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五娘子面色面色不忿，四娘子心中叫好，打定了主意煽風(fēng)點火。
她跟著啐了褚醫(yī)官一口，憤憤道：
“還是妹妹好性兒，他纔敢如此做作。若換做了我，當(dāng)時便要了他的命給我兒子陪葬，哪能容得他辭官了事？自己的兒子都沒了，國主還能不肯麼？”
彼時二娘子、三娘子也在一旁，聞言不禁心驚，然而二人早修煉了一身功夫，自然做到面不改色。
好似都沒聽見一般，二娘子回頭找婢女換茶，三娘子跟二娘子說自己那裡有些好茶，請她回頭去品。
四娘子心裡明鏡一般，也不理她倆，只恨鐵不成鋼似的看著五娘子。
五娘子不禁有些心虛。
她雖不敢明目張膽鬧，到底也是商賈出身的女兒，比二娘子、三娘子不同，性子原也有些潑辣。只因讀過幾年書，跟著師傅學(xué)了大戶人家的規(guī)矩，又嫁入周家做妾，這才愈發(fā)收斂了。
但褚醫(yī)官庸碌，連累她不知有孕，終致小產(chǎn)，五娘子難免恨得牙癢。
她也曾跟周道昭提起，說要重罰那褚醫(yī)官，周道昭卻拿了一大堆“仁人”的道理出來，說要寬和待人，又說畢竟是五娘子自己疏忽了。
“褚醫(yī)官雖然有錯，但辭了官也就罷了，他年紀(jì)不小，又在宮裡服侍這麼久，不好太過嚴(yán)苛?！?
周道昭說著嘆氣，似乎無可奈何。
五娘子生怕周道昭厭棄了她，自然把話嚥了回去，不敢再提“重罰”之事，但那口氣卻始終沒能嚥下。
聽了四娘子一席話，五娘子不禁又勾起舊恨，可一想到周道昭教訓(xùn)她的話，五娘子便不敢發(fā)狠。
她忽然有些羨慕四娘子的灑脫。
五娘子剛進(jìn)門不久，四娘子便鬧出事來，至於她對周繹如何動手動腳，五娘子也都有耳聞。當(dāng)時她還暗地裡笑話四娘子，如今竟是四娘子和她一心。
她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哭了出來。
四娘子見狀不禁恨她沒剛性，可轉(zhuǎn)念一想，五娘子本就年輕，看不透、看不破也是常事。且聽說五娘子在閨中跟人讀書認(rèn)字學(xué)規(guī)矩，想是人已經(jīng)有些傻了也未可知。
可五娘子不接招，她一肚子的鬼主意沒處使怎麼行？
這王宮裡頭獨她兩個出身一般，若再不擰成一股繩，還不讓人吃得骨頭都不剩麼？
四娘子心中正自埋怨，忽然生出一計來。只是她不敢擅動，要先探探五娘子的底，把五娘子性子摸透了再說。
礙著如今二娘子、三娘子都在跟前，四娘子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唯恐讓人察覺她要生事，也怕五娘子因爲(wèi)人多不敢說實話，不得不暫時耐住性子，待以後慢慢探清五娘子的底。
四娘子不敢多話，只陪著傷了迴心，又勸了五娘子幾句“莫要多思，好生保重”之類的話，便跟其他兩位一同告辭了。
她並不怕人知道她煽風(fēng)點火。
四娘子敢作敢當(dāng)，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是她放的火。
只是萬一被人察覺，提前把引線掐了，這火燒不起來，才最讓她心疼。
因此在自己有把握之前，她寧願悶不吭聲，先憋兩天，哪怕受了閒氣也要忍著。
真要動起手來，便要盡力去攪和，把火燒紅了天最好。
之後的日子裡，四娘子時常往五娘子屋裡跑。五娘子精神好了，她就陪著說話，若看著倦乏，她就先起身回房，稍後總會打發(fā)了人送滋補(bǔ)的東西過來。
五娘子房裡的婢女笑著收了東西，回頭來報時卻有些不樂意。
“這是怎麼了？”見婢女一臉不情願，五娘子皺眉問道。
那婢女是她陪嫁過來的，名喚翠桐。見五娘子問她，翠桐也不遮掩，瞅著屋裡沒人，便發(fā)起了牢騷。
“也不知四娘子這是什麼意思，都是娘娘主子，咱們屈家也不比他們吳家差了多少，怎麼每日都巴巴地送這些？倒像咱們沒見過，非要承了她的人情一般。”翠桐一面說，一面把四娘子剛著人送來的一包血燕捧給五娘子看。
五娘子孃家姓屈，屈家在魏國也是鉅富，只是不敵四娘子的孃家吳氏富有罷了。吳氏之富，人謂有“金山、銀山”，莫說只在魏國境內(nèi)，便是放在大燕國都不輸了哪個。
這樣的吳氏，也難怪周道昭巴結(jié)。
五娘子自知自家不及四娘子，好在屈家也不差，她又讀了書，因此才一直高看自己兩眼。及進(jìn)了周家的門，聽了四娘子的那些閒話，五娘子恥笑之餘，也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都是商賈之後，她又比四娘子金貴多少呢？
恐怕一旦行差踏錯，她也會如此被人嘲笑罷。
聽見翠桐發(fā)牢騷，想起四娘子對她說的那番話，五娘子不禁有些猶豫，不知是該承了四娘子的情，與她從此交好，還是繼續(xù)苦苦支撐，努力混進(jìn)二娘子、三娘子中去。
翠桐還在一旁喋喋不休，五娘子聽得頭疼，訓(xùn)斥了翠桐兩句，之後便攆了她出去。
沒兩日，四娘子又來了。
五娘子不消問，便知她沒空著手。
果然便如她所料，四娘子帶了兩簍子獸炭來。
“雖不是最好的，但也使得?！彼哪镒犹鹛鸬溃凹已e就送了這麼兩簍子來，往年我都孝敬了夫人，今年你身子不好，夫人也開了口，教我轉(zhuǎn)送給你。因此你只記得夫人的好罷了，不許領(lǐng)我的情?！?
“姐姐留著自用罷，我用銀霜炭就好，並用不上這個?！蔽迥镒幼煅e謙虛，心中卻有些不耐煩。
那獸炭多半是文人雅士用來溫酒的，貴在形狀罷了。雖然比銀霜炭經(jīng)燒，也沒什麼味道，卻並沒什麼實質(zhì)的好處，不過就是獸形奇巧而已。四娘子用此物取暖，足見其不通。
好好的獸炭給了四娘子，當(dāng)真是暴殄天物了。
四娘子也曾讀書識字，雖大多還是學(xué)賬、學(xué)經(jīng)商，倒也知曉獸炭的用途，見五娘子謙虛，她卻沒疑心到這上頭，還以爲(wèi)五娘子聽說“往年以此孝敬夫人”，這纔不敢收、不敢用呢。
“夫人那裡有金炭，又有上好的銀霜炭，這才推了我的?！彼哪镒佑中χ鴦竦?，“不過才兩簍，你又愛讀書，這獸炭也配你，我?guī)Щ厝ダu是糟蹋了。”
五娘子聞言，不禁又羞又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