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說的可是實話，她才學(xué)鍼灸多久，真正的施針大能，在他們師父去世之後，這世上能與賀白卿相比的，可真是不多。趙員外與趙夫人一聽，卻是面露難色。

其實也不怪他們，畢竟趙小姐是個女孩子，雖然只有十歲，但也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紀了。賀白卿雖然是大夫，但畢竟是個男子，若讓他施針，當父母的心裡怎麼都會有點疙瘩。

玄薇知道趙員外夫婦心裡是怎麼想的，她想了想，又開口說：“若是兩位放心，那便由在下施針。只是或許會多費些功夫，畢竟我還須謹慎確定穴位。”

“那就麻煩神醫(yī)了。”趙員外一聽，立刻應(yīng)允。

玄薇洗乾淨了手，將袖子挽起，再走入房間時，房間裡的婆子丫鬟們，已經(jīng)紛紛退下去了。牀上，是剛剛已經(jīng)服用過一副靈芝安神湯的趙小姐，她此刻已經(jīng)安靜了許多，除了睡得不安之外，口中再無胡言亂語。房間裡燃起了安神香，這淺淺地香氣瀰漫了整個房間，使得房間顯得更加靜謐。

牀邊上，放著冒著熱氣的水盆，盆邊搭著一塊帕子，這該是那些婆子丫鬟們離去之前，換好了放在這裡供玄薇使用的。玄薇拿起旁邊桌上的布包，裡面放著的是賀白卿的那一套銀針。

玄薇沒有自己的銀針，她平時與賀白卿學(xué)鍼灸時，用來練習的銀針，也是賀白卿隨身帶的那一套。

房間裡很暖和，玄薇將趙小姐的被子掀開，她只穿著白色衫的稚嫩身子，便露了出來。

“師妹，可準備好了？”賀白卿人站在門外，對著門內(nèi)說道。

“好了。”玄薇回答。

“推針，先推涌泉穴……”賀白卿隔著門，對玄薇指導(dǎo)著。玄薇用食指和中指，仔細確定好了穴位，然後纔拿出相應(yīng)的針，精準刺去……

鍼灸的時間不算短，房間裡似乎是燒著地龍，實在是太過暖和。玄薇忙活半天，已經(jīng)覺得有點兒熱了。可畢竟趙小姐還穿著衫，房間裡的門窗依舊關(guān)得死死的。她長針扎入耳門後，趙小姐忽然身子微顫，終於睜開了眼睛。

玄薇手裡依舊捏著針，微微搓動著，聲音低柔，帶著笑意對趙小姐說道：“醒啦？”

趙小姐表情依舊有些癡癡呆呆，她遲鈍了半天，纔將目光對準了玄薇。

“你是誰？”趙小姐問道。

“我是大夫，”玄薇轉(zhuǎn)身，又取來一針，對趙小姐說道：“來，稍稍直起腰來……”

趙小姐乖乖挺了挺腰，玄薇摸準了她腰後的神闕穴，將長針扎入。

“真厲害，扎針都不怕的。”玄薇輕笑著說道：“這不是膽子蠻大的麼，怎麼昨日會被炮竹嚇著呢？瞧把你爹孃給急的，差點以爲你要沒了。”

趙小姐神情略一恍惚，而後眼睛瞪大，忽然掙扎著要下牀。

“唉唉，你別動……一會兒動到了針，要是針斷在了肉裡，可有你苦頭受！”玄薇趕緊拉住趙小姐，說道。趙小姐身子依舊沒有什麼力氣，她又坐回了牀上，整個人愣著神發(fā)著呆。

玄薇仔細觀察了她一會兒，確定她只是在想事情，於是也放下心來，依舊不急不緩地爲她施針。

“想什麼呢？”玄薇聲音軟軟的，向來十分有親和力。趙小姐過了年也才虛歲十歲，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她似乎覺著玄薇親切，便漸漸也對她放開了心扉。

趙小姐糾結(jié)了許久，終於肯小聲開口。

“這位姐姐，你以前……有沒有撞過鬼？”

玄薇手下動作不停，人卻輕笑了出來：“撞過呢。”

趙小姐瞪大了眼睛，伸手抓住了玄薇的袖子：“這世上真的有鬼的，對麼？”

玄薇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扭頭看了眼計算時間的香，已經(jīng)燃得差不多了，於是伸手按照順序，一一開始將趙小姐身上的針往下摘：“小時候，有一回，我也撞見過鬼的。”

趙小姐摒住呼吸，沒有打斷玄薇的話。

“那時候，我才六七歲大吧，晚上吃過晚飯，我就坐在窗戶邊上往樓下……往外頭瞧。外頭黑咕隆咚的，原本白日裡挺熱鬧的巷子裡，那時也是安靜得嚇人。就在那個時候，我瞧見了兩個白影。”玄薇不緊不慢地說著，聲音裡依舊帶著一絲笑意：“我當時瞪大了眼睛，仔細看了好久好久，那兩個白影確實懸空著，就這麼飄啊飄啊，往我家門口飄。當時我嚇得不輕，趕緊跳起來去找我母親。我跟我母親說，外頭有鬼，我母親並不相信。”

趙小姐聽到這裡，趕緊問道：“後來呢？那是不是鬼？”

玄薇失笑，擡頭看向趙小姐：“後來，我們家門忽然就響了。母親安撫著我，出去開門，門一開……我便瞧見，原來是我父親穿著黑色的風衣，手裡拎著兩個白色的袋子，正站在家門口呢。”

玄薇自己說完，先笑了起來。這件事情確實是她小時候經(jīng)歷過的，老爹晚上回來晚了，順道去超市買了些東西回來。大半夜裡，門外巷子的路燈壞了，他穿著一身黑風衣，左右手拎著兩個白色的塑料袋，打三樓窗戶往下看去，可不就像是兩個白色的不明物懸空飄著？

那時候，只有六七歲的，原本就膽小如鼠的玄薇，可是哭得不行不行的，被哄了好久才被哄回來的。

趙小姐聽得鬆了口氣，人低頭看向自己蓋在腿上被子的被面，緩了片刻，她開口說：“姐姐，你幫我想想，我昨晚上是不是……也看岔了。”

“你看見什麼了？”玄薇手裡忙著拆針，隨口問道。

“昨夜，我拽著炮竹滿院子跑，手裡拿著一顆小火花竹，點了信子就用力往外頭丟。我等了半天，卻沒有等到火花竹亮起來，便覺著這炮竹是啞了。於是，我就往那邊走……我丟的地方，在偏院旁邊，那邊有口……有口枯井，奶孃平日不讓我過去，說是危險。”趙小姐說到這裡，臉色又白了下來。

她吞嚥了一口口水，緊張地抓起被子的被面，繼續(xù)說道：“結(jié)果……結(jié)果我在井裡……看……看到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