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公主出嫁後,靈犀的心思便全撲到了嫺美人的身上。好在天氣逐漸涼爽,嫺美人的日子也不向夏日裡那般難過了。
轉眼間日子便到了十一月底,京城迎來了永安三年入冬後的第一場大雪。
鵝毛似的雪花飄飄撒撒的落下,把半月閣裝扮得銀裝素裹。
嫺美人看著那嫩白的新雪心中高興,一門心思的想到院子裡冒雪走走。可她如今九個月的身子,宮裡的宮女穩婆哪裡敢答應?
靈犀終是架不住嫺美人的央求,命人到院子裡捧了把新雪給嫺美人看,如哄小孩兒一般。
嫺美人雖然心中有些不快,可也明白靈犀是爲她好,也便罷了。
臨近傍晚的時候大雪停了,靈犀服侍了嫺美人用過膳後,便裹了用兔皮做成的披風回了永壽宮。
眼下嫺美人腹中胎兒已經足九個月,隨時都有臨盆的可能。她也要和錢爲石打好招呼,準備出宮了。
靈犀看著大雪籠罩下的永壽宮,想起她八年前初踏入時的場景。那時她的這副身子還是個九歲的小娃娃,如今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靈犀沒有過多的感懷,她現在更向往的是出宮後新生活。這些年來,她攢下了不少的體已,待到出宮孝敬了雙親後,便和傾城公主匯合遊山玩水去。
靈犀和錢爲石閒語了幾句後去了落梅軒,錢爲石說落梅軒的紅梅開了。往年紅梅要十二月纔會結花苞,今年卻早早卻綻開了花雷。
孝和太皇太后離宮後,落梅軒中的匠人們遣了大半。只留下了秦嬤嬤和幾個靈犀並不認識的宮女。
和秦嬤嬤打了招呼後,靈犀命人折了不少的半開的花枝送回了半月閣。
嫺美人看那還未插瓶的紅梅甚是喜歡。高興之餘也沒忘記讓人尋了兩個白玉梅插瓶插上,一瓶送到了未央宮林皇后那裡,另一瓶則送到了永安帝所居的紫宸殿。餘下的則命人插到了大梅瓶中,擺到了內殿之中。
到紫宸殿送紅梅的宮女回來沒多久,永安帝便擺駕半月閣,羞得嫺美人的雙頰如盛開的紅梅一樣。
永安帝坐在暖炕之上,把體態豐潤的嫺美人輕擁入懷,看著吩咐宮女上茶的靈犀笑道,“怪不得嫺兒指名讓孝和太皇太后身前的靈兒姑娘來侍候,果真事事周到,還能折了紅梅來讓嫺兒觀賞,順道也讓朕沾了光。”
靈犀規矩的福身回道,“皇上過獎,侍候好嫺美人是奴婢的本分。”
嫺美人則睜大了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迷糊的問道,“皇上又未曾看到,怎麼知道這紅梅是靈兒折來的?”
永安帝親膩的握著嫺美人白皙的小手,一邊把玩著一邊道,“這後宮之中有三處梅園,一處在御花園的西北角上,種得是白梅。一處在未央宮的後面,種得雖說是紅梅,卻是晚開的品種。再有便是永壽宮中的落梅軒,落梅軒中的梅樹雖然少,卻全是上等的紅梅,而且也開花了。”
“那也不一定要靈兒……”嫺美人用略有撒嬌意味的語氣狡辯。
永安帝一點嫺美人精緻的鼻尖,笑道,“永壽宮是孝和太皇太后的處住,除了靈兒外,有哪個妃嬪有膽子去那裡折紅梅?”
嫺才人聽後倔了小嘴往永安帝懷裡一靠,“臣妾只覺得那紅梅好看罷了,沒想到皇上還能聯想到這些。”
“靈兒是太皇太后身前最得力的宮女,”永安帝輕笑道,“能有她來侍候你,你也算沾了孝和太皇太后兒女雙全,子孫滿堂的福氣。”
“那定是沾了太皇太后的福氣,太皇太后調教出來的靈兒讓臣妾喜歡的緊,可惜靈兒不能長伴臣妾左右。”嫺美人的語氣裡流出了幾分落寞。
靈犀已經對嫺美人說了,當嫺美人腹中龍嗣誕下後她便出宮。嫺美人話裡,更多的是對自己親妹妹的留戀。
“定是不能長伴你左右,”永安帝意有所指的道,“靈兒自有她的去處。”
靈犀心中一顫。
“皇上,你快讓靈兒幫臣妾從梅瓶裡折一枝紅梅過來。”嫺美人見氣氛不對,連忙岔開話題,指著擺在內殿屏風邊上的碩大梅瓶對永安帝撒嬌道,“她自讓人抱了回來便插在了那梅瓶中,說是臣妾身子重,不讓往近裡靠。弄得臣妾只遠遠的看著,還不曾拿到手中仔細瞧一瞧。”
永安帝聽了哈哈大笑,寵溺的道,“靈兒這是爲你好。你如今的月份是大了,還是少動爲妙。”
靈犀哪裡還敢再耽擱,連忙命小宮女尋了小花瓶,自己則從大梅瓶中折了兩枝開得最好的插在了裡面,親自放在了矮炕上的桌幾之上。
“梅香撲鼻。”永安帝深深的一嗅,笑道,“這股子清香要比朕殿裡燃得龍涎香清新許多。”
“臣妾怎麼沒覺得怎麼香?”嫺美人也學著永安帝一嗅,卻沒覺得有什麼香氣。紅梅已插入梅瓶中有有一會子了,整個內殿中都是紅梅的香氣,哪還聞得出什麼清香。
靈犀擺放好花瓶剛想把手收回,卻被永安帝一把抓住了潔白的皓腕。
靈犀一驚,擡頭驚恐的去看永安帝,臉色已經青白。這是靈犀第一次如此近的看永安帝,以往都是遠遠的打量,待走近後都是低頭請安,從不僭越。
如今她看清了,這個身爲帝王的男人長了一雙連女人都望塵莫及的桃花眼,含笑之時更是風情萬千。再加上那薄薄的嘴脣,很輕易便會聯想到這個男人爛情。
永安帝的手指溫熱,傳到靈犀的皮膚上,讓靈犀從心底裡發寒。
永安帝嘴角帶著那絲淡淡的笑,對嫺美人輕語道,“看靈兒爲你折梅,手腕都被梅枝劃傷了。”
靈犀的皓腕之上根本就沒有劃傷。她在落梅軒時是讓宮女折得梅,回到半月閣又是讓宮女插得瓶,整個過程連邊都沒沾又何傷之有?
可永安帝說有,那便是有,沒有也有!
嫺美人美目在永安帝和靈犀身上掃了一個來回後,笑道,“那真是讓靈兒辛勞了,快下去擦些藥,莫要留下傷疤了。”
靈犀嘗試著往回拉自己的手,小聲道,“是奴婢自己不小心,讓嫺美人掛心了。”
“你爲嫺美人用心辦事,朕定要賞你些什麼纔是。”永安帝握著靈犀的手腕並未鬆手,低頭冥想了會後,道,“改日吧,今日朕也沒帶什麼物件。”
“奴婢不敢邀功。”靈犀低身福禮,借勢往回抽自己的手。
“懂規矩!”永安帝滿意的點點頭,把手鬆開了。
靈犀潔白的手腕之上,留下了永安帝三根指頭的印記,如打上的烙計一般。靈犀不敢再待下去,尋了個理由後逃也似的離開了內殿。
待永安帝走後嫺美人入寢之時,靈犀支開了寢殿中的宮女穩婆,慘白著臉對嫺美人道,“姐姐,我怕不能等到你誕下皇嗣了。”
嫺美人拉住靈犀的手,面有憂慮,“我怕皇上不會放你……”
“不會的,”靈犀連連搖頭,似是在安慰嫺才人,也似是在安慰自己,“皇上日裡萬機,哪裡會記得我一個小小的宮女?我今日去永壽宮已經和錢公公打好了招呼,不幾日宮中有一批到了年齡的宮女便要放出去,我會隨那些宮女一些出宮。”
“把握嗎?”
靈犀點頭,如果錢爲石不把握,那還有誰把握的?
“姐姐,我再叮囑你幾句……”
宮女出宮的日子,定在十二月二十五。那一天到了年紀的宮女會跟隨著掖挺宮中掌管花名冊的太監一同來到皇宮東北處的腳門處,太監點一個名,宮女便上前一個,把事先掖挺宮交與自己的證明自己已到年紀,在宮中沒有犯過大錯的便箋交與那太監。太監對著花名冊對照無誤會,會讓這宮女站到另一邊去。待到全部都驗明正身後,太監纔會放合格的宮女出宮。這個過程中,少不了宮女向太監送禮的過程,因爲只要那掌管花名冊的太監有一點點疑問,想出宮,再等幾年吧。
永安帝自那日到過半月閣後,便再沒去過了。這期間靈犀往永壽宮跑得更加勤快,終於,臘月初十的時候錢爲石給了靈犀準信,讓靈犀十八的時候到他這裡來取出宮的便箋。
靈犀的一顆心終於落到了肚子裡,只要她在出宮前謹慎小心不再出現在永安帝面前,定出不了差錯。
十二月十六,錢爲石被人發現死在了自己位於永壽宮中外的石子路上。死因是酒後不甚磕到了石頭上,失血過多。
聽聞這個消息的靈犀如被打入地獄一般!兩天,再有兩天她就能拿到出宮的便箋。可偏偏這個時候幫她打點一切的錢爲石卻死了。
慌亂的靈犀已經拿不定錢爲石的死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爲,如果永安帝留下只需一道口喻便可,完全不用殺死錢爲石。而皇宮之中的妃嬪與她又無恩怨,沒有理由會在她身後放這種暗箭,再說,錢爲石安排她出宮的事,也無人知曉。
離宮女出宮的日子越來越近,而靈犀卻沒有那張證明年齡已到的便箋。靈犀讓自己鎮靜,鎮靜,再鎮靜,終於,她想出了一個辦法,她要見皇長子李凌雲。眼下她想出宮,只有李凌雲能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