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樂殿中出來後，靈犀一改往日頹廢的神情，嘴角帶著微微笑意的回到了落雪閣。

她心中不是不悲傷，只是孝和太皇太后如此用心良苦，她找不到不讓自己振作起來的理由。

永安十一年的除夕，宮宴之上無舞蹈，無鼓樂，無絲竹。再囂張的妃子，亦是不敢在這個時候露出一聲的歡顏笑語。

靈犀坐在自己位置上，強忍著不敢去看往日孝和太皇太后坐過的位置。只拿著酒盞，一口一口的輕抿杯中之物。

飲著飲著，便有了三分醉意，看著對面不停看著自己的於妃直愣愣的發(fā)呆。

主位上的永安帝亦是沉悶很多，相比兩月前也老了許多，面上全是疲倦這態(tài)。

宮宴進(jìn)行到亥時一刻，便早早的散了。

菁嬪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走上主位扶起永安帝，柔聲道，“皇上，臣妾扶您回去吧。”

永安帝睜開微醉的雙眼，看著面前的菁嬪有一絲的恍惚。他攬住菁嬪的肩膀，輕語道，“婉兒，你陪朕到處走走。”

菁嬪在衆(zhòng)多妃嬪諷刺的眼神中低下眼眸，輕輕的回道，“是，臣妾陪皇上散步。”

在別人眼中，菁嬪在頂著安小婉的恩寵。只有菁嬪心中知道，她在頂著自己的恩寵。

永安帝離席後，宴會上的衆(zhòng)妃嬪也紛紛離席。

靈犀扶著荷葉的手站起來，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略有茫然的道，“回去吧，回去……”

除夕過後，便是永安十二年的正月十六。

按照孝和太皇太后定下的時間，這一日應(yīng)該是靈犀被封爲(wèi)皇貴妃的冊封大典。雖然已過了三個月的熱孝期，可靈犀還是同永安帝商定後將其推遲了。

彈指間，時間便來到了陽春三月，萬物生髮。

或是因爲(wèi)皇宮內(nèi)的一片綠意盎然，後宮中的妃嬪們的也都露出了歡聲笑語。

永安十二年三月末，每五年一次的大選被提上了日程。

永安帝對此興趣缺缺，孝和太皇太后的走，對靈犀的打擊固然大，可對永安帝的打擊亦是不小。

四月初，右尚書葉晉考的條子遞到了靈犀這裡，只四個字，國事爲(wèi)重。

大選雖然是爲(wèi)歷代的皇帝選妃，算是皇帝的家事。可一旦聯(lián)繫到延綿子嗣，興隆皇室，那便是國事。

永安十二年四月初十，靈犀少有的拿出身爲(wèi)副後的姿態(tài)同永安帝談話，其字字句句，皆是以國爲(wèi)本，心繫皇室。

永安十二年四月十五，靈犀以副後的身份傳下口諭，命禮部擬旨，天下凡十三歲以上，十八歲以下女子停婚嫁，擇其良者充盈後宮，爲(wèi)皇室延綿子嗣。

當(dāng)夜，永安帝留宿在落雪閣中。

內(nèi)殿中，永安帝看著衣著依舊素淨(jìng)的靈犀，淺笑道，“你真是越來越有皇后的風(fēng)範(fàn)了。朕，朕竟是說不通你。”

靈犀接過知月手中的茶，親自奉給永安帝后，柔柔的笑道，“皇上生臣妾的氣了嗎？”

永安帝接過茶盞抿了一口，搖頭嘆道，“沒有，你這樣做沒有錯。是朕，是朕心中……”

靈犀將殿內(nèi)的宮人秉退，起身坐在了永安帝的身側(cè)，柔聲道，“皇上，世人都說當(dāng)皇帝好，可以指點江山，坐擁後宮有三千佳麗。可誰人知這其中有多少的難處和不得已。就是連想爲(wèi)自己的親人多守幾日，亦是不能的。”用手輕撫永安帝花白了的兩鬢，靈犀的雙眸中浮上了淚水，輕語道，“皇上，老祖宗曾經(jīng)對臣妾說過，定要照顧好皇上，不能讓皇上爲(wèi)後宮之事煩憂……”

“皇祖母……”永安帝伸手攥住了靈犀的手，問道，“皇祖母竭力阻止朕封你爲(wèi)後，你心中就沒有生出過一絲的怨懟嗎？”

靈犀將頭靠在永安帝的肩膀上，挑起嘴角淡然的笑道，“皇上，臣妾愚鈍，不知老祖宗爲(wèi)何做下那樣的決定。可臣妾知道，老祖宗睿智，做出的決定定是對大順，對皇上有利的。”反握住永安帝溫?zé)岬拇笫郑溃爸灰獙噬虾茫兼蜎]有怨言……”

抱靈犀抱到懷中，永安帝長嘆一口氣，道，“靈犀，你若是不這般懂事，朕心中對你的愧疚還會少些。你越是這般，朕越是覺得皇后非你不可，別人都不配。”

靈犀擡頭，看著永安帝笑道，“皇上，臣妾不在乎那些。只要皇上好好的，皇嗣們好好的，臣妾就心滿意足。”

“爲(wèi)人妻者，家旺，夫愛，子孝，足矣。”靈犀把玩著永安帝的手掌，淡淡笑道，“臣妾雖爲(wèi)妾，可這三點卻也都得到了，臣妾很滿足。”

永安帝看著靈犀笑得淡然的側(cè)臉，重複道，“家旺，夫愛，子孝。這的確是一個女人一生最大的追求了。只可惜……”一頓，永安帝笑道，“只可惜子不夠多……”

在靈犀的驚呼聲中，永安帝把靈犀抱起來，笑道，“都說多子多福，你現(xiàn)在算是大順後宮中最多子的女人了。可朕覺得還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朕還想再要一對龍鳳呈祥。這，只能你給朕……”

靈犀將臉埋在永安帝的胸前，聽著永安帝‘’的心跳聲，右手空握成拳輕捶在了永安帝的肩膀之上，嬌羞的喃喃道，“臣妾，臣妾已經(jīng)是五位皇嗣的母妃了……”

“亂講！”永安帝邊向?qū)嫷畹姆较蜃撸呅Φ溃澳忝髅魇鞘畮孜换仕玫哪负蟆?

永安十二年四月二十，沁嬪被太醫(yī)診出懷有身孕二月。

永安帝大喜，各色賞賜如流水一般涌進(jìn)了沁嬪的合歡殿。

永安十二年四月二十五，靈犀從晨起開始便不停的輕嘔。

荷葉掐指細(xì)算後在臉上露出大喜的表情，她對靈犀歡喜的道，“娘娘，過了十天了，莫不是……”

靈犀拿著錦帕輕擦自己的嘴角，臉色因嘔吐還有些微白。只掃了荷葉兩眼，她便知道荷葉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輕撫著自己的小腹，靈犀有些微微的發(fā)愣，難道她的肚子裡又有了一條小生命？

漱過口後，靈犀對知月道，“你讓周安去說一下，說本宮今日不舒服，免了她們早起的請安。”

知月對靈犀福了一福後退下了。

靈犀又對知秋道，“你讓小德子吩咐人去請?zhí)t(yī)，記得，不要請劉太醫(yī)，請王太醫(yī)。”

知秋歡喜的一笑，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告訴德公公去。”

看到靈犀的面色並無欣喜的表情，荷葉將寢殿內(nèi)服侍靈犀盥洗的幾名小宮女遣了出去。然後問道，“娘娘，您不高興嗎？”

靈犀扯起嘴角，眼眸有些許的閃爍，“還沒確定下來，現(xiàn)在就高興有些早。”

靈犀的確不高興，她根本沒有準(zhǔn)備好再迎接一個小生命的到來。如果她腹中真的有了一個孩子的話，那會打亂她許多計劃。

荷葉輕輕哦了聲，將小宮女們又叫了進(jìn)來，服侍靈犀盥洗。

靈犀在用早膳的時候還是不停的輕嘔，頭暈暈的，吃一口吐兩口。

這時已經(jīng)不單是荷葉看出端倪，在靈犀身側(cè)侍候靈犀的宮女皆在臉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在她們的心中，如今靈犀位尊皇貴妃，如果再誕下一位皇嗣，不管那位皇嗣是位皇子還是位公主，定會被冊封爲(wèi)後。

如果再誕下一對雙生子……

那樣的尊貴，簡直讓人連想都不敢想。

看著宮人們臉上止不住的笑意，靈犀全無了胃口。

人人都只看到了誕下皇嗣後的尊貴，卻沒有看到那十月懷胎的心驚膽顫，和臨盆時的生死一線。

撤了早膳後，靈犀便依在竹榻上，昏沉沉的等著王太醫(yī)來。

巳時三刻，王太醫(yī)被小德子引著從外面進(jìn)來了。

在給靈犀請完安後，王太醫(yī)坐竹榻旁的小幾上給靈犀診脈。

靈犀輕瞇著雙眸，注視著王太醫(yī)的表情。在王太醫(yī)將手拿起的時候，靈犀睜開眼將身側(cè)的宮人都打發(fā)了出去，只留了荷葉在身側(cè)。

看著王太醫(yī)，靈犀直言問道，“本宮腹中，可是有了？”

王太醫(yī)看了眼靈犀的神色，笑呵呵的搖了搖頭，道，“娘娘這兩日可是在外面曬的時間過久了？”

靈犀一挑眉，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你的意思，是本宮沒有懷孕？”

王太醫(yī)搖搖頭，笑道，“娘娘只是尋常的暑熱，並未懷孕。”

靈犀心底長鬆了口氣，將一直提著的心落在了肚子裡。

“娘娘一年前誕下雙生子，傷了本元，現(xiàn)在再受孕並不是最佳的時機。”王太醫(yī)又道，“若娘娘想再要一位皇嗣的話，微臣可以幫娘娘開幅調(diào)理身子的方子。”

“身子自然是要調(diào)理的。”靈犀淡淡一笑，對王太醫(yī)緩緩的道，“本宮也是擔(dān)心現(xiàn)在的身子弱，實在是承受不起再孕育一位皇嗣……所以……”

“娘娘的意思……”王太醫(yī)一看靈犀的臉色，便也知道了靈犀心中所想。

靈犀鄭重的點點頭，對王太醫(yī)道，“在確保本宮的身子沒有完全恢復(fù)前，本宮不想……”

“這，娘娘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可……”王太醫(yī)捋了自己花白的鬍子一下，神色略有爲(wèi)難。

私自給後宮中的妃嬪開避孕藥汁，是死罪。特別還是靈犀這種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若有朝一日有人拿這事說事，那滅了九族都有可能。

王太醫(yī)還未思慮好，外面已經(jīng)傳來了馮公公的喊唱。

知月帶著幾個小宮女進(jìn)來剛站好，永安帝龍顏大悅的從殿外走了進(jìn)來，邊笑邊道，“靈犀，朕就說，你定會再爲(wèi)朕孕育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