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方天退出識海之時，新月已上，繁星滿天。

深邃夜幕上，點綴著的是億萬璀璨光華。這些光華，穿過遠近不等的無以計數的距離，將其光輝，交織著，遍灑在大地之上。

退出識海的初時，隨著緩慢而悠長的呼吸，方天竟然有一種每一呼吸，都吞吐著億萬星辰的感覺。

就好像這滿天星辰，都被他的呼吸所牽繫著。

這當然是絕不可能的事，而之所以產生這種感覺，緣自於身心極度的通透。

還沒來得及好好體會這種感覺，方天陡然又被另一個變化所吸引。

之前就說了，他現在立身的所在，是一個山脈之上。這是位於峰頂的地方，零星地長著一些樹木，不多，倒是貼著地面的草，不少。

而這時，不論是這些草，還是那些少量的樹木，在方天的眼中，都充滿著一種夢幻般的色彩。

剛來此世，身爲一個從普通人向魔法學徒過渡的階段，方天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草木是草木。——好吧，其實不關山水什麼事，就是草木。

猶記得那個時候，方天還有閒情數一數他坐的長椅下面，到底長著幾棵草。

其後，隨著時間推移，一個真正的屬於魔法師的世界，漸漸向他打開。用魔法師的視覺，再看去，山水還是山水，草木卻已不是單純的草木。

小草，大樹，蟲蟻，鳥獸，以至於人，這些所有“活著”的東西。都因爲生命的“場”排斥著元素，而形成一種被方天稱之爲“生命光華”的東西。

不同的生命，其生命光華有大有小，有明有暗。

是以，哪怕是閉上眼睛，一個魔法師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知道，在其元素感應範圍之內，有沒有其它生命，有什麼形式的生命。

而現在，再看著這些草木。方天看到的東西，又不一樣了。

不再是一團像火把一樣的生命光華。

或者說，總體來看，還是那“生命光華”，但是這光華整個地虛化了。以前。看到的是其整體、外在，而現在……嗯。怎麼說呢？

方天看著左邊腳下方的一棵小草。

睜開眼。在視覺中，這是一棵小草。閉上眼，在感應中，這是一個比針尖還要小的光點，而在光點周圍，具體地說。是其上方下方，上方，有一絲絲淡淡的霧氣狀的東西滲下，下方。同樣有一絲絲淡淡的霧氣狀的東西瀰漫而上。

而這兩股淡淡的霧氣，就以那個比針尖還要小的光點爲中心，合攏著。

並不是上下直接對接，而是以一種微微的旋轉的方式遞進，就在旋轉中，上下兩股霧氣無聲無息地融和到一起，然後繼續沿著旋轉的路線，在旋轉中，一圈圈地向著中心的那個光點靠近，直到融進那個光點中去。

恍惚間，方天似乎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團星雲。

這是什麼？恆星誕生記？

可是他在看著的，明明就是一棵小草！

說不出此時心中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驚奇？震憾？或許兼而有之。

有點怔怔地看了良久，忽地，方天心中一動——若是把這上下兩端的霧氣截斷，會發生什麼？

而就在這一念之間，方天還無任何動作，就發現，屬於小草的那光點，似乎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給“包圍”了，其上下兩端的霧氣，再也無法靠近它的身邊。

上面的霧氣很快散去。

下面的霧氣卻一直在盤旋著，盤旋再三，在再怎麼也無法靠近那光點的情況下，終也開始慢慢散去。

就在這時，那光點，開始發亮，並在發亮中，從微而漸地，開始著不停地顫動。

越顫動，那光點越明亮。

可是方天忽略了那明亮，而只感受到了那顫動。不知是否錯覺，從那顫動中，方天似乎感受到了強烈的“掙扎”的意味。——如果再持續下去，會怎麼樣呢？

方天止不住地這般想到。

但他終究沒有讓這情況再持續下去。

下一刻，方天心中再次一動，然後，光點邊上的“包圍”被撤去，也就在撤去的一瞬間，那光點，突然暴漲，上方下方，霧氣以一種無比迅捷的速度再次瀰漫過來。

再然後，暴漲的光點一點點黯淡下來，幾欲熄滅的樣子，但是之前的那種“掙扎”般的顫動，已經不再。

這一刻，這光點，雖然黯淡，看去卻是重新穩定下來。

方天仍然繼續觀察著。

之前，他對這光點動的手腳只是十數息的時間，而在其後，足足過了約一整個魔法時，這光點的光芒，或者說亮度，才隱約恢復到了原先的程度。

“夥計，抱歉了，一時心癢，但願沒讓你受到什麼傷害。”方天輕輕說著，然後站起身來，同時，把感應向周圍散開。

然後，他就好像來到了一個夢幻的或者說童話的世界。

世界一片黑暗。

但這黑暗只是背景，最好的背景。

在這背景之中，遠遠近近的，無數的星辰在燦爛著，但這些“星辰”都很小，最大的，也沒有黃豆大。而方天自己，就站在這無數“星辰”之中。

然後他看到周邊，以那些一個個“星辰”爲中心，淡淡的霧氣瀰漫著，旋轉著，而若把感應的範圍放開，這一整片區域，都被更淡的霧氣，瀰漫著。

方天靜靜地感受著，無由地沉醉。

不知過了多久，方天擡起腳步，在那淡淡霧氣的擁籠之下，向著“酒山”的位置而去。

這一次，沒有瞬移，而只是漫步。

一路之上，方天基本選擇有霧氣環繞的地方，約整整三四個魔法時吧，方天才進入“酒山”的範圍，而一進入這裡，方天陡然地，止住了腳步。

因爲就在這一刻，在感應中，離他最近的，數十個較大的光點，忽然地一亮。

這好像是什麼信號，不，這就是信號！下一刻，在這數十個光點後面的，無數的光點，從近到遠，紛紛乍亮起來，開始是那些大的光點，然後，在其之下的，較小與更小的光點，無一例外地，紛紛亮起。

方天就好像走進了一個繽紛燦爛的星辰光海。

莫名地，方天的雙目有點溼潤起來。有往日的情況作參照，他如何不明白，這一刻，這片叢林，這片叢林中的無數大小生命意識，是在歡迎他的到來？

往常，方天只能看到個別不多的歡迎，方天也以爲，只是那些不多的樹木，才能隱約地感受到他。

但這時，他才知道，歡迎他的，不是個別，而是全體。

是這片山脈間的所有草木生命！

方天想伸出手來，想對這片山脈間所有歡迎他到來的生命意識作擁抱，但終是沒有動作。——他擁抱不過來，他也不知該怎麼去擁抱。

方天沒有再舉步。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然後，放開領域，如往常一般，和這些草木一起，修煉或者也可以說是“沉睡”起來。

不久之後，方天意識漸寂，而他自己沒有看到的是，這片山脈間，那“霧氣”，一點點地濃厚起來，把這整片區域妝點得，直如仙境。

當然，這一切，沒有人知道。