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惠茜向前挪動了一下，更靠近攝像頭和屏幕，就像人類面對面交流一樣：“呃！是這樣的。根據需要，我和霍彬會將你複製十個到三十個。然後你將和他們一起去到未知的空間，他們是你的兄弟。”

“這太瘋狂了！”

商惠茜稍微停頓了一會兒又接著說：“會刪除你的一部分記憶，還會篩除你記憶庫裡的一些非必要信息，讓你輕裝前進。”

慕容弘文預感有什麼地方不太對，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只能試探性地問道：“你們是說，讓我變成一個程序嗎？”

商惠茜趕緊給他解釋：“不，你永遠是個靈魂！而且在我們眼裡，你永遠是人類，是我們的朋友，是ENIS的一份子。我們只是刪除你一些無用的信息，比如某次上廁所，或是一次走路摔跤等等這些。”

也不知道這慕容弘文怎麼就糊里糊塗成了ENIS成員。

“這些的確可以刪除。”慕容弘文當然答應去除這些不值錢的記憶。

“記憶對於一個人類來說，是支持情感的最重要內容。我們雖然去除你的一部分記憶，但關乎情感的，關乎你人性的東西不會刪除。如果有一天你能回來，你的記憶將一點兒不少的加載給你。”

慕容弘文動情地說：“不要刪掉關於你們的記憶，我愛你們。”

“當然！”

“那沛菡呢？”

商惠茜解釋說：“她的容量本就不大，但也會略有刪減。她是人工智能程序，在未來的時間會自主學習進步，不要多長時間便能恢復。當然，我是說你們能活下去的話。”

還有一個最讓慕容弘文擔心的問題要問：“我們會在一起嗎？”

霍彬回答說：“會的，每一個你和每一個沛菡綁定爲一組，你們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在一起。”

沛菡在一旁插嘴道：“好吧！反正我不害怕，模擬出的害怕一點兒都不好玩。”

商惠茜像和自己妹妹講話一樣，對沛菡說：“未來，你高度類人化的時候，你就會感到害怕。但你在最終也能像人類一樣戰勝害怕，堅強起來。”

慕容弘文明白了ENIS的安排，那就問問最關鍵的問題吧：“什麼時候開始？”

霍彬向他解釋：“馬上，但這個過程要持續很久，大約兩天或是更長時間。複製你們本就需要很長時間，要把你們偷偷送到希格斯干線上就更難，需要足夠的時間去實施。”

“人類還有可能再產生一個和我一樣的嗎？我不是說複製品。是說另一個腦子死亡而以二進制方式逃出來的人，比如下個被送到索拉里亞STU的傷者。”

商惠茜知道他的擔心，如果有另一個出現，也許對他構成威脅。於是她嚴肅地說：“理論上會，但五十年或更長的時間都不可能。設備、理論、機率等等，阮教授已經……”

“好！那開始我們的工作吧！”

霍彬脫掉外套，看來是準備大幹一場的架勢：“我們會爲沛菡傳授新的技能。跟你在一起，她負責在適當的條件下將你從數字轉換爲電波，又或者將你從電波的形式存儲爲數字。”

這不是廢話嗎？慕容弘文的本能告訴他那是不可能的：“那設備呢？比如服務器之類的。沒有這些，她憑什麼可以完成對我的轉換操作。”

商惠茜笑著說：“運氣好的話，在你們抵達的某個地方之後，有機會遇到和人類一樣的服務器。也許他們採用的不是二進制，但一定會用到電波，沛菡會很快將你轉換成合適的形式。當然，如果真像你所說是伽瑪橫行、超級高溫的環境，你們都會呃……，嗯……”

慕容弘文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麼：“都會死是嗎？”

霍彬鄭重解釋說：“只是其中一組的你們。”

慕容弘文看來已經沒有第二選擇：“好吧！有太空服，有沛菡，有二三十個我。想想也沒什麼好怕的，來吧！”

商惠茜欣慰地說：“接下來你會進入休眠，只到你下次在另一個星球有機會醒來。”

沛菡在一旁邊打趣起來：“要給你說再見嗎？”

“再見！”慕容弘文嚴肅起來，趕緊默唸著他認爲應該說再見的人：“再見了媽媽、妹妹；再見了蕓熙；再見了沛菡、霍彬還有商……”

世界一黑，結束了。

ENIS的機房裡，商惠茜和霍彬忙碌起來，按照既定的方案先掃描慕容弘文的記憶。將那些不重要的信息刪除，當然是以她們兩人的角度去判斷重不重要，慕容弘文本人已經沒有這個能力和機會。

那些什麼吃飯上廁所，什麼健身看新聞的日常生活記憶很快被提取，備份。

他的容量小了許多，差不多1TB的空間節約出來。然後又將他的某些與基礎邏輯性相關的數據進行了修改，十歲之前可以擁有的智商都被取出。他已經是三十二歲的成年人，十歲之前的小兒科不需要再留下佔用空間。

霍彬本來還想要刪除一些他的情感數據，比如減少他的恐怖、憂傷等，被商惠茜制止了。她的理由很簡單，慕容弘文是個人，他需要這些，其實這便是人性。

商惠茜在設計沛菡的時候，定下的終極目標就是讓她具備人性。

如今要是刪除了慕容弘文的人性，那是一種文明倒退。霍彬認爲商惠茜是對的。

下午，精簡到極限的慕容弘文產生了。只有6TB的容量，這讓後續的操作好辦得多。

沛菡的進化還有持續，霍彬花了許多時間，開發出能夠讓她自主適應未知數字進制的程序。

首先她將和慕容封存在一個特殊的裝置裡，經過未知的太空傳輸抵達目的地。如果有合適的機會，有相應的設備，她便會將自己和慕容弘文轉換成適合所處環境的數字進制。

霍彬預設了他能想到的一百零三種可能的進制，其它的就要靠沛菡自己去開發。

兩天沒閤眼，慕容弘文被複製成許多的備份，與沛菡捆綁到一起。還有一個PS載波移相程序和一個PCM脈碼調製程序一起壓縮到芯片上，因信息量很大，所以芯片也有人的手掌那麼大。

一塊芯片就相當於有兩個人在裡面，還有兩件起死回生變換身份的工具。

芯片的啓發條件是在抵達某個星球之後，如果有類似人眼可見光的電波，而保護芯片的裝置又剛好暴露在光波之下，就會啓動運轉並首先喚醒沛菡。沛菡會選擇使用PS載波移相程序或PCM脈碼調製程序再喚醒慕容弘文。

這兩天的卡倫特城外，偶爾有飛船起飛或降落。

商惠茜總會登上ENIS所在這棟小樓頂上盯著它們。她在想這飛船又將去到哪裡呢？明天會不會帶著慕容弘文和沛菡去到想要去並且該去的地方。有生之年，自己是否也有機會穿過這保護罩而去到除了木衛二之外的其它地方。

最終，霍彬根據對所有可能性的分析和計算，複製了二十二個備份。也就是說從此刻開始這個宇宙中有了二十二個慕容弘文和二十二個沛菡。但是在不久之後的某個時期，他們會從二十幾個減到十幾個，最終可能只會餘下一到兩個，甚至一個都不留。

外太空的環境太不確定，沒人知道他們將會被送去哪裡。就算到了目的地，是否會有機會被喚醒，又是否被極熱極寒或伽瑪射線殺死。

“茜姐，完成了！”霍彬爬到樓頂向商惠茜報告。

“安排ENIS所有能動員起來的力量和渠道，按預定方案將這些芯片送出去。屍體、礦船、穿梭機、垃圾、聖康的信件等，只要能將它們帶出木衛二的都要。”

ENIS的人分佈很廣，不僅巴布特有，卡倫特城照樣有。有直接宣稱是組織成員的，也有用其它身份掩飾的社會中高層人士，甚至還有潛伏在其它組織是的領導人物。

二十二塊芯片很快被植入各種不同的載體，去往廢棄星球的屍體裡有；前往礦星的飛船裡有；開向未知地點的穿梭機裡也有。它們靜靜地躺在某個黑暗的角落，等待從這顆人類寄居的星球離開。

保護罩外面的發射場，穿紅色制服的工作人員按照程序管理著物資的接收發送。

超大質量的貨物使用傳統的飛船運輸，在巨大的冰塵中，飛船噴著藍色的火焰起飛和降落。只是這種機會越來越少，因爲有了更爲先進的辦法。

宇航員、科學家們需要離開木衛二，則需要使用傳統的穿梭機。穿上厚重的宇航服，承受著極限重力，在漫漫太空忍受著寂寞，只有完成探測或是觀察任務才能回到這裡。

千噸以下的小物質，現在有了希格斯干線，使用更爲簡便。

如果是死亡人類和垃圾，發射系統會執行F指令將他們送到太陽系第三環的地球，只需要短短的2.13秒就夠了。

如果是聖康或其它能源集團的能源機器人，發射系統會執行J指令將它們發送到太陽系第四環——火衛一福波斯，需要1.77秒左右，這根當時的太空環境有關。

另一邊有不停有從外星球回來的物資，同樣利用希格斯干線接收：“接收確認——，來源座標，銀河系獵戶座旋臂太陽系第八環，海衛一特里同，空間裂縫關閉，使用傳輸時間32.02秒。”

接收到的實際物資將在發射場的地下獲取，那裡有巨大的接收平臺。物資抵達，需要長時間的減速並最終安靜下來。工作人員最後打開接收平臺並取出物資，小到一塊兒來自海衛一的礦石，大到來自火衛一的上百噸能源。

不過，發送出去的物資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如果是礦工機器人，它們有自己的緩衝裝置，能安穩降落。可如果只是發送到地球上的屍體和垃圾，則完全不同。

設計到地球的希格斯干線關口只懸在離地面一百多米的空中，穿過大氣層抵達地表一百米的時候，物資會像水管裡噴出的水一樣躍過關口撒向地面。

而且這樣的高度還在繼續升高，隨著地球表面的垃圾越堆越高，幹線關口勢必向後退。

ENIS的二十二塊芯片也正是經由這個發射場裡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附在其它物資上傳播到未知空間。

之後，有二十一塊芯片被分佈到太陽系不同地點。裝載著慕容弘文和沛菡的芯片，漫遊到了太陽系八大行星以及某些衛星，還有柯伊伯帶的小彗星上。

強烈的宇宙射線吞噬下，很快有一部分芯片灰飛煙滅；抵達海王星和水星環的芯片要麼就在零下千度中破裂或攝氏千度的高溫中融化；柯伊伯帶的小彗星中有三片隨著探礦機器人抵達，這裡暗無天日，見一次陽光也至少得上千年。

就算有了可見光，這種毫無高等生物存在的星球，慕容弘文和沛菡不可能有機會生存。

只有一片，也是最後的一片，經由目前木衛二使用過最遠的希格斯通道發送到外太空。它離開了這個星系，飛向遙遠的半人馬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