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浩子可真能幹啊,這麼快就做好了。”
姚阿奶笑瞇瞇的趕來,摸摸高低牀,又敲了敲五斗櫃,嘴裡誇讚的詞就跟不要錢似的冒出來。
吳桂花心裡早就樂開了花,嘴上卻只是笑呵呵的說:“你滿意就好?!?
“滿意,可太滿意了?!币Π⒛淘娇丛较矚g,心裡已經(jīng)在幻想兒子結(jié)婚的時候,親家見到新房看到這套三十六條腿時,會是怎樣的目光。
之前那些對秦浩手藝還不太有信心的街坊鄰居,見到實物之後,徹底放心了,一個個都圍著吳桂花詢問,自己定做的傢俱什麼時候能做好,不少還要追加,弄得吳桂花手忙腳亂,招呼不過來。
喬一成在一旁也很有成就感,雖然他只是給秦浩打打雜。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隊胳膊上戴著紅箍的人面色不善的進到院子裡。
“這些傢俱是誰的?”
衆(zhòng)人都是心頭一驚,吳桂花咯噔一下,小心翼翼的問:“是我們家的,怎麼了?”
“怎麼了?私下買賣,公然破壞市場,你們這是投機倒把知道嗎!”領(lǐng)頭的大姐頤指氣使的道。
投機倒把這四個字一出來,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這可是要坐牢的啊。
躲在隔壁的喬望祖正站在椅子上往這邊瞄呢,見到這個場景,心裡暗喜。
“該,讓你們打我,讓你們搶我錢?!?
魏淑芬挺著個大肚子面色焦急的觀望,她還想著讓兒子多跟秦浩學(xué)手藝呢。
“這稽查隊來得這麼巧?該不會是有人舉報的吧?”
正看著呢,忽然見到丈夫滿臉得意之色,不免有所懷疑,以她對喬望祖的瞭解,這種事他做得出來。
稽查隊長一聲令下,就要讓手下把傢俱搬走,還要把吳桂花也一起帶走。
姚阿奶見狀不幹了,眼看兒子就要結(jié)婚了,這要是傢俱被弄走了,她怎麼跟兒子交代?正要攔住稽查隊,秦浩已經(jīng)擋在傢俱面前。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這是入室搶劫嗎?”
稽查隊長見秦浩一個半大孩子,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一個眼神示意稽查隊員繼續(xù)搬東西。
然而,下一秒就聽一個稽查隊員一聲慘叫。
稽查隊長目光移過去,驚訝的發(fā)現(xiàn),一名稽查隊員正被秦浩擒住肩膀,整個人就像是沒了骨頭一樣癱軟在地上。
“真是廢物,就這麼個半大孩子還能被他給打了,還愣著幹什麼,把他也給我?guī)ё?!”稽查隊長怒火中燒,朝著其餘手下吼道。
其餘幾人立即撲向秦浩,吳桂花見他們要對自己兒子動手,正要抄起棍子跟這幫傢伙拼了,卻只覺得眼前一花,幾秒鐘過後,那些稽查隊員就全都捧著自己右手胳膊,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稽查隊長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幕,愣了好一陣子纔回過神來,滿臉暴怒的指著秦浩。
“好啊,你這是公然抗法,還毆打稽查隊員,叫民兵,我看看是你拳頭快還是槍子快!”
七十年代很多時候維持治安的往往不是警察,而是民兵,而且很多地方民兵由於長期的軍事化訓(xùn)練,放在國外,那是妥妥的精銳部隊,裝備也比警察要精良,甚至還有手榴彈、迫擊炮之類的殺傷性武器。
秦浩冷笑著走向稽查隊長:“哼,你不分青紅皁白,上來就給亂扣帽子,我還要報警告你入室搶劫呢?!?
稽查隊長嚇得往後退了兩步,壯著膽子將右手的紅箍亮出來:“什麼入室搶劫,我這是查處你們違法所得?!?
“違法?你倒是說說我們違反了哪條法律?!?
一旁的街坊鄰居也看不下去了,紛紛附和:“對啊,犯了哪條法你倒是說啊。”
稽查隊長嚥了口唾沫,努力維持著挺胸狀態(tài):“你,你們私下買賣傢俱,這就是公然破壞市場,我職責(zé)所在,有什麼錯嗎?”
秦浩冷哼一聲:“這些傢俱我們並沒有買賣行爲,怎麼就破壞市場了?”
姚阿奶見狀也反應(yīng)過來:“對啊,這傢俱是我託浩子幫忙打來給我兒子結(jié)婚用的,怎麼就違法了?”
“對啊,這犯了哪門子法?”
“我看啊,你們就是藉著查處的名義,中飽私囊。”
街坊鄰居還指望著秦浩幫忙打造傢俱呢,也都跟著幫腔。
稽查隊長臉色十分難看,她之所以得到喬望祖的舉報立馬就帶人過來,其實就是衝著這些傢俱來的。
平日裡稽查隊累死累活的追著那些小商販到處跑,難道真的是爲了維護市場秩序嗎?說白了,還不都是想撈點好處嘛。
現(xiàn)在被人當衆(zhòng)點出來,稽查隊長不免有些心虛。
“你們別胡說啊,我.我這純粹就是一心爲公.”
稽查隊長忽然眼珠一轉(zhuǎn),義正嚴詞的道:“你說你們沒有買賣行爲,那我問你,這些傢俱的材料哪來的?”
“材料是我從木材廠買的,我這裡有發(fā)票,有問題嗎?”
姚阿奶的話讓稽查隊長十分被動,不過她很快就抓住了問題的癥結(jié),看向秦浩。
“那你累死累活的打傢俱,難道是單純的爲人民服務(wù)嗎?就沒有收取報酬?”
秦浩不緊不慢的道:“我用自己的勞動換取報酬,有什麼問題?再說了姚阿奶也沒給我錢,只是把她一些用不著的票據(jù)給了我,這也算犯法嗎?”
“對啊,用勞動換取報酬,怎麼就扯上投機倒把了呢?”
“沒錯,你們這屬於亂執(zhí)法?!?
街坊鄰居聞言紛紛爲秦浩打抱不平。
稽查隊長黑著臉,胸口一陣劇烈起伏:“你這是偷換概念?!?
“偷換概念,給別人戴帽子,那可是你們稽查隊的特權(quán),我一個平頭老百姓,哪敢啊?!鼻睾谱I諷的道。
“哈哈?!?
街坊鄰居一陣鬨笑,稽查隊就相當於二十年後的城管,橫行霸道,攪得天翻地覆,老百姓苦之久矣。
“這小子可真會說啊。”
“哈哈,說得好,把我心裡話都說出來了?!?
稽查隊長原本是黑著臉,這會兒直接綠了。
“那你打傷我們執(zhí)法隊員總是真的吧,你這是暴力抗法!”
秦浩不屑地走到還躺在地上哀嚎的幾名稽查隊員面前,一隻手擡起一人軟綿綿的胳膊,一隻手按住他的肩膀,啪嗒一聲脆響,稽查隊員就只覺得之前那種痠麻的感覺很快退散得無影無蹤。
一個接一個的稽查隊員站起來,都是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一個個就像是躲著鬼一樣,遠遠避開秦浩,回到稽查隊長身後。
“你問他們哪裡傷到了?!?
稽查隊長回頭看向幾名手下。
幾人自我檢查了一番,灰頭土臉的搖頭。 “廢物,回去再跟你們算賬!”
稽查隊長眼看啃不下這塊硬骨頭,只能丟下一句狠話:“好,你最好別被我抓到把柄。”
眼見稽查隊就這麼灰溜溜的走了,街坊鄰居都是一陣起鬨,這年頭能讓不可一世的稽查隊吃癟的可不多。
“桂花,你們家浩子可真不得了,將來肯定能有大出息?!?
“是啊,這孩子將來指定能成材?!?
衆(zhòng)人圍著吳桂花又是一陣吹捧,把吳桂花說的那叫一個心花怒放,嘴都笑歪了。
“嗨,可別提了,這小子皮著呢,往後還指不定多操心?!?
一牆之隔的喬望祖原本還笑盈盈的臉龐,見到這一幕,氣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暗罵一聲:廢物。
隨後,就氣鼓鼓的回房了。
魏淑芬見狀更加確定,這事肯定跟丈夫有關(guān)。
另外一邊,姚阿奶歡天喜地的叫了幾輛板車把傢俱拉走,臨走前還不忘把幾張工業(yè)卷交給吳桂花。
七十年代,工業(yè)卷的用途其實並不大,像自行車、電視機這些緊俏的工業(yè)品,有專門的票,工業(yè)卷買不了,也就只能買一些像手錶這類的小件工業(yè)品,對於一般家庭來說,這就是奢侈品。
不過,對於那些家庭條件好的,就非常有用了,在黑市當中,工業(yè)卷也一直是緊俏貨。
當然,秦浩並不打算把這些工業(yè)卷拿去換錢,等到合適的時機可以用來購買一些所需的工業(yè)品,才能把價值最大化。
送走了圍觀的街坊鄰居後,魏淑芬拍了拍胸口,長出了一口氣。
“哎喲,剛剛真是嚇死我了。”
老實巴交了一輩子的她,壓根就沒經(jīng)歷過剛剛的場景,當時稽查隊長要抓她的時候,她嚇得腿都軟了。
秦浩扶著她坐下休息,心裡卻在琢磨,今天這稽查隊來得太及時了,要說這裡面沒有人從中作梗,打死他都不信。
幾乎是下意識的,秦浩把目光投向了隔壁的喬家。
“喬望祖你給我等著。”
對於喬望祖這個第一嫌疑人,秦浩並不在乎是否冤枉了他,對付這個老混蛋,秦浩可是一點心理負擔(dān)都沒有。
下午吃過晚飯,喬望祖依舊是把碗筷一甩,揹著手出門。
一路上哼著不知名的小調(diào),喬望祖七扭八拐來到一個隱秘的土房子,此時三個牌友已經(jīng)在裡面打起了三人麻將。
“你們?nèi)齻€,又不等我就開場。”喬望祖不滿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李和滿嘿嘿一笑:“自摸門前清,給錢給錢。”
另外兩個牌友忍不住吐槽。
“老喬,你來得真不是時候?!?
“就是,一來我們就輸錢。”
喬望祖呸了一聲:“自己不會打還賴我,真是拉不出屎來賴茅坑?!?
一邊挫著麻將,喬望祖一邊吐槽:“稽查隊那幫廢物,一個半大小子都搞不定,白白讓我蹲了那小子兩天。”
“怎麼了?稽查隊沒把那小子抓個人贓並獲?不應(yīng)該啊?!崩詈蜐M詫異的看著喬望祖。
喬望祖罵罵咧咧的打出一張四餅:“別提了,誰能想到那小子沒收錢呢,人家就咬死了沒有買賣行爲,稽查隊也拿他沒辦法?!?
“還能這樣?老喬,你說,咱們要是不賭錢,是不是也不算賭博了?”李和滿靈機一動。
其餘兩個牌友也是爲之一愣,隨後罵道。
“狗屁,不賭錢誰跟你玩兒?”
“就是,不賭錢玩著還有什麼勁?!眴掏骐S口道。
李和滿嘿嘿一笑:“我的意思是咱們現(xiàn)場不給錢,拿個什麼東西代替,事後再拿來換錢,到時候咱們豈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玩兒了,哪還用像現(xiàn)在這樣躲躲藏藏的。”
“好像,有那麼點道理?!眱蓚€牌友相視點頭。
喬望祖皺了皺眉:“拿東西代替?拿什麼?找誰兌換?”
還沒等李和滿回答,門外就傳來一陣劇烈的敲門聲。
房間內(nèi)四個人都嚇了個激靈,一個威嚴的聲音更是嚇得他們差點往桌子底下鑽。
“開門,公安局的!”
就在四人慌里慌張的想要把賭資藏起來時,門已經(jīng)被一腳踹開。
“都給我站起來,靠邊,雙手抱頭蹲下?!?
警察明顯對這套業(yè)務(wù)已經(jīng)很熟練了,指令下達得十分順暢。
喬望祖四人只能苦著臉抱頭蹲下。
喬望祖還試圖替自己辯解:“警察叔叔,我們就是消遣消遣”
“滾,誰是你叔叔,瞧你那歲數(shù)夠當我叔的了,怎麼這麼不懂事兒,大晚上的不在家待著照顧老婆孩子,跟這聚衆(zhòng)賭博。”警察沒好氣的瞪了喬望祖一眼。
“帶走!”
喬望祖也就是在家裡橫,面對警察他可生不出一點反抗的心思,乖乖被押去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喬望祖還試圖利用殘疾人來逃避制裁。
警察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他哪裡殘疾,就連李和滿這幾個牌友都是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直到喬望祖說自己有個腳指頭廢了,警察氣得狠狠一拍桌子:“你那點殘疾不妨礙你聚衆(zhòng)賭博!少給我耍花樣!”
魏淑英挺著個大肚子半夜三更的到派出所去領(lǐng)喬望祖。
警察看到之後,又是把喬望祖一頓訓(xùn)斥。
“你老婆這麼大的肚子,你不在家裡照顧她,還跑出來賭博,萬一出點什麼事怎麼辦?有你這樣當丈夫的嗎?”
“我警告你,再被我抓到你賭博,我就直接通知你們廠長來領(lǐng)人,到時候丟了工作你可別怪我沒給你機會!”
喬望祖唯唯諾諾的應(yīng)聲,回到家後卻是怎麼看妻子都不順眼。
“生那麼多有什麼用,吃都給我吃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