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竇家離開後,秦浩剛回到王府,屁股還沒坐熱,汪淵就到了。
“陛下口諭,宣秦王即刻入宮覲見。”
秦浩心中一動,深夜宣他入宮,這樣的情況可不常見。
一路跟著汪淵來到幹清宮,步入宮殿卻發(fā)現(xiàn)太子也在。
秦浩正打算行禮,就聽幕簾後朱建深輕咳了兩聲:“都是自家人,禮就免了吧。”
說完,汪淵就把一份奏章遞到秦浩面前。
秦浩打開一看,是福庭傳來的報災(zāi)奏章,福庭縣令稱有颶風(fēng)過境,福庭境內(nèi)房屋被毀,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希望朝廷能夠儘快賑災(zāi)。
朱建深見秦浩合上奏章,卻沒有急著開口,不由嘆了口氣,之前太子看了奏章後,立馬就跪地讓他速速賑災(zāi),其實從這些年三個兒子的表現(xiàn)來看,自己這個小兒子更適合當(dāng)太子,可惜出身太差,文武百官不會答應(yīng)。
“浩兒,你覺得這個災(zāi)該不該救,該如何救?”
秦浩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太子:“父皇乃是天子,普天下的臣民皆是父皇臣子,臣子受災(zāi)自然要救,不過救災(zāi)也得講究方法,若只是一味撥款下去,下方官員難保上下其手,剋扣賑災(zāi)糧款,最後朝廷花了錢,百姓卻沒有得到救治,父皇反而背了罵名。”
“兒臣覺得應(yīng)該派遣一位皇親國戚前往福庭救災(zāi),也好震懾那些蛀蟲。”
朱建深滿意地點點頭:“哦,那你覺得何人最合適前往?”
“自然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乃是一國儲君,親赴災(zāi)區(qū)救助災(zāi)民,更顯皇恩浩蕩。”
對於秦浩的回答,朱建深十分滿意,還特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則是有些意外,在他看來,秦浩跟慶王走得要更近一些,今日卻突然替他說話。
正當(dāng)秦浩覺得自己的戲份已經(jīng)演完,可以打道回府時,卻聽朱建深忽然說道:“太子久居深宮,此去路途險阻,還是你們兄弟倆一同前往吧,路上也有個伴兒。”
秦浩一怔,隨後就明白了朱建深此舉的深意,看樣子萬皇后下的毒已經(jīng)讓朱建深的身體吃不消了,這是打算讓他將來輔佐太子嗎?
可惜啊老爹,兒臣是要靖難的啊。
“兒臣遵旨。”
秦浩跟太子相繼下拜,太子起身就準(zhǔn)備走,秦浩卻沒有要退下的意思,既然都安排給太子做輔助了,那不得趁機(jī)要點好處?
“父皇,孩兒如今年紀(jì)也不小了,與孩兒同歲的兄弟早已做人父,只兒臣一人還未成婚,聽聞竇家長女竇昭,端莊嫺雅,秀外慧中,若是能得父皇賜婚,孩兒餘生足矣。”
太子的腳步一頓,幕簾後面的朱建深聞言也是爲(wèi)之一愣,隨即斥道。
“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做主的份……”
說著又話鋒一轉(zhuǎn),嘆息道。
“這些年也是國事繁忙,疏忽了你的婚事,罷了罷了,就隨了你的願吧。”
“多謝父皇成全,兒臣告退。”
同太子一道出來後,秦浩故意落後太子一個身位,太子揹著手,忽然問了一句。
“那竇昭真如九弟所言那般好?我怎麼聽說是個離經(jīng)叛道,操持賤業(yè)之人?”
秦浩反駁道:“世人只知道聽途說,人云亦云,太子殿下將來是要繼承大統(tǒng)的,往後還是莫要偏聽偏信的好。”
太子眉頭一緊,還要跟秦浩掰扯,結(jié)果秦浩卻一下不停留,徑直從他身邊越了過去。
幹清宮內(nèi),朱建深一陣咳嗽,喝了口熱茶緩了緩,這纔對太監(jiān)總管汪淵道:“你覺得老九會安心輔佐太子嗎?”
汪淵嚇得一個激靈,跪倒在地:“事關(guān)太子與秦王殿下,老奴如何敢妄言。”
“罷了罷了,朕也不難爲(wèi)你了。”朱建深嘆了口氣,望著窗外如墨的夜色,喃喃自語。
“你既言能娶到此女餘生足矣,爲(wèi)父便信你一次吧。”
“汪淵,擬旨。”
第二日一早,竇世樞上朝時忽然發(fā)現(xiàn),平時對他愛答不理的同僚,忽然一個個笑臉相迎,客氣得不行,弄得他一頭霧水,正要打聽發(fā)生了什麼事,朝會已經(jīng)開始,只能暫時按下疑惑。
等到下朝時,王行宜才走到他身旁酸溜溜的道:“竇堂官口風(fēng)還真是夠緊的,這麼大的事,卻從未知會過一聲。”
“姻伯,這裡面莫不是有什麼誤會,到底發(fā)生了什麼,還望告知。”竇世樞一頭霧水。
王行宜見他迷茫的模樣,不像是作假,不由皺眉:“你當(dāng)真不知?”
“當(dāng)真不知,若有欺瞞,便叫在下永世不得升遷。”
見一心想要往上爬的竇世樞竟然拿自己的升遷賭咒發(fā)誓,王行宜這纔信了幾分。
“昨夜景國公夫人魏廷珍攜濟(jì)寧侯魏廷瑜入宮請罪,這會兒,估計已經(jīng)在竇府商議退婚事宜了。”
竇世樞被王行宜說得一愣,魏廷瑜退婚?退的肯定是跟竇昭之間的婚約,可這退婚喜從何來?
“聽聞陛下有意將你家竇昭許給秦王殿下,已經(jīng)託了鄔閣老做媒人。”
王行宜看著陷入自我懷疑的竇世樞,酸溜溜的道:“用不了多久,竇家便是皇親國戚,往後小女在竇家還要勞煩竇兄多加關(guān)照啊。”
之前竇家沒什麼背景,竇家上下都要賣他這個閣老面子,一旦竇昭跟秦王結(jié)親,那可就是皇親國戚,別說他一個小小的內(nèi)閣成員,就算是首輔也不敢造次。
“煙伯說的哪裡話,王竇乃是一家人,弟妹這些年爲(wèi)我竇府操勞,我與七弟都看在眼裡,自當(dāng)尊之重之。”
王行宜聞言滿意地拍了拍竇世樞的肩膀,殊不知,竇世樞彎腰下的眼神已經(jīng)變得銳利起來。
下朝之後,竇世樞回到竇府,果然就見魏廷珍、魏廷瑜姐弟匆匆而去,王映雪還在身後不甘心的追了出來。
“五哥,這濟(jì)寧侯府也不知怎麼了,硬是要退掉跟昭姐的婚事,莫不是昨晚失態(tài)之舉被人宣揚出去了?”
見王映雪陰陽怪氣的給竇昭上眼藥,竇世樞板起臉:“莫要胡說,濟(jì)寧侯府既然來退婚,那就快些把聘禮還回去,莫要耽誤了昭姐兒的好姻緣。”
王映雪不明所以,撇嘴道:“這麼大年紀(jì)被退婚,還能有什麼好姻緣。”
竇世樞也不去管她,徑直走向後院。
“五爺。”
竇昭的武婢素心躬身行禮。
竇世樞往日對竇昭身邊之人向來沒什麼好臉色,這會兒卻和顏悅色的點了點頭,弄得素心還以爲(wèi)自己眼花了。
後院,玉蘭樹下。
竇世英正在告訴竇昭魏廷瑜退婚的好消息,竇昭下意識就想到了秦浩:“難道是他?”
“什麼他?”竇世英疑惑的問。
“哦,沒什麼,突然想到別的事。”竇昭隨口敷衍。
看到竇世樞走過來,竇昭的臉色一變,在她看來,當(dāng)初就是竇世樞爲(wèi)了攀附王行宜,撮合父親納王映雪爲(wèi)妾,母親纔會想不開上吊自盡的,馬上就要到母親的忌日,她最不希望在這裡看到的就是這個五伯了。
“五哥。”
竇世樞只是衝弟弟點點頭,隨後就對竇昭道:“這些天你就不要在外亂跑了,好好在家靜養(yǎng)。”
“五伯是要禁足竇昭嗎?不知竇昭何罪之有?”竇昭聞言立即質(zhì)問。
竇世樞神情一滯,有些尷尬的道:“昭姐兒莫要誤會,五伯這也是爲(wèi)了你好。”
卻不知這話徹底點燃了竇昭的怒火,指著玉蘭樹厲聲道:“當(dāng)初五伯要讓王映雪進(jìn)門,說是爲(wèi)了竇家好,結(jié)果逼死了我娘,今日又說是爲(wèi)了我好,竇昭怕是受不起五伯的福氣!”
竇世樞眼中的忿怒一閃而逝,如果是平時,他自然免不了嚴(yán)厲斥責(zé)一番,甚至上家法,讓這個“離經(jīng)叛道”的侄女知道什麼是上下尊卑。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侄女馬上就要成爲(wèi)秦王妃了,到時候自己的前途,竇氏滿門的榮耀都系在侄女身上,肯定是不能得罪的。
“昭姐兒,你對五伯誤會太深了,當(dāng)初的事情是意外,五伯也不想的。”
竇昭冷笑道:“我娘活生生的一條性命,五伯一句不想的就想要一筆勾銷,不覺得太輕鬆了嗎?”
竇世英在一旁急得直拽竇昭衣袖:“昭姐兒快別說了。”
“罷了罷了,七弟你好好勸勸昭姐兒吧,我還有些公務(wù),弟妹的忌日辦得隆重些。”竇世樞眼見隔閡短時間無法消除,也只能先行離開。
竇世英望著哥哥的背影,回頭對竇昭道:“你不該這樣說你五伯的,這些年他爲(wèi)了光耀竇家門楣也犧牲了許多。”
“父親不覺得五伯今日有些奇怪嗎?”竇昭沒有接話,而是皺著眉滿臉疑惑。
“有什麼奇怪的?”
“如果是往日,我如此跟五伯說話,怕是早就受家法了吧?”
被竇昭這麼一說,竇世英也有些奇怪,一向嚴(yán)厲的五哥怎麼會允許女兒這樣“以下犯上”
與此同時,鄔家。
鄔善聽說祖父要去給竇家說親,頓時大驚失色:“祖父是要給竇家何人說親?”
“自然是竇家大小姐。”
“可是,竇家大小姐不是跟濟(jì)寧侯有婚約在身嗎?”
鄔閣老皺了皺眉:“你何時對此事如此上心了。”
“沒,沒什麼,只是昨日剛?cè)ジ]府赴宴,今日就聽聞祖父要去說親,有些好奇罷了。”鄔善想要矇混過去。
鄔閣老是什麼人,歷經(jīng)三朝的老狐貍,自然把他那點小心思看穿了,不過也沒點破,而是裝作隨口透露。
“陛下已經(jīng)下旨,要爲(wèi)秦王殿下與竇家大小姐賜婚,命我做個媒人,皇命在身耽擱不得,走了。”
鄔善聞言如遭雷擊:“祖父說的是秦王殿下與竇昭?”
“千真萬確,陛下賜婚何等的榮耀,想必此時竇家已經(jīng)聽到風(fēng)聲,等著老夫上門了。”
說完,鄔閣老也不管孫子的反應(yīng),徑直出了府,臨上馬車前還不忘跟管家叮囑。
“回頭讓人盯著善哥兒,千萬別讓他幹出什麼傻事來,陛下賜婚,抗旨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是,老爺。”
與此同時,萬皇后寢宮,魏廷珍一個勁的抹眼淚哭訴弟弟的娃娃親被搶。
景國公乃是萬皇后的孃家,魏廷珍作爲(wèi)景國公夫人自然就是皇后一黨。
萬皇后有些不耐煩:“之前你不還說那竇昭是個粗鄙村婦,不堪入大雅之堂嗎,如今得償所願,陛下還給了許多賞賜,還在這裡抱怨個什麼。”
魏廷珍頓時止住了哭聲,小心翼翼的道:“王映雪,哦,就是竇昭那個繼母說,竇昭在福庭有萬貫家財,且生財有道,皇后娘娘您也知道濟(jì)寧侯府是個什麼情況……”
“行了,把你那點小心思收一收,此事陛下已經(jīng)下旨,金口玉言,難道你敢抗旨不成?再說爲(wèi)了一個竇昭,得罪一個秦王實屬不智,畢竟霆哥兒跟他關(guān)係不錯,將來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魏廷珍見狀知道從皇后這裡是討不到什麼好了,只能滿臉委屈的離開。
“哼,這等蠢笨的婦人,也不知當(dāng)初爹爹瞧上她什麼了。”
與此同時,鄔閣老已經(jīng)到了竇家。
竇世樞跟竇世英連忙來到門口相迎,竇世英一聽鄔閣老的來意,頓時目瞪口呆,見五哥面色如常,立馬猜到對方早就知道這事了。
“五哥早就知道陛下賜婚,所以今日纔會對昭姐兒這般忍讓,虧我還在昭姐兒面前替你說好話。”竇世英拽著竇世樞走在前面,壓低聲音質(zhì)問。
竇世樞聞言辯解:“七弟莫要誤會,我也只是聽說了些風(fēng)聲。”
“七弟,陛下賜婚何等的榮耀,切莫意氣用事。”
竇世英拽緊了拳頭:“一入侯門深似海,何況還是帝王家,以昭姐兒的性子,若是入了王府……總之,此事我不同意。”
“你瘋了,抗旨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你要害死全家嗎?”竇世樞嚇了一跳。
竇世英朝著皇城的方向抱拳:“陛下寬仁,我親自前去請罪,要殺要剮我一人承擔(dān),不會連累五哥的。”
“你當(dāng)真要爲(wèi)了昭姐兒一個人賠掉我們竇家滿門?別忘了你不止昭姐兒一個女兒,明姐兒難道就不是你女兒了嗎?”
竇世英一下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