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
老林頭兒一個勁兒又埋怨著冷國錫,長吁短嘆,捋過鬢角的白髮,牙齒都露了風了,說話都不利索,“你說你,真是,怎麼一到關健的時候就掉鏈子呢,你呀,等死吧!臨死也不能見親人一面,說句難聽的,你想活了一輩子,黃泉路上連個收屍的也沒有,多麼悽惶?聽一聽,想一想都難受!”
冷國錫木然無語,這是自己的報應,算計了一世,一生都活在復仇之中,美好的只有三十年前,最好的時光是在與冷小西的母親認識的那些年華里。
一步錯,步步錯,他的人生已將盡,卻是悔之晚矣,如果沒有來到天峰,如果沒有腦海裡的權力慾望,如果沒有遇到那個人,如果……所有的如果都不可能再重來了,自己算計一輩子,利用了別人一輩子,仇恨了別人一輩子,死後仍是一抔黃土,愛恨情仇都會在那一堆三世的煙火裡,煙消雲散。
直接掏出自己的電話,冷國錫盯著電話上的數字,熟悉的卻是模糊的,又是陌生的,這一生他打過的次數,屈指可數。
躊躇了很久,他終於顫抖著手指,輕輕的按了撥動,
心咚咚的跳著,冷國錫的呼吸有些激動的艱難起來,“小西,我想告訴你關於你母親梅同春的事情,你想知道嗎?如果想,就來醫院吧,反正我的時間不多了。”
冷國錫想掛斷卻沒有掛斷電話,心中波濤洶涌澎湃,久久不能平息下來,他知道冷小西可能來,也可能不來,不過她一定於她母親的事情感興趣。
“你的心計是不是太深了?”冷小西一聽語氣驟然變冷,透著對這個所謂的父親失望之後的決絕。
“母親已去世多年,希望你不要再侮蔑她的清白!”冷小西果斷的就要掛斷電話,忽然想到什麼,後背不禁寒意濃濃,他垂死掙扎的妄想自己去救他嗎?他竟然還有臉,還有心可以提起無辜枉死的母親,利用死去的母親來感動軟化自己嗎,他可是真能想得到?
“你母親的事情我會慢慢的告訴你,我不是希望你來救我,可是我只是想了一樁今生的一點心願!希望小西來成全!也讓你明白你的真正母親!”冷國錫的聲音有點無力,他的希望泡沫在一點點的崩裂,崩裂?
這世間終究是自己負了她們?無人再相信自己?
“你不配提我的母親!”冷小西氣得咬牙切齒,握著電話的手不停的哆嗦著,眼裡繃緊著那一道道心痛的淚痕。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可惜我母親沒有卓文君的果斷與決絕,否則便不會枉死了,冷國錫你的所有一切與我無關,我不想再從你的口中聽到提及母親的名字!你不配!”淚落如雨中,嘩啦啦的一聲滾落,母親潔身自好姣如明月,可是他卻骯髒如溝渠。
“小西,你母親的死與我有關,但絕不是我害死的,否則我的一生也不會生活在無法自拔的仇恨裡。”冷國錫激動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後來電話突然間中斷了,她還能隱約的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匆匆的腳步聲,還有焦急的聲音,
“加呼吸機……”
“剛剛搶救過來,怎麼又不安分?”
“”真是要命?
“家裡一個人也沒有?”
“也夠可憐的!”
冷小西的心一緊,噌的一聲掛斷了電話,淚水已經鹹澀的流進了脣角,若不是那一場變故,今生自己是不是還在幸福的鑽在母親的羽翼下享受著每日溫馨的陽光。
她愣了好久,都沒有再緩過來勁來,
看來,冷國錫真的時日不多了,可是自己的心卻堅定的不想去看那一眼。
阿柔的電話,“小西,你怎麼了,剛纔一直打你怎麼不接,真是總設啊,日理萬機!”
連忙擦擦臉上的淚花,冷小西輕嗯著,可是鼻音濃重的讓電話裡的顧婉柔嗅到了,“你怎麼了?哭了,出什麼事情了?”
“我很好!”她的聲音有一點點的發顫,連自己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他到底是親人,還是敵人?冷小西現在突然間有點想不通,如果是親人,爲何把自己當一個冰冷的棋子擺來擺去自己的人生?從不考慮自己的感受;如果是敵人,明明自己和他有扯不斷,打斷散的親緣關係?
“我在樓下,我馬上上來。”顧婉柔的聲音,說罷噌的掛了電話。
冷小西也納悶,阿柔來楚氏做什麼?
推門而入,那一雙精靈的眼睛傳注的緊盯髮絲後冷小西那一雙略有紅暈的眸子,手中拎著一個白色的保溫桶,“我來給你送吃的,看我煲的湯,知道你忙,連個正經飯也吃不上。”
“看我多賢惠啊!”顧婉柔搓搓手,悄步上前,一把拉開冷小西遮著臉的頭髮,“你真是,怎麼了?我給你報仇去!”說罷就攘起了袖子,露出一截潔白的手腕。
“沒事,”冷小西故意扭過臉去,不敢再擡頭看顧婉柔那一雙敏銳的眸子。
“得了,說吧,看看我能不能幫你?”顧婉柔一屁股坐在冷小西辦公室的沙發上,東瞧瞧,西看看,“看來你的配置不錯,高檔大氣,看來楚天南也不是一點好處也沒有。”
“呸呸呸!掌嘴!”意識到說錯話的顧婉柔輕輕擡手捂了自己的嘴,笑咪咪起來。
“你是不是因爲你父親的事?耿耿於懷,放不下?”顧婉柔的身子傾了傾,神秘兮兮的小聲道。
“他不是我父親,你怎麼知道?”冷小西擡起精緻無雙的小臉,眉梢微皺,“你?”
起身拉著冷小西坐在一起,她推心置腹,語重心長,“小西,剛纔聽葉楓打完電話後,言辭裡說你不悅,我就知道你心裡惦著那一絲扯不斷的血緣,要不然你不會這麼的矛盾,其實我也想既然他混到了衆叛親離的地方,死了更是一種解脫,不過好歹是你的父親,如果你沒有去看他最後一眼,他若離開了人世,你豈不是也是傷悲,於情於理你都應該去看看,其實我也替你恨他,哪有這樣的父親,把自己的女兒一直往火坑裡推的,就爲達到自己的那些陰險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再算計,不過和王熙鳳一樣的落了一個淒涼的下場。”
“像這樣的人,在世界死一個清靜一個,不過不管林明娟來不來收屍,最後我保證你還是要收屍的,因爲你是善良的,不比他們,見錢眼開,唯利是圖,在腦海裡根本就沒有親情與情份二字,她們既然不願抄理冷國錫,說明這些年她們在冷國錫的眼皮底下過得也不容易,不過,你給自己一個機會,也是給了冷國錫一個機會,你看他一眼,也不妨你還是恨你,討厭他,憎惡他?”顧婉柔侃侃而談,口若懸河。
“只是一眼,跟愛與恨都沒有關係,只是因爲那一點點的血緣!”顧婉柔伸出右手的小手指,大拇指輕輕掐了一點點小指肚出來。“就那麼一點點,也爲的是你以後不後悔。”
“就當可憐一個路人,或許一個陌生人也可以。你說呢?”顧婉柔小心的勸慰著她,知道她就是牽掛那一點點的血緣,不是愛,也不是恨,也不是漠然。
顧婉柔是擔心小西走死牛角了,如果萬一不去,她瞭解小西的一生都會生活糾結在那一點點的血緣裡。
“你應該對自己有一個了斷,對他有一個了斷,把這些年的事啊,一吐爲快,哪怕你罵他一個狗血噴頭也好啊?別憋在心裡,爲什麼要委屈自己呢?”顧婉柔輕輕扶過她的胳膊,“再說他是一個行將就木的人,你沒有必要與他計較什麼?就當他死了?看一看屍首。”
“我知道了!”冷小西咬脣點點頭。
“都快死了,看一看也讓他死了心?你說不是?就是你恨他,也要在死前把他的樣子記下來,要不以後怎麼恨啊?”顧婉柔嘆了口氣,“即便真的死了,你難道也不給他上墳嗎?你做不到?”
“他的生與死與我無關!”冷小西出口決決,一想到母親的枉死,她的恨便濃了一分,她現在突然想知道,到底冷國錫又要編什麼樣的故事給自己講。
“這樣吧,我陪你去!不過先喝點雞湯,呀,趕緊喝,別涼了!”顧婉柔咪著一雙眼睛,高興的看著冷小西喝著雞湯,她也心疼,小西一個人在外面漂泊的太久了。
她希望以後平安,可是顧婉柔想感覺到有一種隱隱的不安,因爲冷小西參加到楚天南的項目裡。
“不過,先顧眼下再說!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定!”
剛推門而出,
精緻的妝容的凌月夕著一襲寶蘭色職業裝赫然出現在冷小西面前,優雅、高貴裡多幾絲幹練、利索,與平時的樣子有些不同。
冷小西眉頭微微而皺,“淩小姐,這裡是辦公的地方,恕我沒有時間奉陪。”說罷昂首挺胸的就要推而出。
凌月夕杏眸微盼,“嗯,我只是來給冷小姐打個招呼,以後我就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所以如果你有什麼事情直接和我溝通就好,阿南太忙了,顧不上這點小事。”凌月夕的聲音軟軟的,細細的,但是細聽起來,總有一種暗暗較勁的感覺。
身子微微一頓,冷小西邁步優雅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