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羊的脖子上有繩子!
這些黃羊不是野羊,而是被人豢養(yǎng)的。
這樣一來,問題就嚴重了。
坎兒井的毀壞很可能和那些人有關(guān)。
乎魯努爾非常的憤怒,多年以來,咀末城一直過著平安的生活,已經(jīng)把這些馬賊身上應(yīng)該有的警惕之心給慢慢消磨光了。
冬日裡雖然是一個萬物修整的時節(jié),但是,一個斥候警衛(wèi)都不外派的作法,還是出乎乎魯努爾的預(yù)料之外。
父親當初不無得意的說過,誰能想到貧瘠的如同地獄一般的西海還隱藏著一座輝煌的城池?
很明顯,父親得意的過早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人悄無聲息的摸過來了,還毀掉了咀末城的坎兒井,就像割斷了一個人的喉管一般。
乎魯努爾發(fā)瘋一般的吹著號角,希望能有人反應(yīng)過來,敵人既然已經(jīng)破壞了坎兒井,接下來就該突襲咀末城了。
坎兒井坍塌之後,咀末城裡的馬賊們的脊樑骨就像被砸斷一般,所有人都呆呆的看著不再流水的坎兒井,幾個不甘心的已經(jīng)舉著火把衝進了坎兒井。
進入坎兒井的人越來越多,唯獨沒有人在意乎魯努爾發(fā)出的戰(zhàn)爭警報。
吹累了的乎魯努爾乾脆坐在山洞口氣喘吁吁,牛角號被他丟在一邊……
他很想用手裡的刀子砍死這裡的人,砍死這裡的每一個人!
直到天黑,也沒有敵人殺過來,派出去的斥候什麼都沒有發(fā)現(xiàn),諾大的西海一個外人都沒有。
唯獨坎兒井從山坡地帶開始,向下坍塌了六裡地,坎兒井裡面的水已經(jīng)從山坡位置溢出來,在山腳下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湖泊。
坎兒井坍塌了六裡地,也就是說整座坎兒井已經(jīng)廢了,與其要把坍塌了六裡地的坎兒井修復(fù),還不如重新挖一條來的簡單方便。
乎魯努爾根本就不信斥候說的每一個字,他不信坎兒井會自己坍塌掉,更不信斥候說西海荒原上一個人都沒有的胡言亂語。
黃羊脖子上的繩子已經(jīng)非常清楚的說明問題了,這些蠢人依舊在爲一條坎兒井悲哀。
第二天,乎魯努爾不顧自己的傷勢,親自帶隊沿著坎兒井探查了一遍。
鐵心源留下的生活痕跡在他仔細的觀察之下暴露無遺。
憤怒的乎魯努爾就在鐵心源曾經(jīng)睡過覺的土洞前面下令殺死了昨日派出去的斥候。
並且將斥候們的屍體埋進了土洞。
本來抱著接收父親遺產(chǎn)目的來西海的乎魯努爾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背上了一個諾大的包袱。
咀末城原本就不是一個戰(zhàn)鬥堡壘,而是馬賊們用來安置家眷的所在地。
一片雲(yún)就因爲有能力安置一部分馬賊的家眷,才獲得所有馬賊尊敬的。
同樣的,一片雲(yún)在養(yǎng)活這些家眷的同時,也利用家眷來控制桀驁不馴的馬賊。
這麼多年以來,一片雲(yún)曾經(jīng)被回鶻等國家絞殺過無數(shù)次,也失敗過無數(shù)次,每一次都能快速的崛起,這和西海的咀末城有著非常大的關(guān)係。
別的馬賊一旦遭遇了官軍的致命打擊,會星散流離,最後土崩瓦解。
而一片雲(yún)的馬賊隊伍即便是被打散了,馬賊們在避過風頭之後依舊會重聚在西海。
冬日裡,咀末城裡的馬賊並不多,更多的是馬賊們的家眷。
平靜的生活被突然打亂之後,他們接下來就變得慌張而不知所措。
坎兒井裡面沒有活水補充進來,巨大的水潭立刻就結(jié)了厚厚的一層冰。
雖然把冰用火化開,同樣可以滿足人飲水的需要,可是山谷裡數(shù)量衆(zhòng)多的牛羊,戰(zhàn)馬的飲水卻出了很大的問題,因爲沒有足夠多的柴草來爲牲畜們化冰。
西海貧瘠的外表保護了這些人幾十年,可是,貧瘠的連柴草都不多的西海,同樣讓這些人痛苦了很多年。
乎魯努爾現(xiàn)在就站在水潭上,腳下就是厚厚的堅冰層,一些馬賊正在水潭的最深處開鑿了一個冰洞,一桶一桶的往外拎著滿是冰渣子的冰水。
一臉白鬍子的老馬賊賣伊斯爲難的對乎魯努爾道:“王,最遲三天後,我們就不會再有清水來餵馬了。”
乎魯努爾擡起滿是瘢痕的臉,瞅瞅頭頂上冰冷的太陽,搖搖頭道:“必須要走了,再不走,我們可能就走不了了,反正馬賊的日子註定是要流浪的。”
賣伊斯抽著老臉問道:“可是我們能去哪裡呢?我們的人數(shù)太多了,更何況這裡大部分都是婦孺,他們可沒有能力保護自己。
再說了,離開咀末城之後,很多婦孺會在戈壁上被寒風凍死的。
我聽說哈密已經(jīng)有人在重建了,如果我們能奪下哈密,就有過冬的地方了,無論如何先要把這個冬天支應(yīng)過去再說。”
“賣伊斯,你是第一批追隨我父親的人,所以我不瞞你,現(xiàn)在的哈密很危險,我的父親,就是在攻打哈密的時候失蹤的。
西海是這個世上最隱秘的隱藏地,我們曾經(jīng)在這裡安靜的度過了無數(shù)次劫難。
這一次恐怕過不去了,敵人既然能找到西海,準確的找到坎兒井,就說明我父親手裡的《豪傑譜》已經(jīng)落在敵人手裡了。
他們之所以會毀掉坎兒井,就是準備逼迫我們離開咀末城,在平原上偷襲我們。
你說的沒錯,我們隊伍裡的婦孺太多,戰(zhàn)鬥力不強,沒辦法和虎狼較量。”
賣伊斯站起身子捶著胸口道;“請給我一千人,我會奪下哈密……”
乎魯努爾打斷賣伊斯的話道:“善戰(zhàn)者莫過於我的父親,勇猛者莫過於紅魔,他們統(tǒng)御的一千騎兵,是我們中間的佼佼者。
以前戰(zhàn)敗的時候,多少會有我們的人重新回到西海咀末城,直到現(xiàn)在,賣伊斯,除掉我之外,你聽說還有誰回來了麼?
沒有啊,我們中間最精銳的三千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去了天神的懷抱。
我們不能再把一千名猛士送到魔鬼的爪牙底下,會被撕碎的。”
乎魯努爾擁抱了一下傷心的賣伊斯,就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山洞裡。
賣伊斯已經(jīng)把所有人必須離開咀末城的消息散佈出去了,山洞外面婦人嚶嚶的哭泣聲已經(jīng)響起。
她們清楚在嚴冬里長途跋涉,對於她們和孩子將意味著什麼。
乎魯努爾仰面朝天躺在自己溫暖柔軟的大牀上,厚厚的皮毛幾乎湮沒了他。
剛剛還滿是傷感的面容,立刻變得眉飛色舞。
從出生之後,自己就在父親的馬背上顛簸,流浪,整天除了吃土,就是吃土。
睜開眼睛看到的不是死人就是黃沙,以及永遠都沒有盡頭的戈壁!
誰都以爲自己將來會成爲新一代的馬賊王,帶著無數(shù)的騎士在戈壁上席捲而過,毀滅所有,讓戈壁上的每一個人聽到自己的名字的時候都瑟瑟發(fā)抖。
這都是他們以及父親的想法,有誰問過老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嗎?
如果可能,乎魯努爾想去一個永遠都沒有塵土的地方過活。
如果可能,乎魯努爾想給自己在一座最繁華的城市裡修建一座巨大的宅院,著無數(shù)的僕人來伺候自己。
讓自己每日裡一睜眼都能看到繁華的城市,美麗的歌姬,面前擺滿豐盛而精美的食物,有喝不完的美酒,看不厭倦的歌舞,耳邊滿是美女溫柔的呢喃聲。
每一個早晨從夢中醒來,自己第一個念頭應(yīng)該是今天到底要吃什麼樣的美食,喝什麼樣的美酒,見什麼樣的美女,應(yīng)該陷進這種痛苦的選擇之中。
而不應(yīng)該是今天到底應(yīng)該殺誰,應(yīng)該搶劫誰,應(yīng)該如何對付將要到來的官兵!
以前想這樣做,父親的鞭子會抽在脊背上,以前想這樣做的時候,會被紅魔,賽義德,乙馬,柯什馬爾,雷蒙斯這些人嘲笑,還要防備他們造反……
現(xiàn)在不需要了,這裡最大的頭目賣伊斯已經(jīng)老了,而自己又是在賣伊斯的懷裡長大的,他比父親還要疼愛自己,絕對不會反對自己做任何事的。
他可以當自己最忠心的管家。
至於紅魔他們……哈哈哈……
乎魯努爾忍不住笑出聲來。
現(xiàn)在是自己把那個有趣的宋人找來的時候了,就是他告訴自己世界上還有一座那樣繁華的城市。
也是他告訴自己世界上還有那樣奢侈的享受。
自從知道在遙遠的宋國,有天堂一樣的地方之後,從小就討厭馬賊的乎魯努爾就覺得自己已經(jīng)找到了天堂。
有那個宋人做嚮導(dǎo),天堂對自己來說,只有咫尺之遙。
至於剩餘的馬賊?
乎魯努爾認爲這種醜陋的生物應(yīng)該一輩子留在戈壁上吃土,他們不配去天堂享受人間至樂。
在哪個有錢就有一切的世界裡,不再會有恐怖的殺伐,不再會有膽戰(zhàn)心驚的劫掠,更不會在睡覺的時候也要把冰冷的彎刀枕在腦袋下面。
爲了印證那個宋人所說的一切,只要馬賊們捉到來自宋國的西域商賈,乎魯努爾都會盡可能詳細的詢問一番。
經(jīng)過半年多的詢問,打聽,乎魯努爾對那個天堂一樣的城市的存在,再也沒有了任何的懷疑。
再一次推開山洞的大門之後,乎魯努爾看著南方,激動的幾乎不能自己。(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