他的字,可越來越像嵇康了,哈哈!這麼好的字,掛在這麼暗的地方,就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堆上,不像話,不像話!”

王小石寒著臉說:“你來幹什麼?”

書生反問道:“你是幹什麼的?”

“我替人看病,”王小石指指牆上書畫,“我的二哥不幹這書畫生意後,我連這也兼了。”

書生道:“那鍾繇的書,你賣不賣?我看,這兒只有這幅字像話。”

“這幾幅字畫都不賣,”王小石笑道,“沒想到你這麼瞧不起王羲之。”

“什麼?我瞧不起王右軍!”書生指著自己鼻子振聲地道,“他的書字勢雄逸,如龍躍天門、虎臥鳳闕,凡懂得書藝者,莫不推崇,你卻這般坑我?”

“不是我坑你,是因爲(wèi)你眼裡有鍾繇,目中無右軍,”王小石用手指了一指,“在鍾大師右邊那幅字,就是你說的龍躍天門、虎臥鳳闕的王羲之《哀禍帖》。”

這下書生真幾乎下不了臺,只好道:“這幅字相傳不是真品,他的《喪亂》、《得示》纔算是天下奇書。”

王小石這次不再追擊,道:“你來買畫,還是來看病的?”

書生咧嘴一笑,的確紅脣皓齒,也伶牙俐齒。

書生笑道:“本來是來買字畫的,但好字好畫,你都不賣,其他劣品,又不入我法眼,只好看病了。”

王小石道:“你有病?”

書生悠然道:“你是大夫,這句話該由你來答我。”

王小石坐了下來,示意書生也坐下,道:“請你伸出舌來。”

書生一愣,道:“怎麼?我的舌頭是藍(lán)的不成?”

“你沒聽說過看癥要望聞問切嗎?”王小石沉聲道,“你不給我看個清楚,也隨你的便,我隨便開個止腹瀉的方子,讓你七八天裡出恭不得,你可怨不得我。”

“也罷也罷。”書生叫道,“庸醫(yī)誤人,非禮勿視,只不過給你看個清楚又何妨!”

王小石看了看他的舌頭,又叫他伸出手來,把了把他的脈門,眉頭一皺,卻聽溫柔一聲輕笑,眼光一瞥之間,只見書生向溫柔伸了伸舌頭。

王小石心中更怒,暗忖:這個枉讀詩書的登徒子,敢情他來此地是醉翁之意……

突然,那書生一反手,反扣住他的脈門。

王小石剛要起立,那書生雙腳已踏住他兩腳腳跟,同時發(fā)力一扯。

這一扯,可把王小石心頭大火,全都扯了出來。

他本來就火氣上頭,加上書生突施暗算,情知這一扯之力要是一方放盡,一方實(shí)受,自己雙踝一崴,就得像那些傷者一般,脫了臼動彈不得了。

書生正待用力一扳,王小石一沉肘,擊在桌面上,桌子砰地裂開,王小石小臂陡直,右手便一直沉了下去,書生的手也制之不住,王小石一拳擂在書生左膝蓋上。

書生怪叫一聲,這一拳,可把他的眼淚鼻涕全逼了出來。

王小石趁他沉膊俯身的當(dāng)兒,雙手閃電般扣住他的肩膊,叱道:“好小子!敢來暗算人!”

他明明已抓住書生右肩,不料眼前一花,那書生直似游魚一般自他指間閃開。

這書生暗算不成,一招失利,王小石本沒把他瞧在眼裡,忽見他的如此美好身法,不禁愣了一愣。

可是書生也著了一拳,痛入心脾,走得不快,王小石一腳飛起,把那張?jiān)葧闹竦剩唢w了過去。

書生怕又傷及自己膝蓋,連忙用手接住,只覺一股大力涌來,身形一晃,王小石大喝一聲,一掌拍了過去。

書生用竹凳一擋。

啪的一聲,竹凳碎裂,書生大叫道:“別,別,別……”又一股大力涌至,他站立不住,倒飛七尺,背部撞在牆上,幾幅字畫,紛紛落下。

王小石一個箭步,又扣住了他的右肩,“你到處卸人骨節(jié),我這也給你卸一卸!”

只聽溫柔叫道:“喂,小石頭,你當(dāng)真哪?”

王小石道:“有什麼不當(dāng)真的?”

卻聽書生掙扎道:“你,你敢傷我,我就撕畫!”

王小石一看,頓感啼笑皆非。原來書生逃不過他掌心,便抄了牆上鍾繇的字畫,準(zhǔn)備撕掉報(bào)仇。

王小石看這人如此耍賴,反而消了傷他之心,只逗趣地恐嚇說:“你敢撕字,我就把你頸骨也卸下來,讓你一天到晚垂頭喪氣,學(xué)學(xué)當(dāng)年狄飛驚的模樣。”

忽然門前一暗,一人虎吼道:“小石頭,你敢傷他,我就燒店!”

王小石一看,原來是長得神勇威武相貌堂堂的唐寶牛,心中大奇,當(dāng)即鬆了手,拍拍手道:“他到底是誰?這般得你們維護(hù)!”

心裡靈光一閃,念及剛纔書生帶著膝傷依然能夠施展出絕妙的步法,陡地想起一個人,道:“‘白駒過隙’身法!你是方恨少?”

那書生依然俯著身子撫著膝傷,嘴裡咕嚕道:“媽媽呀,這次可真的是方恨少,姓方的只恨少生兩條腿了。”

王小石忍住笑,問:“這是怎麼一回事?張?zhí)磕兀俊睖厝峥吹椒胶奚俸敉吹臉幼樱托Φ没ㄖy顫,幾乎一口氣也喘不過來,一時也答不了王小石的問題。

方恨少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忿忿不平地道:“還笑!都是你!”

溫柔哧哧笑道:“我可不知道你這般差勁!你還說哪,萬一打不過,憑你一身什麼絕世輕功,至少可以逃之夭夭,現(xiàn)在可像什麼,哈!”

方恨少氣鼓鼓地問:“什麼?”

溫柔又笑出了聲,向唐寶牛咬耳朵說了一句話。

方恨少硬是要弄個水落石出,“她說什麼?”

唐寶牛呵呵笑道:“跛腳鴨。”他得意洋洋地道:“她說你是!”

其實(shí)這只是個惡作劇。

唐寶牛與方恨少是“七大寇”裡的結(jié)義兄弟,平時事無大小,動輒爭執(zhí),實(shí)則是同生共死、氣味相投的莫逆之交。

唐寶牛和方恨少一早已認(rèn)識溫柔。大小姐脾氣的大姑娘溫柔,連同唯恐天下不亂的唐寶牛,還有愛惹事生非打抱不平的方恨少,加上一個好管閒事好奇心重的張?zhí)浚@幾人的組合,陣容已足可隨齊天大聖飛天入海,大鬧天宮。

唐寶牛和張?zhí)浚跣∈缇徒Y(jié)成了好友,方恨少只聽說過王小石這個人,卻沒見過,聽溫柔說他怎麼好、唐寶牛誇他怎麼夠朋友、張?zhí)抠澦绾沃v義氣,方恨少心裡更不服氣,立意要跟王小石比劃比劃。他說:“王小石有什麼,他要不動用相思刀、銷魂劍,我憑五根指頭就可以把他手到擒來。”

張?zhí)啃φf:“別死充了!我就服他人雖年少,武功人品都是上選,蘇夢枕和雷損只曉得死抓住權(quán)力不放。白愁飛和狄飛驚野心更大,到頭來不是人被志氣所激發(fā),就是反被志氣所奴役。不像王小石,拿得起,放得下,功成、身退,在京城裡治病跌打,幫人助己,賣字售畫,樂得清閒,逍遙自在,你還是少自找苦吃的好!”

方恨少一聽,登時火冒八十二丈,“水行不避蛟龍者,漁夫之勇也;陸行不避兇虎者,獵夫之勇也。我要稱稱王小石的斤兩,乃勇者無懼也。”

溫柔拍手笑道:“好啊,好啊,你就扮作病人,跟他較量較量,要是你能扳倒那塊石頭,我就疼你。”

方恨少給這一說,弄得臉上熱了起來,可是更激起了與王小石一斗之心。

溫柔巴不得有人能挫一挫王小石與白愁飛,好教訓(xùn)他們沒把她溫大姑娘瞧在眼裡。

張?zhí)繘]加理會,只笑道:“你硬要自觸黴頭,我也只好由你。”

唐寶牛有點(diǎn)擔(dān)心起來,“書呆子,要是你給那小石頭放倒了,我該幫誰?”

方恨少一聽更氣,牙癢癢地道:“你放心好了,看明兒誰放倒誰!”

於是便和溫柔設(shè)計(jì)了一個“圈套”,要猝擒王小石,其實(shí)也不致下重手傷他關(guān)節(jié),只是要制住他而已。不料,兩人一動上了手,王小石在瞬息間已覷出方恨少武功強(qiáng)處,先挫其鋒,再傷其膝,要是唐寶牛和溫柔再遲一步制止,方恨少便還要再吃點(diǎn)虧。

王小石有些不悅,“這次跟方公子動粗,實(shí)是我的不對。溫柔、唐兄弟怎可胡鬧致此?要遇上白二哥,萬一弄不好,恐怕要出人命。”

方恨少吃了敗仗,心中已是不忿,聽王小石這般一說,便道:“我跟你暫時平分秋色,未定勝負(fù),要不是他們從中作梗,只怕我失手傷了石兄,那就不好意思得很了。怎麼還有個白老二,我倒要去領(lǐng)教領(lǐng)教,你放心吧!我儘可不施絕招、不下殺手便是了。”

王小石一聽,便了解這位書生性情,忙道:“是啊!我剛纔差些給方公子扭斷了手臼,我那位白二哥脾氣大,輸不起的,方公子還是看我的分上,放他一馬吧!”

方恨少這才道:“我一向不喜欺人太甚,忠恕待人,既然你老是這樣說,我就且把決戰(zhàn)暫緩。”

王小石笑道:“那就多謝你了。”

方恨少詫問:“謝我什麼?”

王小石詫異道:“不找我二哥麻煩啊!”

方恨少忽一笑,充滿了自嘲,“他不找我的麻煩,我已經(jīng)很感激的了,還謝什麼?”

王小石忙改話題:“我謝的是你手下留情呢!”

“我手下留情?”方恨少仰臉看他,“你說真的?”

王小石有點(diǎn)狼狽,“剛纔公子若下重手,恐怕我現(xiàn)在就不能說得出話來了。”

“你這樣說,我倒反不能厚著臉皮認(rèn)了。我姓方的雖然不才,但總不致於厚顏到承人之讓後還佔(zhàn)便宜!”方恨少磊磊落落地道,“剛纔那一戰(zhàn),是你放過我,不是我讓你,本公子承情得很,你無需說安慰的話了。”

王小石弄得一時也不知怎麼說是好。

唐寶牛在一旁居然幸災(zāi)樂禍地說:“哈!沒想到大方也肯認(rèn)輸,真是六月雪、半夜陽了!”

方恨少恨恨地白了他一眼,“輸就輸,有啥了不起!我不像你大水牛,輸不起,死要面子!我平生最信孔子的話: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坦坦蕩蕩,不像你這鼠摸狗竊!”

唐寶牛正待發(fā)作,忽聽溫柔喃喃自語道:“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唐寶牛奇道:“你沒事吧?不是中了暑吧?”

方恨少笑啐道:“立冬天氣,哪來的暑呢?”

溫柔忽叫了起來:“對了!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這兩句話,我讀過啦!是孟子說的,不是孔子!”

方恨少臉上一紅,頓覺難以下臺,只好說:“我剛纔這樣說了嗎?”

唐寶牛忙道:“說了,說了!”

方恨少哼著聲道:“孔孟本就一家,分什麼孔說孟曰,無聊無謂!”

唐寶牛道:“那我明白了。”

方恨少以爲(wèi)對方支持他,“你明白就好了。”

唐寶牛道:“孔孟不分家,那你我也沒分際,不如你跟我姓,就叫唐恨少如何?”

方恨少這回老臉扯不下來,正待發(fā)作,王小石打岔道:“張?zhí)磕兀吭觞N沒來?”

溫柔探頭往外張了張,外面很寒,前陣子下過了一場雪,街上樹梢仍掛有殘霜,連門外的碎石,也沾了些兒雪屑,“是啊?他呢?怎麼沒來?”

話才說完,一部黑蓋軺車,自街頭轉(zhuǎn)現(xiàn),到了店前,停了下來。車子蓋著布篷,貼著車簾趕車的,正是張?zhí)浚?

溫柔一見他就悅笑,“死炭頭,剛纔好精彩的場面,你都錯過了!”

張?zhí)繘]精打采地說:“王公子,上車來吧!”

王小石一愣,張?zhí)科綍r都只叫他做“小石頭”,怎麼今天忽然稱起他“公子”來了?“上車?上車幹什麼?”

張?zhí)咳杂袣鉄o力地道:“你上了車再說。”

溫柔拊掌笑道:“好哇!我們乘車逛大佛寺去。”

張?zhí)繐u搖頭。

溫柔詫道:“黑炭頭,你今天怎麼啦?”

張?zhí)坑贮c(diǎn)了點(diǎn)頭。

唐寶牛吆喝道:“黑炭,你幹麼要死不死的?”

張?zhí)康纳碜油蝗幌蚯耙煌Γ@一挺似乎想昂首挺胸,但顯得極不自然。

只聽他道:“我……沒事。王公子請上車。”

王小石不禁問:“到哪兒去?”

張?zhí)亢鋈簧焐焐囝^,還瞇瞇眼睛。

一個垂頭喪氣的人,忽然做出這等動作,可謂奇特古怪到了極點(diǎn),然後張?zhí)康哪樔萦只謴?fù)了正常。

他圓圓的眼、圓圓的鼻、圓圓的耳、圓圓的腮,看去像一個滾圓圓的飯糰,偏生是眉宇高揚(yáng)、若有所思的時候很有一股不凡之氣,就算是無神無氣的時候,也令人有一種靜若處子、不動如山的氣勢。

他說話仍是有氣無力:“你上來便知道了。”

王小石道:“可是我的店子門還開著呀!”

張?zhí)繎?yīng)道:“關(guān)了不就得了。”

唐寶牛忽道:“你何不進(jìn)來坐坐?”這句話他問得很慢,也似乎非常小心。

張?zhí)恳不卮鸬煤苈⒑苄⌒模骸拔椰F(xiàn)在累得只想找一個洞穴,道路通向哪裡都不管了,天天這樣怎能承受?制不住自己要到處闖闖,又不想落人之後,面壁悔過也無及了,人生就是從無到有,敵友都如此這般。”

然後又接著道:“大哥二哥三哥都別生氣。”這句話卻說得很快,一個字一個字像連珠炮箭射了出來,一點(diǎn)也不像是請人息怒的口吻。

前一番話,他也說得很仔細(xì)、很小心,每一句都停頓了一下,然後才接下去,彷彿每一個字都是判上一件罪行一般,一字定生死,錯不得。

可是王小石和溫柔,卻完全聽不懂。

──張?zhí)窟@番話,似通非通。

──到底他在說什麼?

方恨少卻似懂了的樣子。

他也居然小心謹(jǐn)慎地問:“上一回你不敢行前,救人一命都不敢的就是你!”

──這又是句什麼話?

溫柔忍無可忍,“你們都在說些什麼?”

方恨少轉(zhuǎn)過頭來問她:“死炭頭只請小石頭去,不把我們看在眼裡,你說可恨不可恨?”

溫柔不假思索便答:“可惡死了!”

方恨少似乎知道她必然會這樣說,同唐寶牛道:“溫柔也說該打!”

唐寶牛一面捋袖子一面大步行前,向張?zhí)苛R道:“死炭頭,下來下來,讓我教訓(xùn)教訓(xùn)你!”

溫柔有點(diǎn)不解,想分辯道:“我的意思只是……”

方恨少忽一閃身,到了車前,邊向溫柔道:“溫姑娘別哭,黑炭可惡,我把他打得雪中送炭,給你出出氣。”

話一說完,飛身而起,他的身法極快,快到簡直不可思議,可是有一人比他更快,已向張?zhí)考残n而至,一拳就住他臉上擂去!

這人正是唐寶牛!

溫柔急叫道:“你們怎麼……”

唐寶牛的拳眼看要擊著張?zhí)康念伱妫胶奚僖阎粒簧焓郑褣蹲×藦執(zhí)浚庖宦樱茖毰5娜廊粨舫觯瑩粼谂褴嚿希?

轟的一聲,篷車坍塌了。

就在方恨少挾住張?zhí)匡w掠之際,篷車內(nèi)似有白光,閃了兩閃。

張?zhí)吭诎肟罩幸环词郑窠恿艘徽校l(fā)出一聲悶哼。

方恨少飛掠的身子也微微一震。

王小石馬上瞥見那閃了又閃的白刀,他眼裡立即露出恍悟之色。

──原來是這樣的!

他後悔自己沒能早些看得出來。

第五章 浮生若夢,現(xiàn)實(shí)不是夢第十五章 欲笑翻成泣第十七章 星星雪第十四章 人生到此,可以一死第三十八章 神來之指第十八章 雪、梅、棋、針、箭第五章 浮生若夢,現(xiàn)實(shí)不是夢第三十五章 飛馬上樹第十四章 人生到此,可以一死第三十二章 八大刀王九把刀第三十二章 八大刀王九把刀第十四章 人生到此,可以一死第十八章 雪、梅、棋、針、箭第二十八章 氣劍勢劍第四十三章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第二十七章 那漢子第十四章 人生到此,可以一死第二十七章 那漢子第三十八章 神來之指第二十九章 千個太陽在手裡第三十九章 垂死天衣第三十四章 啊,八大第二十二章 酒和女人第二十二章 酒和女人第二十九章 千個太陽在手裡第三十三章 算數(shù)?這筆數(shù)怎麼算第三十五章 飛馬上樹第十五章 欲笑翻成泣第三十章 又老、又醜、又瘦卻又很驕傲的人第二十八章 氣劍勢劍第九章 必殺諸葛第十二章 偷書賊第三十六章 蚊子飛上了枝頭第二十四章 大開天小闢地第三十三章 算數(shù)?這筆數(shù)怎麼算第四十三章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第三十七章 走動的銅像第九章 必殺諸葛第二十九章 千個太陽在手裡第十九章 老天爺第九章 必殺諸葛第二十五章 食人間煙火第三章 跛腳鴨的出場第十三章 信第十三章 信第四十三章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第四十四章 傷逝第七章 士不可不弘毅第三章 跛腳鴨的出場第二十四章 大開天小闢地第十七章 星星雪第十七章 星星雪第八章 誰是大害第三十八章 神來之指第三十八章 神來之指第七章 士不可不弘毅第三章 跛腳鴨的出場第三十二章 八大刀王九把刀第二十九章 千個太陽在手裡第十七章 星星雪第六章 進(jìn)入愁石齋的後果第十四章 人生到此,可以一死第九章 必殺諸葛第三十七章 走動的銅像第四章 三把刀的上場第四十二章 亂第二十章 棺材,又見棺材第二章 梅毒第十四章 人生到此,可以一死第二十章 棺材,又見棺材第四十四章 傷逝第十六章 冷寂的雪意第十八章 雪、梅、棋、針、箭第九章 必殺諸葛第十七章 星星雪第十二章 偷書賊第十二章 偷書賊第三十五章 飛馬上樹第三十五章 飛馬上樹第九章 必殺諸葛第十六章 冷寂的雪意第四十四章 傷逝第四十二章 亂第三章 跛腳鴨的出場第四章 三把刀的上場第九章 必殺諸葛第三十一章 殺戮戰(zhàn)場第三十二章 八大刀王九把刀第二十八章 氣劍勢劍第二十九章 千個太陽在手裡第二十四章 大開天小闢地第八章 誰是大害第八章 誰是大害第三十一章 殺戮戰(zhàn)場第十三章 信第十一章 腳印的話第九章 必殺諸葛第三章 跛腳鴨的出場第三十二章 八大刀王九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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